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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時間的結構

人與人相處的時候,度過時間的方式有六種,伯恩稱之為六種時間的結構,分別是:退縮(withdrawal)、儀式(rituals)、閒談(pastimes,或譯為消遣)、活動(activities)、心理遊戲(games)、親密(intimacy)。(注一)

伯恩認為,這六種方式都可以滿足人對結構的需求(structure-hunger)。當人處在時間沒有結構的情形時,第一件要做的就是找出運用時間的方式。魯賓遜飄流到荒島時,就以探險和佈置居所來打發時間;單獨關閉的囚犯則需要為自己訂出行事歷和每天的作息表。

有一種團體動力的練習,在一開始的時候,完全沒有安排團體要怎麼進行(也就是沒有結構),你如果參加的話就會知道處在那種情形下是多麼的不舒服,通常大家會問:「我們現在到底要幹什麼?」最後會藉著團體成員的參與,來解決這個問題,解決的方式不出上面所提的六種方式。

有些TA的書會說,上述六種方式,排在越下面的,讓人心理上有不安全感的程度會越強,這是因為得到安撫的可能性越無法預測,特別是在我們不確定到底是被別人接受還是排斥的時候會更明顯。從兒童自我的角度來看,我們會覺得「無法預測」就意味著「有危險」,因為當我們還小的時候,判斷自己好不好的依據,完全依賴是否能從父母得到安撫,他們對我們的排斥就像會威脅到我們的生存似的。

但就成人而言,任何一種方式都沒有什麼實質的危險,別人並不能左右我們的感受。如果有人選擇以排斥的態度來對待我,我可以問他為什麼這樣,並請他改變,如果他不肯,我可以結束和他的關係,另尋可以接受我的人來建立關係。

退縮

假設我參加上述那種團體動力的練習,房間裡包括我總共有十二個人,除了必須待在那裡以外,我們沒有議題要討論。剛開始,大家都默默地坐著。

我可能會在心裡想自己的事,也許是腦中的獨白:「不知道我們在這裡要幹嘛?嗯,我猜也許有的人知道。唷,這個椅子坐得真不舒服!也許我問那個女士的話,她會告訴我這個練習的目的是什麼……」

也可能我正想像房間外面的事,身體雖然坐在那兒,心卻放在明年休假要去哪裡玩,或是昨天被老闆責備的情形。

這就叫退縮。當一個人處在退縮的情形時,身體雖然參加團體,卻沒有和其他成員交流。

當我退縮的時候,別人根本看不出我處在什麼自我狀態裡,因為缺乏外在的線索,所以無法根據行為來判斷我的自我狀態。

退縮時,我唯一能給予或接受的安撫就是自我安撫。由於我沒有參與,心理上就避免了被拒絕的危險(這是兒童自我的解釋)。有些人因為在小時候就決定了:和別人交換安撫是很危險的事,所以在團體中習慣以退縮來表現。他們可能像沙漠中的駱駝一樣,貯存了大量的安撫,所以在長時間沒有外在安撫的情形下,仍然不會覺得不舒服。就我的情形而言,如果長時間退縮的話,我會把存放在銀行的安撫用完,而變得非常需要安撫。

儀式

團體圍坐成一圈,對面有個人打破沉默,轉向隔壁的人說:「我想我們可以自我介紹,我叫弗列德,很高興認識你。」然後伸出手要握手。

弗列德選擇用儀式來運用這段時間,這是大家熟悉的社交互動,每個人都很清楚要怎麼進行。

每個小孩都會在家裡學會符合文化背景的適當儀式,如果你來自西方國家,有人向你伸出手來要握手,你知道別人認為你也會把手伸出來握一握;印度小孩則學會雙手合十答禮;英國小孩則在別人問他「你好嗎?」的時候,也回答「你好嗎?」。

有各種簡單到複雜的儀式,最簡單的如美式打招呼只說一個「嗨!」字,最複雜的則可見於一些宗教儀式,他們會把進行儀式的步驟寫下來,傳道人和信徒照著步驟進行,整個過程可以長達好幾個小時。

從結構分析來看,儀式的設定屬於父母自我,而進行儀式的人是在兒童自我裡聽從父母自我的指導。從功能分析來看,進行儀式的人通常是在順從型兒童自我裡。大多數情形下,儀式會使我們配合大部分人的期待,而有舒服的結果,所以可以歸到正面的順從型兒童自我。由於在儀式中,所用的字眼、音調和身體語言都很固定,很難從行為來判斷自我狀態。

從兒童自我的角度來看,會覺得儀式要比退縮負擔更多心理上的不安全感,但是可以提供熟悉的正面安撫。參與儀式的人通常會交換很多安撫,強度不高,但仍然可以成為安撫銀行的重要資源。不信的話,想像當你把手伸出來要握手時,對方卻假裝沒看到,你會做何感受?對於從小就認為在親近關係中交換安撫會很不安全的人來說,在儀式中交換安撫可能非常重要,因為一般人不會拒絕儀式中的安撫。

閒談

團體成員慢慢熟起來了,有幾個人開始閒聊以前參加團體的經驗。

「我高中時參加過類似這樣的團體,到現在還不知道這樣子做的目的是什麼。」

「嗯,我瞭解你的意思,我很不喜歡大家一直默默無言的。」

「我猜搞這種團體的人可能覺得這樣子賺錢比較輕鬆,怎麼說呢,我報名的時候本來以為會……」

這時說話的人已進入閒談的狀態,我們通常習慣用動詞來描述這種情形,說他們在閒談。

閒談有點類似儀式,我們都很熟悉進行的方式,可是內容不像儀式那麼僵化,閒談的人有自己的空間來談自己想談的。

在閒談中,參與的人會談到某些事,但不會以行動來表示關心,所以在團體中閒聊的人,會談論團體,卻不會想做什麼來參與團體。

閒談的一個特徵就是常常談過去的事,他們可能討論昨天在某個地方發生了什麼事,而不是談此時此地的事情。在雞尾酒晚會裡所聽到一些表面的、無關痛癢的對話,就是標準的閒談。

伯恩為幾種常見的閒談型態取了有趣的名字,例如男人在一起喜歡談「通用汽車」,傳統女性在一起喜歡談「廚房」或「衣櫃」,而為人父母者聚在一起,常像是開「親師座談會」:

「小約翰開始換牙了,昨天晚上高興得慶祝了好久。」

「喔,對啊,記得我那兩個孩子當年……」

英國人最有名的閒談就是「天氣」。

閒談大多是從父母自我或兒童自我發出的,從父母自我來的閒談,通常會有許多對社會的評價和意見。

「現在的年輕人啊,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對啊,我昨天才遇到一件事……」

從兒童自我出來的閒談會重現小時候的想法和感受。

「大家默默無言的情形,讓我覺得很不舒服。」

「嗯,我很想知道坐在這兒到底要幹什麼?」

有些閒談從社交層面聽起來好像是出於成人自我,可是如果你能「以火星人的立場來思考」的話,會發現其實是出於兒童自我的。

「你知道嗎?這樣坐著,我覺得大家好像都在順從型兒童自我裡,你認為呢?」

「嗯,我認為自己在成人自我裡,不過,也許剛才是在兒童自我吧。」

伯恩稱這種閒談為「討論TA的理論」,社交層面像是在交換意見,其實把真正的議題掩蓋起來了,這是出於大家在兒童自我裡,想逃避討論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當然了,還要觀察音調和身體語言來核對是不是真的如此。

閒談主要是為了提供正面的安撫,偶爾會有負面的安撫。和儀式所提供的安撫相比,閒談的安撫較強烈,可是也比較不能預測,所以兒童自我會覺得有比較強烈的不安全感。

在社交中,閒談還有另一種功用,就是讓大家有機會看看,可能有誰適合發展進一步的關係,以交換更強的安撫,比如心理遊戲和親密中的情形。我們下面會詳細討論。

活動

團體中,坐在我對面的一位女性說:「到目前為止,大家只談到我們可以做些什麼,但是我想知道的是,現在我們要做些什麼。我有個建議,大家花兩分鐘腦力激盪一番,想想看我們可以做什麼,然後投票決定到底要做什麼,好不好?」

她旁邊的人說:「這個點子很好,我來負責記錄。」大家都同意了,開始把自己的意見提出來。

這時大家進入了活動,團體成員有了明確的目標要完成,而不只是坐著討論而已,這是活動和閒談的差別所在。在活動中,大家會把精力用在某個實質的目標上。

在工作場合裡,大部分時間都是用在活動上。其他的例子還有修理壞掉的電器、照顧小寶寶或是開支票。有些人會把大部分時間投入活動中,比如認真練某種運動或是勤練某種樂器。

在活動中,主要是運用成人自我狀態,因為活動大多是為了完成某些此時此地的目的。有時在活動中需要遵循適當的規定,這時就轉入正面的順從型兒童自我或正面的父母自我裡了。

從活動所得到的安撫,包括正面有條件和負面有條件的安撫。安撫通常不是馬上可以得到的,要到活動結束時看做得好不好才能得到。活動中,心理上對安撫的不安全感可能比閒談要大,也可能比較少,視不同的情形而定。

心理遊戲

腦力激盪結束了,記下了一打以上的建議。記錄員說:「好,開始投票,我念出一項時,同意的人請舉手。」

投票結束,記錄員算了一下說:「嗯,結果很清楚了,現在開始輪流自我介紹,並說明自己是抱著什麼期望來參加這個團體的。」

忽然有人說:「等一下!」大家轉頭看著發言的人,原來是約翰,他身體前傾,手肘撐在膝蓋上,緊皺著雙眉說:「我完全被你們搞混了,剛才有人說,投完票,每個人就得照著做嗎?」

記錄員勉強擠出一點笑容,頭往後仰,目光穿過鼻尖看著約翰說:「投票的意思就是這樣啊,少數必須服從多數,我們稱之為民主,夠清楚了嗎?」

約翰說:「對不起,我還是不清楚。事實上,你越說我越不懂,民主和今天的團體有什麼關係?」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瞇著眼睛掃過整個團體。

記錄員頹然坐著,歎了一口氣,聳聳肩,環顧整個團體,傷心地說:「這個點子到此為止了。」

可是約翰忽然改變姿勢,坐直了身子,張大雙眼和嘴巴。他敲了敲腦袋說:「喔,不,我怎麼老是這樣,對不起,我恐怕搞砸了你們的練習,真的很抱歉。」

心理遊戲的分析是TA理論非常重要的部分,在第23到25章會詳細討論。現在只要注意約翰和記錄員之間互動時的現象就好了。

他們有一連串的交流,整個過程結束後,兩個人的感受都很不好。

在他們出現很不舒服的感受前,兩人看起來忽然轉換了角色,約翰本來堅持己見,不只攪局,還有點要發脾氣的樣子,後來卻轉成自責並向大家道歉:而記錄員則從傲慢解釋的態度,轉成像個洩了氣的皮球似的。

對雙方而言,在轉換角色之後,都有一種感覺,好像發生了什麼出乎意料的事,如果他們把這種感覺用言語表達出來的話,可能會說:「怎麼會這樣子呢?」

雖然有這種出乎意料的感覺,但約翰和記錄員兩人以前必然也有過好幾次類似的經驗,環境和所面對的人可能不同,可是每次轉換角色的本質是相同的,隨之而來的很不舒服的感覺亦然。

事實上約翰和記錄員在一開始互動的時候,就有跡象顯示是自己要玩這種心理遊戲的,他們透過曖昧的交流來表達這種訊息,表面上好像只是交換意見罷了,但在心理層面上,約翰邀請記錄員來玩心理遊戲,後者也接受了。

每一個人都常常在玩心理遊戲,等一下做的練習中,會請你區分自己時間結構的型態,如果你有類似上述的互動,請註明是「心理遊戲」。心理遊戲的特性是會不斷重複,結束在很不舒服的感覺,忽然覺得「怎麼會這樣子呢?」,同時也感覺到了角色的轉換。

每一個心理遊戲都是在重演已不符合成人處境的兒時模式。根據定義,心理遊戲可以出自任何一種負面的自我狀態,包括負面的順從型兒童、負面的控制型父母或是負面的照顧型父母。從這個定義來看,心理遊戲不可能出自成人自我狀態。

心理遊戲還隱含了漠視,這種漠視是在心理層面上的。從社交層面來看的話,玩遊戲的人會體驗到很強烈的安撫,在心理遊戲進行的過程中,體驗到的安撫可以是正面或是負面的,但在心理遊戲結束時,雙方都會覺得很負面。玩心理遊戲的人在心理上會感受到的不安全感比活動和閒談都來得高。

親密

我看著約翰從堅持己見到轉而道歉的過程,覺得很生氣,我並沒有按捺住憤怒的感覺,反而把情緒表達出來。我對約翰說:「聽到你剛才說的話,我覺得很生氣,別人聽得懂,你當然也聽得懂,我希望你配合團體的進行。」我說這話時嚴厲而大聲,身體向著約翰前傾,感覺到臉都脹紅了,音調和身體語言與我所說的話是一致的。

約翰的臉和我一樣脹紅了,身體也向我斜過來,幾乎要站了起來,兩手在頭上揮舞。大喊:「我也很生氣啊,打從一進這裡,我就有這種感覺,沒錯,我可以好好想一想,現在我希望自己能有一點空間,你犯不著對著我大喊。」

約翰和我這時都在親密裡,我們表達的感受符合當時的處境,當我們兩人對彼此生氣的時候,各自向對方以言語和情緒把自己想要的表達了出來,兩人中也沒有誰需要為對方的行為負責,但在感受和思考的層面上,都很清楚地表明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相對的,在心理遊戲結束時的感受,對當事人解決問題並沒有任何幫助,因為心理遊戲會一再地重演。

在以後的章節,我們會仔細討論心理遊戲和扭曲的感覺,屆時會探討如何區分有建設性的感受和沒有建設性的感受。

伯恩選用「親密」這個詞有其專業的特殊意義,在時間結構裡所說「親密」的意思,和一般說到「親密」時的意思不一定有關。當人在性關係或人際關係上「親密」的時候,如果他們能分享自己的感受,並希望彼此能互相開放地溝通的話,從他們運用時間的方式來看,也是一種「親密」。只是在大多數情形下,強烈的情緒涉入彼此的關係時,多半屬於心理遊戲。

心理遊戲常被拿來取代親密,兩者提供的安撫強度差不多(雖然心理遊戲的安撫主要是負面的),但是心理遊戲的不安全感比較低。因為在心理遊戲中,大家會把責任怪到對方身上,而在親密中,大家都接受自己要負起的責任。

伯恩在談到親密的自我狀態時,說:「親密是一種直言無隱的兒童自我對兒童自我的關係,其中不包含心理遊戲或相互利用。這種關係是經由雙方的成人自我設立的,所以都很清楚彼此間的約定和承諾……」

有些TA的作者把伯恩的意思簡化了,以為親密就是單純的兒童自我間的互動。但是我們可以看出,伯恩原來的想法更細膩,更有意義。要想與人親密,首先要以成人自我中思考、行動和感受的力量來建立這種關係,在這樣的架構之下,就能隨時進入兒童自我彼此分享,並滿足某些童年未得滿足的需要。

也有人認為親密也包含了從父母自我來的互相照顧和保護(注二),從父母自我傳達出來的訊息是「我不會漠視你,也不允許你漠視我」。

在親密中的安撫比任何其他的方式都要來得強烈,所交換的安撫可能是正面的,也可能是負面的,但不會有漠視,因為親密的定義就是交換真實的需要和感受。

本節一開始所舉親密的例子中,刻意用交換負面安撫的例子,目的是要打破很多人對親密的印象,他們以為親密提供的必然是七重天上的正面安撫。

當親密交換的是正面安撫時,確實讓人覺得非常快樂和滿足,舉例來說,想像剛才團體的情形繼續發展下去,在我表達出自己對約翰的憤怒後,整個人鬆弛了下來,我看著他微笑說:「嗨,我覺得現在比較瞭解你了,很高興你能坦白地告訴我你的感受。」約翰也直直地看著我,微笑說:「我也很高興,我喜歡你這樣傾聽我的話。」我們傾向對方,並握手。

由於親密是未經計劃的,所以是時間結構中最無法預測的方式。因此從兒童自我中,我可能會覺得這是與人相處最不安全的方式。矛盾的是,親密其實是最不危險的,當我和另一個人在親密裡時,彼此以沒有漠視的方式溝通,親密的結果必然是最有建設性的。是否覺得舒服反而是次要,因為這要根據彼此交換的是正面的還是負面的安撫而定。

﹡畫一個時間結構表:先畫一個圓圈,分成六份,每一份的大小表示每一種時間結構所佔的時間長短。

檢視你是否想要改變自己的時間結構,若有的話,畫出你希望有的時間結構圖,然後寫下至少五個方法,能增加你想增加的部分,在未來一周裡付諸行動,再重新畫時間結構圖。

開始注意每一天裡,你和周圍的人是如何運用自己的時間,可以在開會、工作或和鄰居聊天、參加宴會時等等情形裡,分析當時的時間結構。除非你確定他們想知道,否則不要告訴別人你在做什麼。

如果在團體裡,可以分成六人一組,選一個話題來談,每個人角色扮演一種運用時間的方式,進行約三分鐘,然後分享自己的體驗。接著再另選話題,重複進行,大家輪流扮演不同的角色。

如果是很大的團體,可以請大家由一到六報數,所有喊一的人扮演退縮的情形,喊二的人扮演儀式,喊三的人扮演閒談,以此類推,然後大家混在一起,各自扮演自己的角色,進行五分鐘後,分享自己的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