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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人類性格區分中的類型問題

第一節 喬丹類型學概述

按照年代順序來考察先輩們對這一有趣的心理類型問題所作的貢獻,現在我應該闡述一本小而奇特的著作,我這方面的知識來源於我尊敬的同事、倫敦的朗格(Constance Long)博士:這就是喬丹(Furneaux Jordan)的《從軀體與出身看人類性格》(Character as Seen in Body and Parentage)。

在這本才僅126頁的小書中,喬丹主要描述了兩種性格類型,關於它們的定義在許多方面對我們更有吸引力。儘管——讓我們稍微預言一下——作家真正關心的只是我們的類型的一半,即思維型與情感型,但另一半即直覺型和感覺型的觀點,他還是有所引介,並且將兩者混淆起來了。我將首先讓作家自己來解說,他在其導言的定義中寫道:

性格中存在兩種普遍的基本的傾向……兩種明顯的性格類型1(還有第三種,那是一種中間的類型)……一種極端傾向於行動而較少傾向於沉思;另一種則是沉思的傾向佔絕對優勢而行為的衝動卻很微弱。在兩種極端傾向之間有無數等級的傾向存在;在這裡只要指出第三種類型就夠了……在第三種類型中,沉思和行為兩種力量的傾向平分秋色……處於中間狀態的也可能是一些偏執的性格傾向,或許是其他可能反常的傾向,它們凌駕於激情和非激情之上。816

從此定義可清楚看到,喬丹把沉思或思維與行動相對照,不難理解,一個對人的觀察者,無需深究,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沉思與行動這兩種性格的對立,因而也就會傾向於從這兩方面來界定觀察到的對立。然而,行動並非只是純粹衝動的產物,它同樣也可能產生於思維,這一簡單的思考,使我們有必要進一步拓深前述定義。喬丹自己達到了這樣的結論,在第6頁他引入了一個更進一步的、對我們來說有著特殊價值的因素,即情感因素。他在此論述道,行為型的人「缺少激情」,而沉思型的脾氣則「富於激情」。因而喬丹把他的類型稱為「冷漠型」(the less impassioned)與「激情型」(the more impassioned),所以,這個在導言的定義中為喬丹所忽視的因素後來成了他固定的術語。但是,他的概念與我們的主要分歧在於,他把「冷漠型」當作好動的,把「激情型」當作不好動的。

這種結合在我看來極為不幸,因為實際上存在著既有高度激情又具深邃人性的人們,他們也精力充沛而好動,與此相反,那些具有冷漠而淺薄的性格的人們,他們絕不會以活動為其特點,甚至連忙於生計這種低級的活動形式也談不上。在我看來,倘若把喬丹好動的和不好動的因素擱置不談,把它們歸屬於另一種不同的觀點——雖然這兩個因素本身也是決定性格的重要因素——那麼他的其他方面的有價值的概念就會相當清晰地顯示出來。

從下面的討論中我們將看到,喬丹用「較少激情而更為好動」的類型來描述外傾型,而用「富於激情而較不好動」的類型來描述內傾型。但是,他們兩者都可能是好動或不好動的,這絕不會影響他們的類型,因此在我看來,活動的因素應該被排除於主要特徵之外。不過,它仍可以扮演一個次要的決定因素的角色,因為外傾型總的來說比內傾型要表現得更具動感些,更為充滿活力與更多地傾向於活動一些。但是這一特質完全取決於這種狀況,在那裡,個體突然發現自己與外部世界相對。處於外傾狀態中的內傾型顯得主動,而處於內傾狀態中的外傾型則顯得被動。作為基本的性格特徵,行為本身有時是內傾的;這時它全部導向內在,在深沉而靜止的外表下進行著熱烈的思維與情感活動;有時它又是外傾的,表現出精力旺盛的行動,但其背後的思想卻紋分不動,情感也毫無波瀾。

在我們對喬丹的觀點作精確的考察前,為更清晰起見,我仍然必須強調另一點,如果不記住它就可能產生混亂。在本書開頭我已論及,在我早期著作中我把內傾型與思維型,外傾型與情感型相等同。像我前面所說的,內傾和外傾乃是一般基本態度(general basic attitudes),與功能類型顯然不同,這一看法直到後來才對我變得清晰起來。要想辨認出內傾外傾這兩種態度或許極容易,但要想區分功能類型則需要相當的經驗。有時要發現到底是哪一種功能佔據主要位置是異乎尋常的困難。內傾型由於他的抽像態度,自然顯出內省和沉思的樣子,這一事實往往引起誤解。這會使我們認為,思維在他身上總是以壓倒性的優勢出現。相反,外傾型自然顯示出許多直接的反應,這也容易使我們將之歸結為情感佔據了優勢。但是這些推測都是騙人的,因為外傾型完全可能是思維型的,內傾型也完全可能是情感型的。喬丹只是大體上描述了內傾型與外傾型。而一旦當他進入細節,他的描述就產生了偏差,因為不同的功能-類型的特性混合在一起,只有憑借一種更深入的考察才能使之分離。但不管怎樣,大體上看,他的內傾態度與外傾態度的圖像非常清楚,因而這兩種基本態度的性質能被清楚地辨識。

我認為,喬丹著作中真正有價值的方面在於從感觸性(affectivity)的角度來區分類型的特徵。我們已經看到,內傾型的反省與沉思的性質以這樣的狀況作為補償,在此狀況中,本能和感覺是無意識的和古代的。我們甚至可以說,這正是他之所以成為內傾型的原因:他將他古代的、充滿激情的本性提升到了抽像的安全的高度,以便控制他那不馴服的騷亂的感情。這種見解在許多情況下都是一針見血的。相反,我們可以說,外傾型因為其根基較淺,他將自己的感情生活更多地用來分化與馴化他無意識的、古代的思維和情感,他的這種幻想活動會給他的人格帶來可怕的影響。所以,他總是一個盡可能忙碌而充分地追求生活和經驗的人,以逃避自己,避免正視自己的邪惡思想與情感。這些易於證實的觀察有助於解釋喬丹那些看似自相矛盾的章節,他在第6頁中說,在「冷漠型」(=外傾型)氣質中,理性在生命的原則上以罕見份量佔據統治地位,而對於「沉思型」(=內傾型)氣質來說,感情則更具重要性。

乍看起來,這種解釋似乎同我的主張——「冷漠型」與外傾型相一致——發生了矛盾。但是更為詳細的考察證明情況並非如此,因為儘管沉思型性格,即內傾者,雖然總是盡力對付他難以駕馭的感情,但在現實中卻更多地受到他的激情的影響,甚至超過了那些其生命為定向於客體的慾望所有意識地牽引的人。後者,即外傾型,即使僥倖最終達到了目的,但是他仍然不得不體驗到他的主觀思維和情感是怎樣地執著而難以移易。他受內在心理世界的影響要遠遠超出了他所能猜測到的範圍。他自己無法看到這一點,但一個他周圍的人,倘若善於觀察,卻往往能夠從他的追求中發現他的個人目的。因此他生存的金科玉律便總是在他自己的詢問中:「我真正追求什麼?我確切的願望是什麼?」至於內傾型,儘管具有已經意識到的思考透徹的意圖,但他總是忽視了他周圍的人們十分清楚地看到了的東西,他的意圖確然服從於他既無目的也無對象的強有力的本能衝動,在很大程度上處於它們的影響下。外傾型的觀察者和批評者易於把其思維和情感的展示當作一層薄薄的掩蓋物,它們僅僅部分地掩蓋了其冷酷且精於算計的個人目的。而企圖理解內傾型的人可能很快就得出結論,他那強烈的激情很難被他那淺顯的詭辯所牽制。

兩種判斷可能是對的也可能是不對的。當意識觀點或意識本身強大到足以阻抗無意識時,這種判斷是不對的;而當微弱的意識觀點遇上了強有力的無意識,使它最終不得不退讓時,判斷就是對的了。這樣,原本存留在背景中的動力就衝突出來了:它在一種情況下是自我中心的目的,而在另一種情形下則是那種脫韁的激情或基本的情緒,它們將所有的深思熟慮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這些思考能夠使我們理解喬丹的研究方式:很明顯,他迷戀於從感觸性來觀察類型,所以他把類型稱為「冷漠型」和「激情型」。因此,當他從情緒的觀點,把內傾型設想為富於激情的,把外傾型視為冷漠的(缺少激情的)甚至視為理性型的時,他揭示了一種特殊的認識方式,我們稱它為直覺的方式。我已經指出,喬丹混淆了理性類型和「審美」類型的觀點。817當他把內傾型的特徵描述成激情的而把外傾型的特徵描述成理性的時,便清楚地表明他是從無意識方面來看待兩種類型的,即通過其無意識的中介作用來理解它們。他直覺地進行觀察和認識,這總是一個對人的實際觀察者所常見的情形。

然而,無論這種觀察有時會是多麼的真實和深刻,它都受到一種最基本的限制:它忽略了被考察者活生生的實際存在,因為它總是從他的無意識的鏡像,而不是從他的實際現象來判斷他。這種錯誤與直覺密切相關,因此,理性總是與它不能相容,而只是勉強承認它的存在的權利,儘管事實上在許多情況下,直覺的客觀正確性是毋庸置疑的。因此,喬丹的闡述大體上是符合現實的,雖然並不符合理性類型所理解的現實,而是符合對它們來說的那種無意識的現實。自然,這些情形很可能使所有對於被觀察者的判斷變得混亂不堪,而難以達成一致的見解。因此,我們不應該在那些名詞術語上爭論不休,而應該竭力把握那些可觀察到的差異。雖然我根據個人的秉性表達了截然不同於喬丹的方式——應允許某些分歧的存在——但我們對於觀察到的現象的分類是一致的。

在繼續討論喬丹的類型思想之前,我想簡要地回顧一下他所設想的第三種類型或「中間」類型。在此名稱下,喬丹一方面意指完全平衡的性格,另一方面則意指不平衡的或「偏執」的性格。在這點上記住瓦倫丁學派(Valentinian school)818的分類不是多餘的,據此分類,物質主義者(Hylic man)低於心靈(psychic)和聖靈(pneumatic)主義者。物質主義者與定義為感覺類型的人相對應,即與那些其支配性的決定的因素來自於感覺的人相對應。感覺型既無已分化的思維也無已分化的情感,但他的感性卻得到了充分的發展。像我們所知道的,原初人的情況也是如此。原初人的本能感知在其心理過程的自發行為中具有一種對應物:可以說,他的精神產品,他的思維都直接呈現在他的面前。他無法製作它們或思考它們——他缺乏這種能力——它們自發地產生,在他身上發生,甚至像幻覺一樣呈現在他面前。這樣的精神活動必定被稱為直覺,因為直覺是對浮現的心理內容的本能知覺。雖然原初人的主要心理功能通常是感覺,但其不太明顯的補償功能卻是直覺。在文明的較高層面上,有的人具有或多或少已分化了的思維,有的人具有或多或少已分化了的情感,還有一些人則是直覺發展到了較高的水平,並且把它當作基本的決定性功能來運用。從這些個體中,我們獲得了直覺型。因此,我相信喬丹的中間階層可轉化為感覺型與直覺型。

第二節 喬丹類型學的專門描述與批判

就兩種類型的一般特徵而言,喬丹強調(第17頁),冷漠型比激情型更具有突出與驚人的人格。這一論斷基於這樣的事實:喬丹將主動的類型等同於冷漠型,這在我看來是不能接受的。如果把這一錯誤棄置一邊,確實,「冷漠型」或外傾型在行為上要比激情型或內傾型顯得更突出一些。

一、內傾型女性(「激情型女性」)

喬丹首先討論的是內傾型女性,讓我們概括一下他描述的要點:

她有著平靜的舉止,有著難以解讀的性格:她偶爾言語尖刻,甚至冷嘲熱諷,儘管她的壞脾氣有時引人注目,但是,她既非反覆無常也非煩躁不安,既非強詞奪理也非吹毛求疵,她不是一個「愛挑剔」的女人。她散發出一種恬靜的氣氛,不知不覺地給人以慰藉和舒適,但是在她靜謐的外表下,卻潛伏著激動與激情。她那激情的天性成熟得很遲,隨著年齡的增長,她性格的魅力與日俱增。她「富於同情心」,用整個身心去體諒和分擔別人的困難。真正最壞的性格也可在激情型女性中找到。她們往往是最殘忍的繼母。她們雖大多數是柔情的賢妻良母,但她們的激情和情感是如此強烈,以致她們的理性經常被壓抑下來,或是被激情捲走。她們愛得猛烈也恨得凶狠。妒忌能使她們變成狂暴的野獸。如果為她們所恨,繼子甚至可能被置於死地。只要邪惡不抬頭,道德自身就會與深層的情感有所聯繫,它就可能選擇一條具有深刻理性和獨立的道路,而並不總是去適應傳統的標準。這將不是一種假裝或一種屈從;不是一種為了現在或今後的酬報的算計。只有處於十分親密的關係中,激情型女性的優點和缺點才會昭現。在這裡,她完全顯露了自己;她的快樂與悲哀,她的缺陷和弱點都顯而易見,其中或許可以看到她的不輕易寬恕,她的不易撫平的心緒,她的陰沉、憤怒、嫉妒或甚至無法控制的低下的激情。她總是迷戀於目前,而很少去思考目前所缺失的舒適和幸福。她天性就容易忘記別人和忘記時間。如果她被感動,她的虛飾之態往往不是一種模仿,而更多的是隨著思想、尤其是隨著情感方式的變化而在言行舉止上產生的一種顯著變化。在社會生活中,任何生活圈子都無法改變她的本性。無論在家庭生活還是在社會生活中,她都不是一個難以取悅的人,她會自發地欣賞、祝賀和讚美別人。她能慰藉精神的挫傷,鼓舞失意者。在她身上,她永遠對羸弱之物懷著強烈的同情,無論對人還是對動物都是如此。她能伸能屈,她是各色人等的姐妹與玩伴。她的判斷是溫和的和寬厚的。在閱讀時她盡力把握該書最內在的思想和最深刻的情感;她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讀這本書,隨意在書上寫記號,並翻折書角。819

從這些描述中認識到內傾的性格並不困難。但是在某種意義上,這種描述是片面的,因為重點被放在情感方面,沒有考慮到我給這種性格所添加的特殊價值——意識的內在生命。喬丹所提到了內傾型女性是「好沉思的」(第18頁),但是他沒有更深入地追溯這一情形。然而,他的描述對我來說似乎證實了我對他的觀察方法所作的評論。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主要是情感集聚所引發的外在行為和激情的表達;他沒有深入探究這種類型的意識生命。他從來沒有提及內在生命在內傾型的意識心理中所扮演的決定性角色。例如,內傾型女性為什麼如此專注於閱讀?因為除此之外她最熱衷於理解和掌握觀念。她為什麼安閒與怡然自得?因為她總是把情感深藏於內心,使它們活躍於內心而不願向他人傾吐。她的非常規的道德建立在深刻的內省和令人信服的內在情感的基礎上。她嫻靜的魅力和智慧的特徵不僅依賴於平和的態度,而且來源於這樣的事實:人們能與她理性而連貫地交談,因為她能夠欣賞她的對話者的言談的價值。她不會用憑一時衝動所想起的論證來打斷對方的話,而是用她自己的思維和情感來補充對方的含義,但她的思維和情感仍然是堅定的,絕不會屈從於對方的論辯。

這種意識心理內容的嚴密和充分發展的有序性是對混亂而狂熱的激情生活的有力防禦,內傾型女性總是意識到她混亂而狂熱的激情生活,至少在其個人方面是如此:唯其太過於瞭解,她才會感到恐懼。她經常自我沉思,因此她應對沉靜,能認識和接納他人,而不至於以壓倒之勢褒貶某一方。但是,因為她的激情生活有可能摧毀她的優良品德,她盡可能地排斥她的本能和情緒,儘管無法完全駕馭它們。所以,相對於她邏輯的和嚴密的意識來說,她的情感生活基本上是混亂的、難以控制的。它缺少真正的人的特徵,它是不均衡的、非理性的,是一種破壞人類秩序的自然現象。它缺乏任何明顯可知的事後思考或目標,因而它常常是純粹破壞性的,一股狂野的湍流,既非有意破壞而又難以避免,既無情又必然,它只服從它自己的規律,只是完成它自己的過程。她的優美品質依賴於她的思維,通過寬容與仁慈的守望,這種思維成功地影響並抑制了她的部分本能生命,儘管不能包容和改變全部本能能力。內傾型女性不像她能意識到她的理性思維和情感那樣,她幾乎無法完全意識到她的感觸性。她的感觸性比她的理性內容更少變化;可以說,它是粘滯的和出奇的呆滯,因而難以變化;因而她無意識的堅執與穩固,她的自我-意志和偶爾對觸及她的情緒的事物的不近情理的固執都是難以移易的。

這些考察可以解釋為什麼僅從感觸性方面來判斷內傾型女性的好壞是不充分的和不公允的。如果喬丹在內傾型女性中發現了最可厭的性格,那麼在我看來,這應當歸因於他太過分地強調感觸性這一事實,正如僅從激情來評判母性的全部邪惡一樣。我們完全可用其他方式而非僅僅從肉體上把孩子折磨至死。並且,內傾型女性不可思議的豐富的愛絕非總是源於她的佔有慾;相反,更多的情況是她完全被愛所佔據,除了愛她別無選擇,直到有一天當一個有利的機會突然出現時,她就會突然顯示出莫名其妙的冷漠,致使她的戀人困惑不解。內傾型女性的情感生活通常有脆弱的一面;它並不是絕對值得信賴的。她在這方面不但欺騙自己,當別人太過於相信她的感情時,他們也會受到欺騙並對她大失所望。她的心靈倒是可信賴的,因為受到了更多的調適。她的情緒則太接近於未馴化的本性。

二、外傾型女性(「冷漠型女性」)

讓我們現在轉到喬丹關於「冷漠型」女性的描述上來。在此我必須排除作者因引入「好動的」這一概念所造成的所有混亂,因為這種摻入只會使此類型的性格變得難以辨認。因此,當他論及外傾型的某種「機敏性」(quickness)時,這並不意味著活潑或好動,而是僅指活躍的心理過程的流動性。

關於外傾型女性,喬丹說:

她的特點在於好動、活潑、機敏和識時務(opportuneness),而非持守或固執。她的生活幾乎全部為瑣事所佔據。她甚至遠比畢康斯菲爾德勳爵(Lord Beaconsfeld)更為相信這句名言:不重要的事情並非真正不重要,重要的事情並非真正重要。她喜歡不厭其煩地談論她祖母做事的方式,而她的孫女又怎樣地做事;喜歡不厭其煩地談論人們的生存和人事的普遍墮落。她每天所想的是,如果不是有她料理的話,事情會變得如何不堪。在社會活動中,她通常窮於應付。她把精力耗費在保持家庭的清潔上,這常常是許多女性賴以生存的目的。通常,她「沒有觀念,缺乏熱情,閒不下來,極其清潔」。她的感情發展通常是早熟的,她十八歲時並不比二十八歲或四十八歲時不明事理。她的精神景況一般缺乏廣度和深度,但從一開始就是條理清晰的。如果聰慧的話,她就有能力取得領導的位置。在社會上她是善良的、慷慨的和好客的。她常對她的鄰居和朋友評頭品足,而很少留意到對她自己的評論,但是當他們遭受不幸時,她會主動地幫助他們。她缺乏深刻的激情,愛只不過是喜歡,恨只不過是討厭,妒忌僅僅是因為驕傲受到了傷害。她的熱情不能長久維持,詩歌的形式美比起詩歌的激情和哀婉之處更能撥動她的心弦。她的信仰和疑惑都是徹底的,但卻不強烈。她缺乏信念,但也不疑懼。她並非相信什麼,而是接納什麼;她並非不相信什麼,而是不理會什麼。她從不追究,從不懷疑。在重大事件上她聽從權威;而在瑣事上她匆忙得出結論。在她自己狹小世界的瑣事中,無論什麼都是錯的;而在大千世界之外,無論什麼都是對的。她本能地反對把理性的結論運用於實踐。

她在家裡顯示的性格與她在社會上表現的性格截然不同。對她來說,婚姻在很大程度上受到野心的影響,或受到愛情變化的影響,或屈從於約定俗成的社會習俗和「命定的」願望,或者從一種真摯的願望進入到更實利的境地。如果她的丈夫屬於激情型,他將比她更愛孩子。

在家庭圈子裡她那最令人生厭的特徵顯露無遺。在那裡她沉溺於有一句沒一句的和吹毛求疵的嘮叨,誰也無法預見這樣的家庭什麼時候才會有陽光明媚的日子。這種非激情型女性極少或完全缺乏自我分析。如果她那種習慣性的嘮叨受到坦率的非難的話,她會感到驚訝而被觸怒,她會暗示說,她這麼做純粹是為了大家好,「但有些人就是不知好歹」。她有一種方式能保持家庭的美滿,而涉及到社會時她的方式又截然不同了。家庭必須隨時接受社會的檢查。社會必定被促進和獲得平靜。社會的上層必定引人注目,它的下層循規蹈矩。家庭是她的冬天,社會是她的夏天。只要家門一開,必有客人出現,她將笑臉相迎。

冷漠型女性絕不會熱衷於禁慾主義,要想體面和中規中矩並不需要這樣做。她喜愛運動、娛樂、變化。她忙碌的日常生活可能從宗教儀式開始,而以一場喜劇結束。她尤其喜歡款待朋友,也喜歡為朋友所款待。在社會上她不僅找到了她的工作和快樂,而且也找到了她的酬報和慰藉。她信任社會,社會也信任她。她的情感極少受偏見的影響,一般說來她是「合情合理的」。她非常善於模仿,常常選擇好的榜樣,但只是很模糊地意識到自己在模仿。她讀的書必定與生活和行動有關。820

這種常見的女性類型無疑是外傾的。它的全部行為顯示出那種就其性質必被稱作外傾型的性格特徵。其喋喋不休的批評完全不是建立在真正思考的基礎上,而是與真正的思維無關的瞬間印象的外洩。記得我曾在某處讀到過一句機智的格言:「思維是如此之艱難,所以我們大多數人都寧願下判斷!」沉思對時間的要求超過一切事物,因此沉思者無暇來做喋喋不休的批評。這種支離破碎的無關緊要的批評由於依附於傳統和權威而顯得沒有一點獨立反思的能力。同樣,自我批評的缺乏和獨立思想的喪失都顯露出其判斷功能的無力。這種類型的內在精神生活的缺失,較之前面描述的內傾型所具有的內在精神生活,表現得更為明顯。人們或許很易於從此概述中得出結論,這種類型的感觸性(affectivity)與其內在精神生活一樣貧乏,甚至還要更貧乏一些,因為它顯然是表面的、膚淺的,甚至近乎作態,由於感觸性總是涉及到一些隱秘動機,或者在其背後可察覺到這些隱秘動機,但這種類型感觸性的貧乏遂使其感觸的產物實際上毫無價值可言。然而,我傾向於認為,作者在這裡對外傾型作了過低的評價,就正像他過高地評價了內傾型一樣。雖然作者會偶爾承認外傾型的一些良好品德,但總體說來這種類型是很壞的。我確信作者的觀點帶有某種偏見。通常只要與同一類型中的一位或某些代表人物有痛苦的經驗,便足以損壞一個人對這一類型的所有其他人的興趣。我們切不可忘記,正像內傾型女性的正面意義有賴於她的精神內容對一般思維的謹慎順應一樣,外傾型女性的感觸性也因為適應人類社會一般生活而具有某種可塑性和表層性。因此它是一種社會性的已分化出來的感觸性,具有無可爭辯的普遍價值,與那種沉重、沉悶而充滿激情的內傾型感觸相比,它顯得十分有利。這種已分化的感觸性切除了一切混亂的和憂鬱的東西,變成了一種可調節的適應功能,儘管犧牲了內在的精神生活,使它的缺陷變得相當明顯。然而它仍存在於無意識中,且更存在於與內傾型的激情相應的形式中,即處於一種未發展的、古代的、幼兒期的狀態。由於無意識的運作,這種未發展的心理提供出具有內容和潛在動機的感觸性產品,它們給批評的觀察者留下了極壞的印象,雖然不持批評態度的人可能覺察不到這一點。這種不佳的印象因觀察者總是以潛在的自以為是的動機去觀察它們,就使他很容易忘記這種所展現的感觸性產品也具有實際的現實性和適應的有效性。如果沒有已分化的感觸性感情,生活中一切安逸的、從容的、有節制的、無害的和表層的東西都將消失。人們要不是窒息於永恆的混亂中,就會身陷被壓抑的激情的深淵中。如果內傾型的社會功能主要集中在個體身上,那麼外傾型則肯定在於促進了社群生活,它也具有存在的權利。這就是為什麼需要外傾的原因,因為它首先是溝通他人的橋樑。

眾所周知,感觸性感情的表達是借暗示來運作的,而心靈則只能間接的,隨後盡力將之轉換為另一種方式來運作。社會功能所要求的感情根本無須深刻性,否則它們會挑動他人的激情。激情會擾亂生活與社會的安寧。同樣,內傾型已適應和已分化的精神與其說有深度還不如說有廣度;因而它除了合理與鎮靜外一點也不存在擾亂和挑釁。但是,正像內傾型由於他的激情的狂暴而引起麻煩一樣,外傾型則為他那半-無意識的思維和情感所激怒,毫無條理地、唐突地以一種既不圓滑又無情面的方式來評價他周圍的人。如果我們想要搜集諸如此類的評價,試圖建構一門關於它們的心理學,那麼我們將描畫出一幅十足粗暴的景觀,它那冷酷的野蠻,它的粗魯和愚蠢都可與內傾型氣勢洶洶的感觸性情緒不相上下。因此我不能贊同喬丹的這一觀點:最壞的性格總是出現在激情充溢的內傾性格中。在外傾型中同樣存在著根深蒂固的惡習。但是,內傾的激情表現在粗野的行為中,而外傾的無意識思維和情感的粗俗則加害於受害者的靈魂。我不知道哪一種更壞。前者行為上的缺陷明顯可見,而後者心靈的粗俗則掩飾在可接受的行為之下。然而我想強調的是這種類型(外傾型)對社會的關心,他對一般福利的積極關注,以及他給他人帶來快樂的果斷態度。一般說來,內傾型僅僅在幻想中才具有這些品質。

已分化的感觸性情緒還具有迷人與優雅的特質。它們散發出一種審美的和仁善的氣氛。大批外傾型人物從事藝術活動——主要是音樂,這與其說因為他們在這方面具有特別的天賦,倒不如說因為他們有著服務於社會生活的願望。況且,外傾型的喜歡挑剔也不總是令人討厭或完全無價值。常見的是,它總是帶有一種良好適應的有教養的傾向,因而具有大量的優點。同樣,他們的依從於他人的判斷並非總是一件壞事,因為它常常使過度而有害的行為得到抑制,這些行為絕不會使社會生活和福祉得到發展。堅持認為一種類型在任何方面都比另一類型更有價值,是完全不公正的。諸種類型相互補充,它們的差異滋生出無論個體或是社會想要維繫生命都不可或缺的張力。

三、外傾型男性(「冷漠型男性」)

關於外傾型男性,喬丹說:

他的脾氣和行為是無常和不定的,他具有易怒、忙亂、動輒不滿和吹毛求疵的特點。他給所有人以貶低的評價,但卻總是極為欣賞自己。他的判斷常出差錯,他的計劃常常失敗,但是他卻從不停止把不著邊際的自信放置到他的判斷和計劃中去。西德尼·史密斯(Sidney Smith)談及他那時代的一位著名政治家時說,他任何時候都準備去指揮海峽艦隊,否則便砍去手臂。對於出現在他面前的一切,他有一句口頭禪——要麼這件事不是真的,要麼誰都早已知道了。在他的天空容不下兩個太陽。如果另一個太陽定要發光,他就會有一種奇怪的殉難的感覺。

他是早熟的。他酷愛行政管理事業,通常是一名備受尊敬的公務員。在他的慈善事業委員會裡,他對挑選洗衣女與挑選主席同樣地感興趣。在人前他總是十分機警,能抓住要點,機智和恰當地予以反擊。他堅決、自信和持久地表現自己。經驗能幫助他,他也能不斷地取得經驗。他寧可去當三人委員會的知名主席,也不願當一個國家的不知名的捐助者。即便他少有天分,也不會因此而減少他的自負。他很忙嗎?他相信自己是精力充沛的。他健談嗎?他相信自己是富於雄辯的。

他幾乎不能提出新的觀念,開闢新的道路,但是他能很快地追隨、領會、運用和執行它們。他有著天性的崇古傾向,或至少能接受信仰和政策的形式。在特殊的情況下有時可能使他以讚許的心情來沉思他異端的魯莽行徑。冷漠型的理智是如此的高傲與威嚴,以致沒有任何擾亂性影響能在他所有的生活領域中阻礙他開闊而公正的思想的形成。他的生活通常以道德、真誠、崇高的原則為特徵;但有時由於他急欲產生立竿見影的效果,使得後來麻煩不斷。

在公共集會上,如果命運不濟,他便一事無成——無事可提議、附議、支持、修正或反對——他會站起來請求關上窗戶,以免讓風吹進來,或者更可能的情況是,他會要求打開一扇窗戶,讓更多的空氣流通進來;因為,從生理上看,他需要更多的空氣就像需要更多的引人關注一樣。他尤其想做那些他沒有被要求去做的事情——或者他並不適合做這些事情;但是,他總是相信,公眾會像他所希望的那樣來看待他,像他自己看待自己那樣地看待他——把他當作一個不休息的公益追求者。他使別人都欠他的人情債,而他並非不圖回報。由於措辭得當,他可能使他的聽眾感動,雖然他自己並不感動。他或許能敏捷地瞭解他的時代,至少瞭解他的團體;他能預告這個團體即將到來的禍害,組織力量,巧妙地回擊對手。他滿腦子都是計劃和預言,四處忙碌。如果可能的話,社會必定為他而欣喜;倘若不是欣喜,那就必定是驚異;如果既不欣喜又不驚異,那就必定是苦惱和震動。他是一位職業救世主,作為一位廣為人知的救星他對自己極為滿意。我們自己或許一無是處——但我們可以信賴他,嚮往他,感謝上帝賜給我們這個人,請他對我們講話。

他不喜歡靜下來,在哪裡都休息不了多久。忙碌的白天之後必定有一個充滿刺激的夜晚。在劇院、音樂會、教堂、集貿市場、宴會、學術座談會、俱樂部等所有這些地方,轉來轉去地都能找到他。如果他錯過了一次會議、一封電報,他就會宣告另一個更值得誇耀邀請的。821

從以上描述我們很容易認識這種類型。儘管其中偶爾帶有些欣賞的筆觸,但是卻出現了較之對外傾型女性的描述更多的貶損的因素,簡直像是一幅諷刺漫畫。這應部分地歸因於這樣的事實:這種描述一般來說並不能公正地評價外傾型的本質,因為理性的態度幾乎不可能正確地評價外傾型的特殊價值。而對內傾型來說,這種可能性或許要更大一些,因為內傾型本質上的通達情理及其意識的動機很容易通過理性的方式來表達,就像他的激情易於由激情所導致的行為來解釋一樣。另一方面,外傾型的特殊價值在於他與客體的關係。在我看來,只有生命本身才能給予外傾型公正的評判,理性批判不能做到這一點。唯有生命才能顯示和欣賞他的價值。當然,我們能確證這一事實,外傾型對社會是有益的,對於人類社會的進步有著極大的功績等等。但是對於他的手段和動機的任何分析總是得出否定的結論,因為外傾型的特殊價值不在他自身而在與客體的相互聯繫中。這種與客體的聯繫是無法正確估量的東西,而理性程式永遠不能把握它們。

理性批判必得繼續進行它的分析,使被觀察的類型變得更為清晰,但消隱了其動機和目的。唯此,像我們所看到的,結果出現了一幅無異於外傾型心理諷刺漫畫的畫圖,在如此描述的基礎上,任何相信自己發現了外傾型真正態度的人將驚訝地看到,外傾型的真實人格怎麼竟描繪成了嘲笑的對象。這種對待事物的片面觀念完全不可能恰當地處置外傾型。為了公正地對待外傾型,這些關於他的思考必須全部排除掉,同樣,只有當外傾型已準備接受那些完全不可能實際運用的心理內容時,他的某些部分才能恰當地與內傾型相切合。理性分析不得不把所有可覺察到的跡象、計謀、隱秘的動機等等都歸屬於外傾型,儘管它們都不是實際的存在,而最多只是從無意識背景中洩露出來的情緒的陰影。

毋庸置疑,倘若外傾者無話可說時,他至少會要求去打開或關上某扇窗戶。但是誰會去注意這種情形,誰會對此留下深刻印象呢?只有那些試圖考察這一行為背後潛在著什麼可能的緣由和意圖的人才會如此,只有那些對此進行沉思、剖析和闡釋其意義的人才會如此,然而,對其他的人來說,這一細微的動作完全消失在生活的普遍忙亂中,他們的眼睛不會在此看到任何有意味的顯著的東西。但是,外傾型心理正是由這種方式顯示出來:它是人類日常生活的部分或偶發事件,其意義就在於此,並不具有好或壞之類性質。而反思的人卻去深究它,並且——就所關注到的實際生活而言——以扭曲的眼光來看待它,儘管他的眼光足以洞察到外傾型思維無意識背景中的東西。他沒有看到這個人的正面,而僅僅看到了他的陰影面。並且,陰影是在損害意識和這個人的正面的情況下證明反思者的判斷是正確的。為了便於理解,我認為把人與他的陰影,即與他的無意識分離開來是頗有益處的;否則,討論就會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思想混亂的威脅。一個人能在另一個人身上看到許多並不屬於他的意識心理而是從他的無意識裡閃現出來的東西,並且將這些觀察到的東西的性質誤認為屬於他的自我意識。生命和命運可能會這樣做,但是,心理學家卻絕對不能這樣做,因為對於他來說,他所深切關注的是認識人的心理結構以及對人類進一步理解的可能性。把意識的人與他的無意識清楚地區分開來是絕對必要的,因為只有借助對意識觀點的同化,才能獲得清晰的理解,而借助對無意識背景、側光或四分音符的還原過程永遠做不到這一點。

四、內傾型男性(「激情型男性」)

關於內傾型男性喬丹說:

他可能整晚都沉浸在對某物的純粹的愛的快樂中;但他的快樂不會隨時改變,而只是為這些快樂所驅使靜不下心來。如果他投身公益事業,那可能是因為他特別適合而被懇請去從事這些事業;或者是因為他內心的某些思想動機——慈善的或惡作劇的——他希望推動這些事業。他的事業一旦完成,就自願急流勇退。他樂意看到他人比他做得更好;與其讓他的事業失敗於自己之手,他寧可由他人來實現它。對於他的同事,他總是給予衷心的讚賞。或許他的缺點就在於過高地看重他周圍的人的優點。他從不是也確實不是一個慣於罵街的人。……這類有著深刻情感和好做無止境深思的人,易於疑惑甚至猶豫不決;他們絕不是宗教創立者,絕不是宗教運動的領袖;他們從不會如此絕對地自信,以致犯下使他們的鄰居們勃然大怒的錯誤;他們從不如此自信地認為,自己擁有絕對可靠的真理,雖然他們並不缺乏勇氣,準備為此真理而獻身。822

在我看來有意味的是,喬丹在論述內傾型男性的章節中,所談的實際上只不過是上面所引述一點東西而已。我們始終沒有看到對有關開篇中把內傾型稱之為「激情型」的那種激情的描述。當然,要作出診斷性的推測,一個人必須謹慎行事,但是這一情形卻誘使人作出這樣的推斷,內傾型男性由於作者主觀方面的原因才僅受到如此少量篇幅的處理。在對外傾型做了詳盡而不公平的描述之後,人們或許期待對內傾型也有同樣徹底的描述。為什麼情況並非如人所願呢?

讓我們假設喬丹自己就站在內傾型一邊。那麼這就容易理解了,像他這樣以無情的嚴厲對待他的相對的類型而作出的描述完全與他的這本書不相適應。我並不是說由於客觀性的缺乏,而是指他無法識別他自己的陰影。內傾型不可能知道或想像到他出現在其對立類型眼中的情形,除非他容許外傾型當面告訴他,而甘冒外傾者與他挑戰決鬥的危險。正如外傾者無意於把喬丹的描述當成他自己性格的一幅友善和確切的圖畫來接受一樣,內傾型也並不願接受外傾型觀察家或批評者對他的性格特徵所作的描述。因為一種類型總是貶低另一種類型。正像企圖把握外傾本質的內傾型人物不可避免地離題萬里一樣,想從外在性視角理解他人內在精神生活的外傾型人物同樣也是如入煙海,不知所之。內傾型的錯誤在於總是想從外傾型的主觀心理來推知他的行為,而外傾型卻只能把內傾型的內在的精神生活視為外部環境的產物。對於外傾型來說,若是沒有與客體顯而易見的聯繫,那麼抽像的思維序列必然是一種幻想、一層大腦的迷霧。事實上,內傾型的頭腦構造也不比外傾型強多少。總之,關於內傾型男性,可說的話很多,每個人都可以給他畫一幅素描,相對於喬丹對外傾型的刻畫來說,其詳盡和不利的程度恐怕會有過之而無不及。

喬丹對於內傾型的觀察,即認為他的愛的快樂是「純粹的」,在我看來至為重要。一般說來,這是內傾情感的特徵:它是純粹的,因為它存在於自身,根植於人的深層天性;它從自身中湧現出來,它自身就是它的目的;它不服從於別的目的,而只滿足於自身的目的。這與那些仍然從未屈從於文明的目標和目的的古代的和自然的現象的自發性是相一致的。無論對還是錯,或根本就談不上對與錯、適合與不適合的問題,這種感情的狀態都照樣湧現出來,把自己強加於主體,即使有違主體的意志和期望也是如此。這裡並不存在任何關於它的所預計的深思熟慮的動機。

我並不想評述喬丹著作的其他章節。他引歷史上的人格作為例證,大量歪曲的觀點呈現出來,它們皆源於前面所提及的錯誤,即用主動性和被動性作為評判的標準,並與其他的準則相混和。這就會不可避免地導致這樣的結論,主動型人格必認為是缺乏激情型(冷漠型),與之相反,富於激情的性格必認為是消極型的。我試圖通過排除把好動性這一因素作為標準來避免這類錯誤。

然而,就我所知,給情感類型的性格作出較為確切的概述的第一人仍然是喬丹,這一榮譽應該歸屬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