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門的抑鬱症再次發作。
他整天四肢僵硬地躺在床上哭泣,甚至害怕去洗澡。但同時,他心裡也知道洗澡其實沒什麼可怕的。他在心裡重複著一連串動作:起床然後把腳放在地上,站起來,走到浴室,打開浴室門,走到浴缸旁邊,打開水龍頭,站到水下,用肥皂抹身體,沖洗乾淨,站出來,擦乾,走回床邊。12個步驟,對他來說執行起來就像耶穌受難般痛苦。12件別人輕而易舉就能做到的事,在他這裡卻舉步維艱。他鼓足勇氣,用盡全身的力氣坐起來,轉身,把腳放到地上,馬上又覺得萬念俱灰,想繼續回到床上,可是雙腳還在地上,無法動彈……
幾個小時候後,他的窘境被父親發現,幫他把腳舉起來放回床上。那個時候,洗澡的想法對他而言變得可笑而且不真實。再次回到床上時,他稍稍鬆了口氣,覺得唯一安全的事就是躺在床上,同時心裡又淒涼不已。
Sunday is gloomy
絕望的星期天
My hours are slumberless
我的時間在沉睡
Dearest,the shadows I live with are numberless
親愛的,我生活在無數暗影中
Little white flowers will never awaken you
白色的小花將不再能喚醒你
Not where the black coach of sorrow has taken you
黑色的悲傷轎車(靈車!)上載著你
…
Death is no dream
死亡不是夢
For in death caressing you
因為我在死亡中愛撫著你
With the last breath of my soul I』ll be blessing you
在我靈魂最後的呼吸中我祝福你
Gloomy Sunday...
絕望的星期天……
這是匈牙利作曲家賴熱·謝賴什寫的一首曲子——《憂鬱的星期天》。據說,這是他和女友分手後,在極度悲慟的心情下創作出來的,所以曲子中流露出難掩的攝人魂魄的絕望。很多人在聽了它以後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因此這首曲子也被冠以「匈牙利自殺之歌」的稱號。
可當我每次聽到由莎拉·布萊曼演唱的這個版本的曲子,聽到她輕輕地吟唱:「Sunday is gloomy...」我就會控制不住地聯想到,這簡直就是在為抑鬱症患者而歌,是抑鬱症之輓歌!
因為它們表達出的內容是如此契合:憂鬱、絕望、壓抑、死亡……
一個人僅僅是在悲慟的情緒下就寫出了後來弄出這麼多人命的曲子,這悲慟的「毒性」有多大?!而抑鬱症可不光是悲慟這麼簡單,你想它是有多厲害!
我曾經看過一本叫《曠野無人》的書,是作者李蘭妮在與抑鬱症鬥爭了5年,期間幾敗幾勝,幾度寫作,幾度停頓,終於完成的關於抑鬱症自我療救的記錄。這本書給我印象最深的是它的名字,因為這四個字準確地描繪出了一個抑鬱症病人的內心世界:你常常感覺身邊空無一人,只有內心的痛苦充斥天地;即使身處鬧市,但無人能聽你傾訴;高樓林立,卻更像毫無生機的荒漠。
我們都生活在車水馬龍的當代社會之中,通常情況下很少有人會真的感到孑然一身孤立無援,而抑鬱症卻有這種將你「大隱隱於市」的魔力,你想它是有多厲害!
想真的瞭解抑鬱症,故事還得從三個不幸的人說起……
被「抑鬱精」附體
受害者甲:
最近幾年我飽受抑鬱症復發之苦,每次都差不多持續六個月,這多少跟季節有關,四月份通常是最糟糕的時候。最嚴重的一次是在去年,當時我工作上遇到巨大的變化,新來的部門總監把我調到沒有任何前途可言的崗位,我被迫離職;一個玩得很好的朋友因為誤會跟我鬧翻;我打算停止服用百憂解一個月,因為我感到自己漸漸開始上癮。
隨後我退掉了先前租的房子,想搬到更便宜的地方去,但是我就是無法完成搬家這件事。我瞬間崩潰,焦慮把我瓦解。早上三四點我就被一陣陣強烈的恐慌感驚醒,那緊張的勁兒讓我恨不得從6樓的窗戶跳出去,也許那樣還舒服點兒。和別人在一起的時候,我總覺得自己會因為壓力過大而昏過去。三個月前,我還能好端端地去上班,而現在,世界已離我而去。
它真正來襲是在我退了房子兩個星期後,我發現我迫切需要搬家,但是我卻出不了門。我感覺人們都欺騙我,我就像只草原上負傷的動物。我完全崩潰了,幾乎一整天不吃任何東西。我一副精神分裂的緊張模樣,就好像受到巨大驚嚇一樣,這讓我看起來舉止怪異。我的記憶力短暫喪失,後來更糟,我無法控制地腹瀉,甚至會失禁。我好像活在恐怖的地獄裡,無法離開這間房子半步。
附體後的樣子:
「掃興」:
掃興掃興,就是把「興趣」都掃沒了。但這裡的「興趣」卻不僅僅指我們生活中的愛好,諸如打球、唱歌、旅遊之類的那麼簡單,它包括了所有。說白了,就是患者對自己生活中的一切事物和活動都喪失了興趣:不想洗臉、不想起床、不想說話、不想……什麼都不想。
上面的當事人明明已經退了房子,需要搬到別的住處,但發病時,他連執行這件事情的動力都不見了,「我發現我迫切需要搬家,但是我卻出不了門……」
食慾紊亂:
多數抑鬱症患者食慾都不好,體重也會下降。例如上面的當事人,「我完全崩潰了,幾乎一整天不吃任何東西」。
但是少數患者會吃得更多,體重也會增加。無論體重是減少還是增加,每一次被「抑鬱精」附體(抑鬱發作)時都容易出現同樣的變化。
睡眠失調:
失眠是抑鬱症一個極為常見的表現。醒得過早,然後又難以入睡,這是常見的模式。如上面當事人的表現:「早上三四點我就被一陣陣強烈的恐慌感驚醒,那緊張的勁兒讓我恨不得從6樓的窗戶跳出去……」
但抑鬱症患者也會在一開始就難以入睡,或者在夜間不斷地醒來。和飲食一樣,有的抑鬱症患者睡眠不減反增,有時每天會睡上15個小時,甚至更多。
受害者乙:
抑鬱症曾侵襲我、佔據我、吞噬我,就像籐蔓糾纏著橡樹,就像吸血鬼附在我的身上,醜惡地汲取我生命的活力,充實它自己的生命。在患重度抑鬱症最糟糕的那段日子裡,我發現有些惡劣的情緒並不屬於自己,而是抑鬱症的情緒,就像橡樹上纏滿了爬籐的葉子。當我試圖解脫自己的時候,卻覺得靈魂的翅膀被折斷,無處可去。日復一日的日出日落,變得沒有任何意義。
我被一種力量壓迫和控制,彷彿陷入沼澤,最開始是腳踝不能移動,接著膝蓋也被埋沒,然後彎下了腰,收縮了肩膀,最後我如胎兒般蜷縮,就這樣一步步被搾乾、被壓垮。抑鬱的魔爪步步緊逼,摧毀我的意志,粉碎我的勇氣,擊垮我的身體,直到最後一刻,它仍不停地啃噬我,我甚至虛弱到無法呼吸。
那時候,我認為抑鬱就像樹上的籐蔓,永遠不能根除,只希望一了百了。但我的能量被它吸乾,甚至喪失了自殺的勇氣,而它也不具備殺死我的力量。沒有人看到過我被這東西撕裂、壓搾的慘狀:我躲在黑暗的房間裡,蜷縮在床上的一角,向我不太信任的各路神仙祈禱,求他們能讓我獲得解脫。
當時我願意接受最痛苦的死法,卻渾渾噩噩到連自殺的念頭都沒有。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折磨。我的體液彷彿都被抽乾,於是連眼淚都成了奢侈品,我的嘴唇也乾裂了。我曾以為放聲大哭是人生最悲慘的狀況,後來發現,眼淚流乾後的無所適從才是更加深刻的絕望。
附體後的樣子:
悲傷:
悲傷跟「心情不好」不是一家的。當提到抑鬱症時,很多人的反應是:哦,那傢伙心情太不好了。其實不是,我們每個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時候,或是大哭一場,或是睡一覺,「心情不好」自然會跑開。每次「心情不好」過後,人們都會有種大病初癒的輕鬆感,而抑鬱過後,卻只能用「劫後餘生」來形容了,真是滿地狼藉,心有餘悸。從另一個角度說,這裡的悲傷其實是一種不幸感,輕度的抑鬱症患者可能會哭泣,而重度的抑鬱症患者卻常常連哭都哭不出來。他們不相信自己或別人能夠幫助自己,會感到徹底的無助與絕望。
如上面當事人所說:「我曾以為放聲大哭是人生最悲慘的狀況,後來發現,眼淚流乾後的無所適從才是更加深刻的絕望。」
僵硬或者亢奮:
如當事人的表現:「我被一種力量壓迫和控制,彷彿陷入沼澤,最開始是腳踝不能移動,接著膝蓋也被埋沒,然後彎下了腰,收縮了肩膀,最後我如胎兒般蜷縮,就這樣一步步被搾乾、被壓垮。」許多抑鬱症患者都行為遲緩,或者彷彿處於某種催眠狀態,停留在某個位置一動不動。生活中,由於他們對危險作出的反應太過遲鈍,發生事故的次數也隨之增加。
同僵硬正好相反的是,一些抑鬱症患者又會表現出過度的活躍,例如不停擺弄雙手,拍打雙腳,前仰後合,踱步,像嗑了藥一般,儘管他們做這些舉動時沒有任何目的。
受害者丙:
我從未放棄與強烈的自殺想法作鬥爭。我常想到自殺,在最憂鬱的時候,這個念頭總是揮之不去,但它只留存於心中,蒙著虛幻的面紗,就像小孩兒想像自己年老時一樣。我意識到自己的狀況在惡化,因為我想像自殺的方法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粗暴。
我的想像忽略了櫃子中的安眠藥,反而思量著是用刮鬍刀的刀片割手腕好,還是用美工刀比較好。我曾測試過一枝樹杈是否結實,以便用來掛繩索。我還考慮到時機問題:什麼時候我會一個人在家,什麼時候可以順利地把事情搞定。在這種心情下開車,有時我會直接想到懸崖,但又考慮到安全氣囊和可能傷害到別人而作罷。對我來說,這些方法都太麻煩了。
附體後的樣子:
念死:
當事人丙一直對死亡「念念不忘」。許多抑鬱症患者都會不斷湧現關於死亡和自殺的念頭,而且發病時,他們還往往無法集中注意力並作出任何決定,感覺自己的大腦被減速,已經磨損到了報廢的程度。
其實如果真的死掉了也許不算太糟,關鍵是多數重度抑鬱症患者都活在垂死的邊緣,處於臨界線的狀態,這是非常恐怖的。就像真正掉進深淵也就無所謂好壞了,麻煩的是,你總覺得自己離危險還有一步之遙,而此刻你只能無休止地煎熬在對黑暗、未知和無法控制的恐懼之中。
「曠野」中的老門
見過了身患抑鬱症而痛苦不堪的人之後,有些人不禁要問:可是,於千萬人中,人山人海裡,沒早一步,也沒晚一步,怎麼就讓他(她)得上了呢?
想解釋這個問題並不難,但前提是我們必須先來好好瞭解一下抑鬱症的來龍去脈。我選了一個人的案例:《憂鬱》的作者安德魯·所羅門——他不僅是一位暢銷書作家,更是一位三度飽受重度抑鬱症折磨的患者,在這裡,為了更接地氣一點兒,我稱他為老門。
我們以時間軸的順序來看看他的故事:
童年
事實上,老門的童年幾乎挑不出什麼毛病,他的父母很疼愛他和弟弟,並且兄弟倆相處融洽。雖然父母有時也會為小事情爭吵,但是他們從未懷疑過對彼此的愛和對孩子的全心付出。老門的家境小康,生活沒有太大的負擔。
關於孩提時代,老門的絕大多數記憶都是快樂的。只是6歲時發生在夏令營裡的一幕,讓他至今想來還歷歷在目:
那時他跟一群小夥伴坐在一棵大樹底下聽故事,突然間,一種大難臨頭的預感席捲了他,讓他無法動彈。彷彿只要他一動,可怕的事情就會馬上發生,無法逃脫。在這之前,老門一直覺得生命有一個堅硬的外殼,而此刻,他站在外殼上面,突然間覺得外殼變得很脆弱,自己開始向下陷落。如果他保持不動,也許還沒事,但只要稍動一下,就會陷入危險。他向左、向右,或是向前走,似乎都成了異常重要的抉擇,但當時,他不知道哪個方向才能拯救他。幸好,一位老師走了過來,要他快一點兒,否則就趕不上游泳課了,那種恐懼感才被化解。有好長一段時間,他都無法忘記這種感覺,並且希望它別再回來。
少年
中學時,老門不是很出風頭,不過也交了一些朋友,參加各種聚會和活動令他非常開心,並且在校的成績也一直不錯。
但是從這時起,老門開始對性感到迷惑,覺得自己隨時能為之喪失理智。因此他總是缺乏安全感,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他與異性和同性都刻意保持距離。那時候,他會沒來由地突然陷入一種極大的不安中。這種不安師出無名,混合著悲傷與恐懼。他面對的方式就是強顏歡笑,假裝與人親近,彷彿這樣做可以轉移注意力。由於他盡量裝作一個隨和的人,和諧的人際關係掩蓋了他的問題。
成年
成年後的老門有著和其他年輕人一樣的勇氣和熱情。去周遊世界(雖然曾經因為無法控制的情緒問題中途放棄了幾次);去完成碩士的學業;留長髮,又剪掉;參加搖滾樂團,去一個又一個地方表演;墜入情網,打算建立一個美滿的家庭。古怪的情緒問題看似已經離他遠去,直到25歲那年,一個轉折性事件的發生,徹底改變了他日後的命運軌跡。——他的母親被確診患了卵巢癌。接下來,就是抑鬱症大舉侵襲,且一次凶險過一次。
第一次崩潰
在被確診為癌症兩年後,老門的母親去世。
老門陷入長久的巨大悲痛中,隨後開始向身邊人抱怨,說自己對生活失去了感覺,對所有人際關係都感到麻木。他不在乎愛,不在乎工作,不在乎家庭,什麼都不在乎。他的寫作速度開始下降,直至停頓。他發現除了糾纏不休的焦慮感外,所有強烈的情緒都沒有了。
老門之前是個生命力旺盛的人,但是現在他不再渴望身體與心靈的親密接觸。周圍的人,哪怕是他認識或者愛的人,都不能再引起他的關注。即使在聲色場所裡,他也常常神遊天外。每次參加派對,他都試著讓自己玩得高興點兒,但均以失敗告終。他看到朋友,試著投入地和他們互動,也無法做到。他買了夢寐以求的昂貴商品,卻沒有絲毫滿足感。
他開始抱怨電話機裡的留言讓他喘不過氣來,他把朋友的電話看作是很嚴重的負擔。他害怕開車,每當晚上開車時就看不見路,老覺得自己偏離車道,就要開到路邊上去了,或是馬上要撞上另一輛車。在高速公路上,他常常突然發覺自己手腳失控,不知道怎麼開車,只好在一陣慌亂中將車子停靠到路邊,嚇得一身冷汗……
這個時候他的心理醫生對他的診斷結果是:抑鬱症!
第二次崩潰
母親去世3年後,經過治療,病情暫時得到控制的老門與一位美麗而有魅力的女人相戀,他們在一起的時光非常美好。但是好景不長,當彼此的性格缺點充分暴露以後,這段關係開始變得不穩定。後來,這個女人懷孕了,但隨後又把孩子打掉,這讓老門有種巨大的挫敗感,兩個人因此發生激烈衝突,最後決定分手。隨後,老門再次陷入無法自拔的悲傷深淵中……
那時,他的第一本小說已經在英國出版,雖然好評如潮,他卻覺得索然無味。出版社為他安排了巡迴演講,但他恨透了這個計劃。每場演講對他來說只有灰色的人影、灰色的背景和屋子裡暗淡的光線,每次他都滿頭大汗,只想趕快逃離。
某場演講結束回家後,老門的情況惡化到了極致!他靜靜地躺著,想著該說什麼,該做什麼,卻什麼都做不了。他想打電話給出版社取消演講,卻發不出聲音。他開始哭泣,卻沒有眼淚,只是斷斷續續地嗚咽。一種就像突然被絆倒或滑倒的一剎那,手還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臉就要撞向地面的恐懼感,迎面襲來。老門徹底淪陷了,他感覺自己的視野越來越窄,周圍的物體都變得模糊起來。最後,他就像變成瞎子一樣,被黑暗徹底籠罩;他又好像變成了聾子,能聽見的聲音越來越弱,最後被駭人的寂靜吞噬;那種感覺又好像身上的衣服都變成了木板,他的手肘、膝蓋越來越僵硬,越來越重,「木板」將他死死束縛住,令他的身體萎縮,最後將他整個人摧毀……
兩天後,老門的父親在老門的住處發現了倒在地上滴水未進的他,隨後將他送往醫院。
第三次崩潰
一場突如其來的腎結石發作,又打破了老門平穩的病情。
那天晚上在醫院的急診室裡,腎結石的疼痛讓他難以忍受,他坐在那裡等待的每一秒都是痛苦的煎熬,那種感覺就像有人把他的中樞神經浸泡到硫酸裡,一層一層最終腐蝕到那些神經的最裡面。他幾次向護士求助,都沒人理他。身體病痛的折磨觸碰到了老門的心理神經,腎結石治癒後,老門的抑鬱症再次發作。
他整天四肢僵硬地躺在床上哭泣,甚至害怕去洗澡。但同時,他心裡也知道洗澡其實沒什麼可怕的。他在心裡重複著一連串動作:起床然後把腳放在地上,站起來,走到浴室,打開浴室門,走到浴缸旁邊,打開水龍頭,站到水下,用肥皂抹身體,沖洗乾淨,站出來,擦乾,走回床邊。12個步驟,對他來說執行起來就像耶穌受難般痛苦。12件別人輕而易舉就能做到的事,在他這裡卻舉步維艱。他鼓足勇氣,用盡全身的力氣坐起來,轉身,把腳放到地上,馬上又覺得萬念俱灰,想繼續回到床上,可是雙腳還在地上,無法動彈……幾個小時候後,他的窘境被父親發現,幫他把腳舉起來放回床上。那個時候,洗澡的想法對他而言變得可笑而且不真實。再次回到床上時,他稍稍鬆了口氣,覺得唯一安全的事就是躺在床上,同時心裡又淒涼不已。
病因盒子
我們知道胰島素的匱乏會導致糖尿病,因此治療糖尿病的方法就是增加和穩定血液中的胰島素,這樣說來,糖尿病就是單一病因型的疾病。可是對於抑鬱症的病因來說呢?顯然不是某個單一原因可以解釋的。到這裡,我終於可以拿出我的寶物,通過它來一一洞穿抑鬱症的病因。
物件一:心理病因
既然這是本講心理學的書,那我們就先來說說心理病因。
在《重口味心理學》中我們提到過心理學的三大流派:行為主義、精神分析主義和人本主義,堪稱三國鼎立,除此之外還有認知主義、機能主義、完形主義等其他小「諸侯國」,爭奇鬥艷。那麼按照慣例,我還是分流派走起,說幾個有代表性的。
看過《重口味心理學》一書中的第三篇「害羞的膀胱」(社交恐懼)的人,應該會對下面這個傢伙不太陌生——習得性無助。行為主義曾用它來解釋「人為什麼會患社交恐懼」,而在這裡,它再次出場,來解釋一下「人為什麼會抑鬱」。
何為習得性無助?
來看下面一個實驗:
狗+籠子(籠門關閉)+電棍—>將狗放進籠子內,籠門緊閉,以電棍電擊它。
這時狗表現得特別「激動」,鬼哭狼嚎,上躥下跳,東碰西撞。它急於要擺脫這種狀態,因此要找到一個出口逃掉,但是無果,所以只能繼續做無謂的掙扎。
重複多次上述實驗內容,然後變化實驗內容。
狗+籠子(籠門大開)+電棍—>將狗放進籠子內,籠門大開,以電棍電擊它。
這時狗的表現依舊特別「激動」,繼續鬼哭狼嚎,但它已不再上躥下跳、東碰西撞,即使它明明知道籠門已經打開,也不做任何逃跑的努力,只是坐在籠子裡絕望地哀嚎到電擊消失。
習得性無助,顧名思義,就是習慣了感到無助。在第二次實驗中,狗明顯對環境感到不可控制,儘管有逃跑的機會,卻仍放棄做任何努力,任電擊摧殘。這種低動機、被動、猶豫不決的表現正是習得性無助帶來的。
人的一生沒有完美無缺、一帆風順的,總是會遇到這樣那樣的打擊和創傷。但是這類事件,如果頻繁出現或者長期存在,會使人對自己所處的環境感到無力控制與無助,從而不去做積極的可控制局面的事情。就像實驗中的那條狗一樣,電擊的次數多了,痛苦多了,被困的時間久了,就喪失了奮起反抗和改變局面的力量,任人宰割。這也是很多人在生活遭受重創以後選擇信仰一門宗教的原因,因為「自己已經無法扭轉局面,只能靠神來做到」。
許多抑鬱症患者身上都存在習得性無助,他們開始相信自己無力左右周圍,因而變得消沉抑鬱。例如,失去母親的孩子可能認為生活中有許多方面是人力無法控制的。失去母親不僅意味著孩子失去最親近的人,也意味著家庭的動盪和破裂,如果父親無法照顧好孩子,孩子就會長期過著一種不安定的生活,導致他們相信人生的確非人力可以控制,這可以解釋為什麼童年喪親容易導致抑鬱。同樣,經常受丈夫毆打的婦女可能逐漸認為自己對丈夫的毆打無能為力,也無法擺脫,這也解釋了為何受虐待的婦女患抑鬱症的比例比較高。
在老門的案例中,我們就不難看出他在三次抑鬱症發病前著實是遭遇了人生創傷:母親去世、失戀、生病。這接二連三的打擊造成他產生習得性無助,進而讓他更加抑鬱。
說完了行為主義的習得性無助,接著來看精神分析流派的弗洛伊德弗大爺的看法。
弗大爺:「我認為抑鬱是個啥呢?抑鬱就是一種轉向內心的憤怒。抑鬱的人其實都存在一種無意識的憤怒和敵意,只不過他們自己不知道罷了。比如說,他們很想對身邊的人大打出手,但是每個人的體內又都藏著一套能阻止人們表現出敵意的社會標準和價值觀念,不讓他們這麼做。因此,這些憤怒向外走不通就轉而奔向了內心,人們便拿自己出氣。抑鬱其實是被『氣』出來的!」
你的電腦現在用的是哪一代處理器?認知主義認為人的心理其實跟電腦一樣,也有一套處理系統——信息加工系統!所謂一花一世界,遇到同樣一件事情,每個人對它的看法不同,心理活動就不同,作出的反應亦不相同。
認知主義在抑鬱這件事上的看法是:人之所以抑鬱,是因為他們的「處理器」壞了!究其原因,是其中的「歸因風格」出了問題。
啥叫歸因風格呢?就是「攤上事以後到底賴誰好呢」的問題。
當一個人成功的時候,他把成功的原因歸結為「內控——穩定性」的時候,成就感是最大的。因為「內控——穩定性」的指向是「能力」。顯而易見,這有種「我是天才,捨我其誰」的感覺。把成功的原因歸結為「內控——不穩定性」時,成就感次之,因為它指向的是「努力」,意味著成功是用「勤能補拙」換來的。接下來,當歸因為「外控——穩定性」的時候,成功就多少會有些僥倖心理,因為這時的指向是「任務難度」。而成就感最低的是「外控——不穩定性」,因為這時成功與否,好像真的純屬運氣問題了。
同樣的道理,當一個人把失敗的原因歸結為「內控——穩定性」的因素時,他的挫敗感最強,因「能力」包括某些與生俱來的潛質,並且是短時間內無法改變的。當歸因為「內控——不穩定性」的時候,挫敗感減弱,「大不了以後繼續努力就是了」。當歸因「外控——穩定性」和「外控——不穩定性」時,挫敗感再次遞減,這簡直就可以看作為自己推卸責任的借口,帶著濃重的阿Q精神。
而抑鬱症患者的歸因風格牢牢鎖定在兩個模式上,那就是:成功的時候歸因於「外控——不穩定性」(運氣),而失敗時則歸因於「內控——穩定性」(能力)。「所有取得的成績皆是因為運氣好而已,但凡犯了點兒錯便是因為自己天生愚笨,不可饒恕」,其心情之抑鬱就可想而知了。
心理病因就講到這兒。
物件二:生物病因
直到現在,我還對很多年前一位輕度抑鬱症女患者談到的一個細節印象深刻,她說:「當我得知吃藥可以治療情緒抑鬱時(她剛結束了一段為之肝腸寸斷的感情),我其實鬆了一口氣,因為我知道這是我的內分泌出了問題,就像感冒需要治療一樣,這不是我的錯,是生物作用。」
「生物作用」這個詞似乎減輕了人們為厭惡工作、懼怕衰老、失戀、痛恨他人所產生的惡劣情緒負責的感覺,一旦和「生物作用」扯上關係,人們就可以欣然地擺脫罪惡感。實際上,長期以來,科學研究也承認抑鬱症的發病確實與內分泌有關。
一位從挪威回來的朋友曾給我講過一件有趣的事:在挪威的一個小鎮上,由於地理緯度高,日照時間短,加上陰天下雨,一年也見不著幾天太陽,所以那裡的人很容易抑鬱。為了擺脫抑鬱,人們無限制地頻繁做愛,而且也不存在道德和情感的束縛,做愛在那裡成了互相幫助。
這令我想起了一種特別的抑鬱症——季節性抑鬱症。
季節性抑鬱症經常在特定的季節發作,其中以冬季居多。就好像很多動物挨不過寒冬一樣,抑鬱症也在漫長的寒冬裡牽絆住人們新生的腳步,很多人還沒有看到春天的花,就已經選擇在冬天悄無聲息地消逝。
而造成季節性抑鬱症的罪魁禍首就是褪黑素!我們都知道褪黑素是幫助睡眠的激素,市面上很多幫助睡眠的保健品的主要成分就是褪黑素。褪黑素見光便分解,因此只在黑暗中產生,冬季陽光少,它的產生便增多。有研究表明,褪黑素的增多,會使人感到抑鬱。
現在再來看上面老門的案例,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注意到一個細節:一開始說到老門的童年過得很愉快,父母彼此相愛,並很疼愛他和弟弟,兄弟倆相處融洽,但是儘管如此,老門還是會有莫名的不適感,比如在大樹下聽故事時,他會有種突如其來的,即將命喪於此的恐懼感。這裡其實就可以用生物病因來解釋:老門體內的激素分泌水平可能存在問題!
除了心理病因和生物病因的解釋以外,有很多人天生就是「抑鬱症坯子」。
菠蘿含有豐富的維生素B、維生素C,性味甘平,具有解暑止渴、消食止瀉之功效,是受很多人歡迎的夏令水果。但是對我而言,我平生只吃過一次,就上吐下瀉不止,最後被送到醫院搶救了,因為我是菠蘿過敏體質。
一日,我在家中用餐,面前擺著一個溫熱的饅頭,還未等吃,就看見遠處忽忽悠悠飛來一隻蚊子,一頭紮上去,埋頭猛吸起來……我不知道它最後是什麼心情,但是這說明蚊子對溫度的偏愛。因為蚊子的觸角里有一個受熱體,對溫度十分敏感,只要有一點兒溫度變化,便能立即察覺到。所以流汗多的人容易被蚊子叮,因為流汗的人肌體散熱快。
每個人都會對某樣事物敏感,而每樣疾病都會有偏愛的人群。那麼什麼樣的人是抑鬱症的易感人群?抑鬱的「尖嘴」通常會叮向哪些人呢?這個問題的答案讓我想起梁靜茹的那首《問》:「只是女人,容易一往情深,總是為情所困,終於越陷越深……」
由於種種生理與外在的因素,女性得抑鬱症的概率是男性的兩倍!許多抑鬱症甚至為女性獨有——產後抑鬱、經前抑鬱和經期抑鬱。大約有一成生育過的女性曾陷入嚴重的產後抑鬱:剛當媽媽的女性很愛哭,時常會焦慮、易怒,並且對自己的嬰兒漠不關心。這裡有部分原因是生產耗盡了她們體內的動情激素,需要好一陣子才能恢復過來。而且生產是異常辛苦、疲憊的體驗,人們在完成任何異常艱辛的事情後都會有輕微的消沉情緒。
又有研究表明,男性合成血清素的速度比女性快50%,這使得男性的情緒復原能力遠遠高過女性。女性庫存血清素累積較慢,因而較難走出抑鬱。男性不僅與女性的生理有差異,在社會力量和權力地位上也有明顯的差別。女性比男性易得抑鬱症的又一原因是她們的權利常常被剝奪:這個世界由男性主宰,使女性活得更辛苦。同時,女性生理上的劣勢,使得她們更難保護自己:她們體格較差,容易成為強暴的受害者;她們外表老化時,容易失去社會地位;她們相對而言缺乏獨立自主的空間來發展自己,而要把感情和人生價值多半用來經營感情和家庭。但是,儘管成功的女性可以有自己發展的空間,也依然逃不了在維持工作與家庭的平衡中疲於奔命。家庭婦女和職業婦女承受的壓力是一樣的,所以患抑鬱症的概率也幾乎是相同的。
曾有一條新聞,叫《一隻抑鬱症袋鼠自殺全過程》,講的是澳大利亞的一個海灘上,一名遊客突然發現一隻抑鬱的袋鼠,看它在海邊站立了好久,於是拿起相機拍攝,誰知接下來發生的竟是讓人意想不到的一幕:這只袋鼠向海裡慢慢走去,稍作猶豫,又義無反顧,越走越遠……直至被浪花吞沒。
如果這真是隻身患抑鬱症的袋鼠,那抑鬱精這妖孽簡直是在即將創下造成人類死亡第二大病因的紀錄後,禍害了整個生物界。但是,萬物相生相剋,「抑鬱精」的天敵也隨之出現!
「斬妖利器」
無敵「認知——行為」陣
它是認知主義和行為主義相結合的產物,所以叫作「認知——行為」療法。這個「陣」可就十分厲害了,因為它既告訴你怎麼修好心理的「處理器」,又告訴你怎麼破「習得性無助」。
先來說說認知部分——怎麼修「處理器」的問題,總共分三步:
第一步,把冰箱門打開!哈哈,不是。想修好處理器,先要意識到處理器是有問題的。
這對抑鬱症患者來說其實是有些難度的,因為他們的許多思維都是自動生成的,超出了意識控制範圍,消極思維方式對他們來說是自然而然的。那可怎麼辦呢?寫出來!這個時候治療師會給患者佈置家庭作業,讓他們留意自己感到憂傷和抑鬱的時間,並及時將當時的想法記錄下來。
這一招用在解決我們平日裡的情緒問題時也同樣管用:當你覺得心裡有些「不舒服」的時候,不妨拿筆將最近發生的事寫下來,然後順籐摸瓜,根據線索找出引起你心裡不舒服的原因,解決它。
第二步,既然承認了處理器是有問題的,那麼下一步就檢查一下問題出在哪兒。
常見「故障」如下:
要麼全要麼沒:認為事物非黑即白,如果表現不盡完美,那麼自己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過分的概括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將單一的消極事件視為永久的失敗模式。「今天的事情搞砸了,這件事情我一輩子也做不好。」
心理滲透:抓住單一的消極細節不放,以致對整個現實的看法都變得消極,就像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
拒絕「陽光」:拒絕接受積極的體驗,找一些理由將這些體驗排除在外。「我就是不想開心,你拿我怎樣?」
草率下結論:即使沒有任何證據支持你的結論,你也會對事件作出消極的解釋。
猜測他人的心理,武斷地認為某人對你有消極的反應,而又不願費心去核實這一點。「這個人一定看不上我。」
錯把自己當作算命先生,總是預測情況會不妙,而且肯定自己的預測是已經存在的事實。「我早就覺得這件事不對了。」
雙目鏡錯覺:把別人的成績或者自己的失誤誇張到大得不能再大的程度,把自己好的品質或者他人的缺點縮小到小得不能再小的程度,看別人怎麼看怎麼順眼,看自己怎麼看怎麼不舒服。
情緒「柯南」:擅長推理自己的情緒,假定自己的消極情緒反映了事物的真實情況。「我這樣覺得,那麼就肯定錯不了。」
貼標籤:不是就事論事,而是就人論事。如果自己犯了錯,不理錯誤的事情本身,而是先給自己貼上個標籤:「我是個白癡,我是個失敗者。」如果旁人的失誤招惹到了自己,便從此在心裡記恨對方:「他是個渾蛋!」所謂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不管什麼原因,當你恨一個人的同時,自己勢必也會被憤怒的火焰灼傷。
第三步,修理「處理器」的故障。
這時,心理治療師會向患者提出一系列問題,幫助他們改變看待事物的視角。例如針對上面的情況,心理治療師會問:「你能證明你認為老闆生氣的想法是正確嗎?難道就沒有其他的解釋?如果是真的,你會怎麼辦,你又能怎麼樣?……」這時,患者會根據這些問題對自己先前的想法進行反思,並試著從其他角度看待這些問題。比如:「老闆沒準兒是感覺事業壓力大才發火,其實與我無關。」「如果真是對我發火,那可能是我的工作有問題,我可以及時作出調整和改正。」「就算炒了我魷魚又能怎樣呢?禍福本就相依,何況全天下又不是只有這一家公司……」
認知的部分說完了。
不知道有沒有人想過這個問題:習得性無助是說人經歷了太多消極的事情,遭到了太多的否定,然後變得無可奈何,即使在機會到來的情況下也不做任何努力。那麼,反過來可不可以這樣假設:如果讓一個人不斷經歷積極的事,得到積極的肯定,那麼在以後絕大部分的生活中,他都能選擇樂觀地面對,即使偶爾挫折來襲也無所畏懼?
這個假設得到了一個人的認同:美國心理學家,新行為主義學習理論的創始人——斯金納。
斯金納斯是個非常歡樂的老頭。
他有個非常著名的強化理論:不管好的壞的,只要讓我多強化幾次,什麼行為我都能給你控制了!即他認為行為之所以發生變化就是因為強化作用,因此對強化作用的控制就是對行為的控制。這樣來看,小時候我們的父母和長輩教育我們的方式還是很「高端」的,他們跟我們說「你吃完這些青菜,才可以吃零食」「你寫完作業,才可以玩遊戲」,這完全就是強化理論中的「普雷馬克原理」呀:用高頻的活動去強化低頻的活動,即用人們喜歡做的事去強化人們做不喜歡做的事。
「認知——行為」療法的「行為」部分就用到了強化的理論。例如,一個人如果老是想著「我不能要求我需要的東西,因為對方可能會很生氣,那就太可怕了」,久而久之,他就不可能向他人提要求,甚至合理的要求也不敢提。治療師這時會陪著患者制訂一些練習,讓他反覆執行某一合理的行為,並在大多數情況下得到積極的反饋,以此來糾正患者的錯誤觀念,改變他的行為。
通常情況下,「認知——行為」療法一出,天下我有!60%~70%的抑鬱症患者病情會得到有效緩解。接著再來說說另一斬妖利器——
電陣
電陣實名為「電痙攣療法」,最早被用於治療精神分裂症。它的治療過程是,首先將患者麻醉並注射肌肉遲緩劑,這樣患者在抽搐的時候肌肉才不會發生劇烈攣縮。然後在患者的頭上綁上金屬電極,讓70~130伏的電流穿過患者的大腦,患者因此開始「抖個不停」,時間大概能持續一分鐘。
電痙攣療法最常用於對藥物治療不敏感的患者,而且此類患者中50%~60%的症狀都會得到緩解。儘管非常見效,但是同時它也是最具爭議的治療方法之一:
首先,此前有報道稱電療被用於處罰難以駕馭的病人,在電影《飛越瘋人院》中就有這樣的場景,而美劇《美國恐怖故事2》中也有。
其次,電痙攣療法會造成短時記憶混亂,也會影響長時記憶。
人的記憶分為三類:瞬時記憶、短時記憶、長時記憶。
瞬時記憶非常短暫,只能把感覺信息保存極短的時間,大約0.25~2秒。例如,我們在看電影的時候,屏幕上實際呈現的只是一幅幅靜止的圖像,但是當這些圖像連續播放的時候,我們卻可以看到運動的畫面,這就是瞬時記憶存在的結果。而短時記憶是瞬時記憶和長時記憶的中間階段,保持時間大約為5秒~2分鐘,通常是一個陌生手機號碼在大腦中停留的時間。長時記憶則是一種永久性的存儲,它的保存時間從1分鐘到許多年甚至終生。它大多是由短時記憶經過加工轉化而來的,也有由於印象深刻而一次獲得。
電痙攣療法引起的記憶混亂通常都是暫時性的,但有些病人會有長時記憶,也就是永久的記憶力喪失。曾有報道稱,一位女律師在做了電痙攣療法之後,失去了所有在法律學校的記憶。她想不起任何學過的東西,也忘了自己上過什麼學校,以及認識的同學。這是很少見很極端的例子,但還是發生過,算是比較不幸的。
除了「認知——行為」陣、電陣之外,還有藥陣(藥物治療)與人陣(人際療法)等。就像抑鬱症的病因不會是單一的,抑鬱症的治療也需要多種手段綜合運用,才能更好地將「抑鬱精」斬殺殆盡。
「春天來了,可我卻看不見」
在我這篇文章寫到結尾的時候,網絡上出了一件事。《盜墓筆記》的作者「南派三叔」突然發了一條微博:「4月16日,十年的婚姻即將走到盡頭,責任全部在我,我從2012年開始出軌,我是個人渣,對不起,錯愛我的各位。」
隨後,他的愛人發出一條微博:「聲明:1.我們沒離婚。2.南派三叔2011年末惡患早期精神分裂及雙向情感障礙,且抗拒治療。3.今年年初起,行為舉止已經出現邏輯混亂和妄想。此事會做官方聲明。4.我會和家人一起盡力說服他,住院治療。」
再然後南派三叔的父親又發了一條微博說:「各位好,徐磊經過家人的勸解,已經決定接受住院治療,我們希望他遠離網絡,一些他未完成的工作,我們會代為傳達溝通,為了避免媒體騷擾,暫時不會公開住院的城市和醫院名稱……」
不知你們看完上面這三條微博有什麼感想,對我而言,就一句話:又是雙向情感障礙!
我第一次聽到它的名字是在很多年前的一條新聞裡:一位患上雙向情感障礙的IBM中國員工因病無法工作而被公司辭退,接著他與IBM展開了一場曠日持久的勞動官司。當時我不瞭解心理學,單從名字上看,我想像不出雙向情感障礙會有多嚴重,以至於讓人無法正常工作。
如果你坐過過山車,體驗過加速、墜落和拋升,你就會明白,這種情緒上的過山車式體驗便是雙向情感障礙了,時而抑鬱,時而躁狂。當躁狂開始的時候,無論你幹什麼都精力充沛,熱情高漲,為不斷湧現的想法亢奮不已,言談和思考的速度之快令周圍的人都跟不上節奏,大腦像遊戲開了外掛般急速旋轉。事實上,歷史上的很多名人,比如一些作曲家都患有雙向情感障礙,他們躁狂發作的時候,也恰恰是他們創作的高峰……不知三叔的病是否對他的寫作也起了一定的幫助。躁狂的時候,你會覺得自己正站在世界之巔,有前所未有的膨脹感和自負感,有的人甚至把自己當作拯救眾生的神靈,因此把所有積蓄捐給慈善機構……
但是好景不長,躁狂發作過後,雙向情感障礙的患者又不得不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向另一個極端奔去:抑鬱。這時,他們的活力和熱情消失,言談、思考和行動變得遲緩,生活變得無趣。他們已從世界之巔墜入無限黑暗深淵……
就這樣,抑鬱與躁狂相互交替、週而復始、永不停歇、沒有盡頭,這等痛苦非常人可以承受。
抑鬱症和雙向情感障礙能對人們的生活產生災難性的影響,但是人們對它的關注度卻與它所帶來的後果極不相符。一些研究指出,發展中國家的人可能會將抑鬱偽裝成「身體不適」的方式來表達,而不是真正表現出悲傷、無精打采以及對未來的絕望。比如,面臨巨大生活壓力的中國人在抑鬱時,往往表現為神經衰弱、慢性頭疼、懶洋洋、心悸等身體症狀,從而被身邊人忽略了問題的嚴重性。
詩人拜倫有一次看見一位盲人身邊掛著一個牌子,寫道:「自幼失明,沿街乞討。」可是他手上的那個破盒子卻空空如也。於是,拜倫在他的牌子上寫了一句話:「春天來了,可是我卻看不見。」之後,過路之人紛紛解囊。
假如你是抑鬱症或者雙向情感障礙的患者,也需要一塊牌子,你又會希望別人在上面為你寫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