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口唇安慰

在面臨壓力的時候，人會使用一些針對口腔和嘴唇的行為進行自我安慰，像吮吸手指、咬指甲、咬鉛筆、吃糖果，以及吸煙和吞嚥口水等。因為這些動作可以通過口腔或相關器官來告知自己的神經系統，「不要怕，沒關係，我在吃東西了」。

具體而言，在受到負面刺激後，常見的口唇安慰反應大致有以下幾種：

3.3.1 嘴唇的動作

緊張的時候，神經密佈的區域血液會加快循環來提供更多能量用於消耗，隨之而來的是溫度提升造成皮膚表面水分流失較快。

嘴唇就是這樣的器官。

人在感到緊張不安的時候，嘴唇會容易變乾燥，因此會產生舔嘴唇、抿嘴唇或者用牙齒輕咬嘴唇的相關反應。心理素質不夠強大的說謊者容易產生這種感覺。緩解嘴唇的不適，讓這個在全身敏感度排名靠前的器官感到舒服一些，會相應改善整個神經系統的狀態，獲取很大程度的安慰。如圖3-10、圖3-11、圖3-12和圖3-13。

圖3-10、圖3-11、圖3-12、圖3-13　嘴唇安慰動作

因此，與嘴唇相關的這類小動作雖然看似常見且不經意，但它們如果是出現在負面刺激之後，或者出現在行為人講完一段可疑的話之後，則具備了成為可疑線索的價值。

通常而言，針對口唇的自我安慰動作，會由性衝動因素或食慾衝動因素引發，也可以由生理層面的基本慾望衝動而引發。

例如，你可以在下列問答情境中看到特別多的輕舔嘴唇的反應。

對青春期及後青春期的青年人提問，「你最喜歡什麼樣的異性？」或者「你最喜歡他（偶像）的什麼部分？」等問題，這些對異性仍然處於敏感期的被試會在回答問題之前較多出現舔嘴唇的反應。

為什麼這樣的問題算是負面刺激，行為人會產生安慰反應呢？

對提問者講出自己的異性喜好，是迫於非傷害性壓力而把自己的隱私告訴別人，這種隱私關係到自身的性衝動根源，在現代社會中大多受社會規則限制，屬於不應堂而皇之談論的話題，所以會讓行為人產生輕微不適的感覺。

另外一個原因是，喜歡和被喜歡的組對關係中，喜歡他人的人的心理狀態相對處於弱勢，承認這種喜愛的感受就更加加劇了這種弱勢。

3.3.2 咀嚼和咀嚼的變形動作

咀嚼和吞嚥的動作直接把「吃」的信息反應給中樞神經系統，有東西吃總是好的，因為有東西吃意味著不會挨餓、可以生存。長期的進化，使得中樞神經系統對「吃」這個動作總是很滿意，見到它很高興。這就是為什麼人在心情不好的時候，大吃一頓能一定程度上改善心情的原因。早期劉德華和鄭秀文合作演出的電影《瘦身男女》，講述的就是這個「科學」現象。

在測謊的過程中，基本不會出現吃東西的情況。當然，也有測試方案提前安排好的飲食攻略，以撫平被測試人的情緒，建立安全感和心理親近感。但這是測試方案中應當研究的內容，不在本章討論範圍之內。

實際的測試過程中，更多的情況是「吃」這個動作的變形，主要包括：磨牙、咀嚼（一般是口香糖）和嚥口水。有條件的話，吸煙和喝水也可以被允許。

在我們做過的測試結果中，發現被測試人在遇到為難的問題時（需要說謊的問題），可能會出現磨牙的動作。具體而言，就是把嘴張開，用上下牙齒相互摩擦，而且一般是上下犬牙（尖牙）之間的摩擦。如圖3-14。

圖3-14　磨牙動作

這個動作看起來讓表情呈現為威脅狀態，因此也可以從微表情的角度來進行解釋。不過，犬牙之間的摩擦，傳遞給中樞神經的潛台詞就是：我是捕食者，我在撕咬獵物（食物），不用擔心，一切都在掌控中，我處在強勢地位。因此，這個動作能夠很大程度上緩解因受負面刺激而產生的神經緊張狀態，讓被測試人感受到安慰。

如果被測試人在吃口香糖或者檳榔，則需要注意觀察他咀嚼的頻率和力度。在受到意外的刺激時，他可能會暫停咀嚼動作，這是典型的凍結反應。在受到負面的刺激時，被試可能感受到煩躁不安或者不知所措，他會加大思考的力度和努力，在這個過程中，被試就可能加快咀嚼的頻率和力度，試圖緩解神經系統的緊張程度。需要注意的是，我們重點要觀察的是變化，如果被測試人一直是比較快或者比較用力地咀嚼，那麼這可能只是個人習慣（基線），不能作為判斷依據；如果因為受到刺激而產生了變化的情況，才可能是有價值的反應線索。

3.3.3 吞嚥口水

吞嚥食物相對於咀嚼而言，則更加不太可能出現在測謊的過程中，而且真的吞嚥食物的話，這個動作就完全沒有分析和判斷的意義了。但是，沒有食物卻可以吞嚥口水，而且，吞嚥口水的動作更加可疑，也更具分析價值。如圖3-15、圖3-16。

圖3-15、圖3-16　吞嚥動作

大家可以自己試試看，在正常情況下想要故意吞嚥一次口水，尤其是沒有口水（或者口水不多）的時候，整個吞嚥動作還是比較複雜和費力的，因為它牽扯了口腔、舌頭、喉嚨以及你感受不到的食管的多器官運動。

被測試人在受到負面刺激時，可能會不自覺地通過這組複雜動作來獲取安慰。但是，如此複雜的多器官聯動動作，可能並不為行為人所感知。吞嚥動作暗示中樞神經系統：「我在吃東西了，我已經把東西吃進去了」，從而試圖緩解緊張的神經系統。

通常的測謊教程會認為吞嚥口水者大多處於恐懼，實驗數據也對這個結論進行了支持，但事實上，能引起吞嚥口水動作的情緒，絕不僅僅是恐懼，還可能是性興奮、食慾等原因，所以必須要結合引發吞嚥口水的刺激源來判斷這個反應的歸因。

分析吞嚥口水的動作，要特別注意三個時機：

１被試在聽到重點問題，也就是聽到刺激源的關鍵信息時；

２被試在準備回答之前；

３被試在回答之後。

唾液在口腔裡的積累需要三個條件：一是特定的時間長度，二是唾液分泌異常，三是沒有如常按照固定頻率的吞嚥，比如忙不過來顧不上。因此，以下三種情況下的唾液吞嚥，特別值得注意，可能具有重要價值。

１時間間隔不長，距離上一次吞嚥口水的時間間隔很短，甚至是連續吞嚥口水，這不符合生理規律，可以確定是安慰反應，判定為緊張狀態；

２唾液分泌增多是吞嚥口水的前提條件之一。唾液分泌增多一定是由於副交感神經系統興奮引起的，是人處於鬆弛狀態才會出現的現象。如果行為人一直呈現興奮或者緊張或者努力，或者神情激憤，那麼應激後的吞嚥口水動作，反而是因為唾液分泌減少導致的口渴感，可以疑似安慰反應，映射緊張狀態；

３大量連續講話會讓人無暇按照正常頻率吞嚥口水，在講完之後才做出一次吞嚥，這屬於正常現象。反之，如果一個人講話內容很短，但在講完之後卻吞嚥口水，則可以疑似安慰反應，映射緊張狀態。如果在講話之前也發現了吞嚥口水的動作，則可以認定為安慰反應，判定緊張狀態。

3.3.4 味道的安慰

除了動作上的口唇安慰反應之外，還有一類反應是試圖通過味覺上的刺激來安慰中樞神經系統。

吸煙的人戒煙困難的原因有一部分是無法獲取與香煙具有同等味覺刺激的替代品。很多關於吸煙的實驗中，被試表示很希望能夠獲得味道上的刺激，但不希望頻繁進食，因為那樣會讓被試覺得造成腸胃負擔。

吸煙不但能提供味覺和嗅覺刺激，也確實能夠直接影響神經系統的狀態。煙草燃燒所產生的各種微量物質，會壓抑神經系統的興奮度，減少血氧含量。因此不管是麻醉、提神，還是舒緩焦慮，煙草的確能夠直接改變神經系統狀態，讓人降低焦慮感。

我們在做測試的過程中，會讓被測試人盡量採用舒服的姿態開始，還會根據被測試人的習慣，提供水和煙灰缸，允許被測試人喝水、吸煙。因為一旦開始測試，被測試人所有的反應，都能夠體現出他/她對刺激源的心理變化，並通過微反應表現出來。而且，通過觀察被測試人在正常狀態下的抽煙習慣（確立基線），以及在遇到壓力問題的時候抽煙動作有什麼變化，可以更加全面地分析其微反應。

實驗案例

受到董事會壓制的企業經理人

我們測試過一個企業經理人。對方是一個各方面比較成功的女士，心理素質和個人修養也很出眾。但是在問及她和董事會之間的投資策略差異時，她表現出了若干煩躁的微小反應，包括表情的變化、身體和腿的姿態等等，其中最明顯的就是，在她描述自己的觀點和目前現狀時，她連續抽了兩根煙。儘管表面上所有的舉止和言語都仍然保持了得體的風格，但我們判斷這件事情對她來講，非常棘手，心情也因之非常不好。

測試完畢之後，她自己承認了我們的推測，在投資策略方面，確實受到了董事會的壓制，比較鬱悶。

實踐應用

實際使用中，首先要建立被試的吸煙習慣基線，記錄他吸煙的頻率、吸煙的動作以及熄煙的動作特徵等等。然後注意觀察異常的變化，如果異常反應出現在受到負面刺激之後，吸煙動作的頻率及力度發生明顯變化，則意味著被測試人心理狀態產生變化，說明被測試人正在試圖通過吸煙行為來緩解自己的不適（恐懼、焦慮、尷尬、興奮），獲取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