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最驚訝的表情

圖4-1

如果，你此時覺得這張圖裡面有恐懼的成分，那麼首先請注意她的眉毛和嘴部。根據她放鬆的唇形、自然的眉毛（沒有扭曲）可以判斷，她沒有害怕（恐懼的表情詳見第7章）。所以接下來，只要全神貫注地關注驚訝的特徵就好了。

如果刺激源夠強烈，那麼最飽滿的驚訝表情應該如圖4-2所示。

圖4-2

１額肌充分收縮，雙眉大幅提升；年齡大的人，前額會產生水平皺紋，年紀比較輕的人，前額可能平坦沒有皺紋；

２上瞼提肌收縮，在額肌收縮的共同作用下，使上眼瞼大幅提升，眼睛睜大，露出虹膜上緣的眼白部分；

３嘴巴不自覺地張開，配合一次快速吸氣；只有下唇在下巴（下顎）的帶動下自然向下輕微張開，嘴唇表面皮膚不會變緊，不向兩側拉伸；

４身體其他部分靜止不動；

５從面部肌肉開始收縮，到收縮程度最大期間，持續時間很短，內心中真正感到驚訝的那一瞬間約持續1/4秒 [1] 。而一旦收縮到最大不再繼續增大時，表示內心中真正的驚訝情緒已經消失，之後的面部表情形態保留，是行為人有意識地表達自己的驚訝給外界看，通常作為一種符合當時情境的反饋方式（我告訴你，我很驚訝啊）。

4.2.1 驚訝表情的生理意義

為什麼在受到意外刺激的第一瞬間，會用這樣的面部肌肉運動來配合表達內心的驚訝呢？我們逐條拆解來看一下，就會豁然開朗。

１額肌充分收縮，雙眉大幅提升；

２上瞼提肌收縮，在額肌收縮的共同作用下，使上眼瞼大幅提升，眼睛睜大，露出虹膜上緣的眼白部分，如圖4-3所示；

圖4-3

額肌和上瞼提肌的共同收縮，作用結果是將眼睛睜得很大。「眼睛睜得大」表面上講的是眼皮之間的間隔（學術上稱為「瞼裂」）增大，實際暗指眼球暴露的部分增大。而飽滿的驚訝，就符合這個暗指的含義，連虹膜上緣的眼白都會露出。而放鬆的情況下，人的虹膜上緣會被上眼瞼遮住1/4左右。

眼球睜得這麼大，是眼睛為了獲取更多光線射入的本能反應。在黑暗中（微弱光環境）還沒有適應過來的時候，要想看清楚某個東西，自然會睜大眼睛而不是像在有光環境中那樣瞇緊眼睛用力看。

所以，眼睛睜大是為了看得更清楚，獲取盡可能多的視覺信息，幫助行為人判斷刺激源的性質和潛在影響。而眉毛的抬高，則是一種附屬結果， 是為了睜大眼睛而調動了額肌的參與，從而使眉毛提升。因為，如果單獨使用上瞼提肌來提升上瞼，不但吃力，而且效果並不能使眼睛睜到最大。你自己可以試試看，在穩住眉毛的同時，盡量睜大眼睛，就會因吃力而感受到提升眉毛的衝動。額肌的配合收縮，會讓睜大眼睛的動作變得輕鬆而高效。

３嘴巴不自覺地張開，配合一次快速吸氣；只有下唇在下巴（下顎）的帶動下自然向下輕微張開，嘴唇表面皮膚不會變緊，不向兩側拉伸，如圖4-4所示。

圖4-4

受到意外刺激的那一瞬間，人並不能判斷出刺激源是好的還是壞的，會不會有什麼危險。多年進化積累下來的經驗是，先吸氣準備好能量。在一瞬間的驚訝（判斷過程）過後，如果刺激源是負面的，那麼就逃跑或者戰鬥，這樣的行為會需要消耗大量的體能，即使表面不動聲色，腦子裡面風生水起的思考也屬於衍生的逃離或者戰鬥（想辦法應對）；如果刺激源是正面的，那麼可能安然繼續之前的狀態，也可能瘋狂地衝上去歡呼雀躍，表達自己的高興（驚喜）。

嘴部的這個運動，純粹是為了吸入更多的空氣，從而為身體準備好下一步逃跑或者戰鬥所需的能量。 因此，嘴部的變化無須拉伸嘴唇以及周圍的肌肉，那麼費力的動作，不會出現在驚訝的狀態中。僅僅是下顎有意向下打開（符合重力作用方向，這樣比較省力），使嘴張開，然後快速吸氣。

達爾文解釋過為何驚訝時嘴向下張開。當我們突然注意到什麼事情時，達爾文寫道：「身體的其他器官（如肌肉）被忘記和忽視」，下巴的重量使下顎下垂，嘴隨之張開。這樣也會為震驚提供空氣吸入，準備「逃離危險」。

雖然這個猜想現在已經可以被否定，因為人在完全昏迷的時候，下巴也不會自動垂下。上下顎的骨骼和肌肉結構決定，張嘴肯定是有意識的運動。但是達爾文老先生分析原因的思考方向非常具有啟發性，而且早在百餘年前就注意到了如此細微的表情特徵，這種敏銳的科學研究功力還是讓人讚歎。

這個時候，你也可以試試看，只用鼻子快速吸氣。如果你夠仔細，會發現不張嘴只用鼻子快速吸氣，會有喉部附近的肌肉大量參與收縮，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如圖4-5所示。所以受驚時，用嘴呼吸是成本最小、效率最高的儲能方式。

圖4-5

４身體其他部分靜止不動；

靜止的目的之一是減少不必要的能量消耗；目的之二是為了搞清楚情況之後再動，在真相不明的情況下的亂動，可能會犯下很大的錯誤，讓自己身處險境。這也是人類在弱肉強食的野生環境中用血和生命的代價換來的進化經驗。

５從面部肌肉開始收縮，到收縮程度最大期間，持續時間很短，內心中真正感到驚訝的那一瞬間約持續1/4秒。

驚訝的情緒和表情之所以持續很短，其實在前面講述驚訝情緒產生的原因時就已經討論過了。對於意外刺激，如果判斷其性質和影響（多半是危害）的時間太長，肯定會貽誤了最佳反應時機，輕則是被人恥笑「還沒想明白嗎」，重則會遇到危險甚至丟失生命。至於像周星馳電影那樣的表演方式，只不過是為了告訴觀眾，這個角色很驚訝，當然，也可能起到搞笑的作用。

4.2.2 生活中的大驚訝

我們幾乎每年都會有招聘新員工的工作。由於事業單位的正式編製很「寶貴」，所以投簡歷者一向趨之若鶩。所投來的簡歷，其實是我們與應聘者的第一次接觸，內斂型和外放型，乃至吹牛型的簡歷形形色色。對於簡歷中有實際案例和相關能力描述的投簡歷者，我們會特別關注。

去年我們遇到一個應屆畢業的女碩士生，她的成績、作品和經歷都讓我們印象深刻，單看簡歷就已經可以確定本人的出色。面試的時候，我們針對其作品中所使用的一項新的動畫技術提出了討論的話題（算不上問題），她立刻反映出了經典的細微驚訝表情，隨後轉為自信的笑容。這個經典的表情，來自於她沒有想到我們會看得這麼細（一般招聘審查簡歷的確不會這麼細），提問提得這麼精確，如此對她的胃口（特長）。經過上級部門審查後，在錄用她的通知電話接通後，只從她的語氣就可以判斷出，她當時有多驚喜，因為足足1秒後，她才高聲地確認並表示感謝。可惜的是，那一瞬間的驚訝表情我沒有辦法看到，想必一定非常飽滿。

[1] 我們對被實驗對像進行暗中攝像，在受到普通意外刺激（無傷害趨向）的情況下，使用PAL制式視頻分析錄像數據，20名實驗者真正驚訝持續時間（肌肉收縮最大，面部器官改變程度最大）平均占6幀，而標準的PAL制式視頻1秒鐘共包括25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