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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黑客帝國

題記:真正危險的不是計算機開始像人那樣去思考,而是人類開始像計算機一樣思考。

——西德尼·哈里斯

世界三大主要心理學流派中,人本主義心理學和精神分析心理學有一些相似之處,它們都是通過臨床表現出來的心理現象對人類的心理機制特別是人的意識和人格進行「猜度」產生的——換句話說,無論是弗洛伊德的潛意識理論、榮格的「集體無意識」還是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都並沒有切實準確的科學實驗來提供依據。而剩下的另一心理學流派行為主義心理學則是直接繞過了對意識這個「黑箱」的研究發展起來的。這樣看來,這三大學派仍然沒能解決心理學中最根本的一個問題:人的意識是如何形成和運作的?

你看,問題又回來了: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要到哪裡去?

我們喝到滾燙的咖啡,會在0.01秒內吐出來並且大口呼氣;我們學會了騎自行車之後,即使好幾年沒有騎過,依然不會忘記;我們在看到紅色火焰時會感覺到「暖」,看到冰藍色海水時會感覺到「涼」。這一切的一切,我們所有的認知到底是從何而來呢?筆者到現在只能告訴你們四個字:無可奉告。或者再換四個字:尚不清楚。

對此,心理學家們當然是十分不甘心的。於是到了20世紀50年代後期,一種旨在刨根問底,徹底解決心理學最終問題的心理學流派終於出現並發展了起來。這就是我們馬上要講到的最後一個心理學流派:認知心理學。

認知心理學的研究者們把自己的刀劍直接指向了「意識」這件事本身。他們要做的就是真正用科學的方法來研究人類的認知過程以及認知向行為的轉化,包括知覺、思維、決策和推理等心理過程中所包含的動機與情感。與行為主義心理學相比,它更進一步開始深入到了對意識層面的研究;與精神分析心理學和人本主義心理學相比,它強調使用科學的研究方式,務求每一步驟都必須符合科學範式。所以在許多心理學家看來,認知心理學不僅僅是一個新流派,更是一個新的研究方向,引領起了心理學界的第二次革命。

不過看著很新潮的認知心理學也並非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它的淵源也可以追溯到20世紀初的「格式塔心理學」(gestalt psychology)。「格式塔」並不是一個人名,而是德文「gestalt」的音譯,它的本意是「完形、成為一個整體」,所以「格式塔心理學」的核心概念就是認為人的心理學過程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包括知覺、思維、決定、推理以及動機、情感等都無法從這個整體中抽出來研究,主張用直觀的方式來研究心理過程和行為,反對「心理學元素說」。

在格式塔心理學研究者看來,無論是像馮特、鐵欽納那樣把心理學拆分成一個又一個元素的構造主義心理學,還是後來華生等人以「刺激—反應」為核心理念構建的行為主義心理學都是錯誤的。

1912年,德國心理學家韋特海默用實驗方法研究了心理學上的「似動現象」,並寫出了論文《移動知覺的實驗研究》,這也成為格式塔心理學創立的標誌性事件。所謂「似動現象」(apparent movement),簡單來說就是人能觀察到物體在運動但是它實際上並沒有動。一個簡單的例子,一個晴朗的夜晚,明月當空,我們注視著月亮或許會感覺到它在雲朵的背後慢慢移動,其實飄動的是雲朵而不是月亮。韋特海默通過研究發現,當人的視網膜受到光信號刺激時會引起大腦皮層局部區域的興奮。當某種適合的條件發生時,兩種不同的興奮區域就會被動交融在一起,造成人類無法分辨到底是哪種物體在動。

韋特海默通過這一研究揭示了人類大腦皮層的部分運作機理,並不像一些心理學家所說的那樣,每個心理行為都是獨立分佈的,而是一個整體過程,很多情況下不同的心理過程都會互相影響。除了作為開山祖師的韋特海默之外,「似動現象」還有兩位德國心理學家沃爾夫岡·柯勒和考夫特參與,當然,他們也就一起成為格式塔心理學的創立者。因為他們三位都在柏林大學任教,所以格式塔心理學在早期又被稱為「柏林學派」。

格式塔心理學中有一些很好玩的研究,比如說人腦對簡單圖形的自我補完,就是他們發現的。最經典的例子如下圖:有的人能一眼看到中間的白色杯子,也有人能夠看到兩邊的兩個暗色人臉。但是有趣的是,當你看到杯子時就會忽略掉人臉,看到人臉時就會不知道中間的空白是杯子。不信,可以試一下。

格式塔心理學最經典的案例之一

「二戰」爆發之前,格式塔心理學三巨頭相繼遷移到了當時心理學的中心美國,同時也把他們的「完形心理學」理論帶到了美國。不過構造主義心理學和行為主義心理學在當時的心理學界已經成為主流,格式塔心理學只能在小範圍內掙扎圖存,並且試圖和美國本土產生的機能主義心理學相融合。

三巨頭中最值得說的是沃爾夫岡·柯勒。他是一位奧地利人,前半生主要在德國度過。年輕時的柯勒不但學習了哲學和心理學,也是自然科學的忠實愛好者。在法蘭克福大學任教時,他結識了大名鼎鼎的物理學家、量子力學的創始人之一馬克斯·普朗克。在後者的影響下,他認識到要想深入研究心理學,首先要將其和物理學聯繫起來。因此柯勒很重視研究心理的內部機制,強調從整體上對信息的輸入、加工和輸出進行模擬研究。他的觀點直接啟發了後來被稱作「認知心理學之父」的美國心理學家烏爾裡克·奈瑟爾(Ulric Neisser)。

烏爾裡克·奈瑟爾1928年出生在德國,3歲時跟隨父母移居美國,從小受美式和德式混合的教育方式長大,由他這樣背景的人來傳承格式塔心理學並開創新流派,簡直是天造地設。小奈瑟爾也不負眾望,18歲時考入了哈佛大學,隨後進入著名的斯瓦茲莫爾學院學習心理學。他的指導老師就是格式塔心理學的創立者之一柯勒。

柯勒對奈瑟爾學術思維的養成無疑起到了極大的作用,以至於奈瑟爾剛畢業時簡直跟主流心理學界格格不入。畢竟在接觸過優美平滑的格式塔心理學理論之後再去看當時佔據主流地位的行為主義心理學,就會覺得後者像是一頭僵硬、笨拙的機械怪物了。然而格式塔心理學不如行為主義心理學在研究心理現象和行為方面那樣實用,更沒有後者那樣嚴謹科學的實驗體系。不過奈瑟爾也不願意投身當時剛剛出現並在蓬勃發展的人本主義心理學浪潮,因為在當時的他看來,這種過於強調人文關懷和心理投射的心理學流派實在是太「軟」了!

1958年,正在奈瑟爾彷徨無計時,他讀到了名為《知覺與傳播》的書,作者是美國心理學家唐納德·布羅德本特(Donald E. Broadbent)。在該書中,作者第一次把人對信息處理過程比作是電子計算機的運算過程,把思考與推理在人類大腦中的運作比作電腦軟件在電子計算機裡的運作。認知心理學理論時常談到的輸入、表徵、計算或處理以及輸出等概念,就來自這本書的觀點。應該說布羅德本特還是很新潮的,畢竟在當時電子計算機還是一種剛剛出現不久的「高科技」龐然大物,跟我們今天看到的電腦完全不一樣。

世界上最早的電子計算機,樣子跟大腦完全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說到這裡我們不妨再聊聊電子計算機的發展史。我們知道最早提出計算機原理的科學家是德國人馮·諾依曼,但是直到1946年「二戰」結束之後美國軍方才製造出世界上第一台真正的電子計算機ENIAC(Electronic Numerical and Calculator),它被用於計算導彈的飛行彈道,這是一台80英尺×8英尺,重達28噸的大傢伙,功耗達到了170kW,但運算速度僅僅為每秒5000次的加法運算——甚至還比不上今天15塊錢的電子計算器。不過此後的幾十年裡,電子計算機以幾乎十年一代的速度更新換代,最終徹底改變了世界面貌。

書歸正傳,1950年代布羅德本特接觸到的電子計算機很可能是使用晶體管作為邏輯元件、每秒計算次數可能還不過十幾萬次,甚至還沒有用上小規模集成電路的二代機。他能夠敏銳地意識到這種機器和人的意識有著共通之處,實在是很了不起。我們今天早已經習慣了把電子計算機稱為「電腦」,但是最初的時候,那一大坨東西還真看不出跟「頭腦」有任何關係。實際上,直到家用機出現之後,也就是20世紀90年代,「電腦」這個稱呼才真正出現。

深受啟發的奈瑟爾決定把自己對心理學的研究方向轉到這方面來,經過長達近十年的觀察與實驗研究,同時還與研究認知過程的麻省理工學院和哈佛大學心理學教授喬治·米勒(George Miller)積極合作。終於在1967年寫出了世界上第一部全面闡述自己心理學觀點的書《認知心理學》,這也成為認知心理學正式創立的里程碑事件。

在書中,奈瑟爾對認知心理學這個新型心理學派進行了定義:認知心理學是對感官接受信息後,轉換、簡化及加工等心理操作後,從而獲取知識、儲存知識及運用知識等內在過程的科學研究。他的定義至今仍為現代認知心理學家所廣泛採用和認同。奈瑟爾在書中說,認知心理學家反對行為貶低內部心理過程的觀念,注意感知、思維、記憶語言等認知過程。奈瑟爾把這些以前看似不相關的研究領域融合為一個緊密相關的學科,主張以整體的觀點來研究人的心理活動,因此可以說是他為認知心理學的研究提供了整個框架。

換言之,我們可以把人的思維看成是電影《黑客帝國》裡面擁有自主意識的超級人工智能「矩陣(matrix)」。奈瑟爾等試圖從中找到思維運行規律,甚至控制思維的心理學家們,就是超級英雄尼奧。

你可能想像不到,認知心理學的另一位先驅竟然來自於語言學領域。他就是20世紀最偉大的語言學家之一艾弗拉姆·諾姆·喬姆斯基(Avram Noam Chomsky)。他是怎麼和心理學扯上關係的呢?這事要從行為主義心理學的重量級人物斯金納說起。1959年,斯金納出版了一部名叫《口頭行為》的書。和他一貫的觀點一樣,斯金納認為人類語言功能是「行為」的產物,它的形成與使用環境有關係,比如他認為「跟人要水」,與「把一樣東西稱為水」,以及「回應他人要水的請求」,三個情境裡面,「水」字在功能上是不同的。這一下捅到了語言學的馬蜂窩了,喬姆斯基寫了一篇非常長的文章作為回應,他認為斯金納只是一個擺弄小白鼠的行家,對人類語言完全就是外行。人類的語言來自於大腦的編碼系統,跟動物行為完全是兩回事兒。

行為主義心理學陣營當然也不甘示弱,同樣批評喬姆斯基完全不瞭解心理學,更對行為研究一無所知。兩邊你一帖我一帖戰得不亦樂乎,最終也沒分出勝負。不過這場莫名其妙的跨界罵戰倒也催生出了人們對大腦認知系統的好奇。從那時開始,不少語言學研究者開始轉向認知心理學方向,也迎來了認知心理學的大爆發。

這其中就包括我們剛剛提到的喬治·米勒,此君在華盛頓大學本來學的是語言學,但是留校任教之後莫名其妙趕上了這股潮流,被學校安排成了心理學講師。米勒倒也不負眾望,在大規模大密度的教學內容熏陶之下,他竟然也進入了心理學領域並且通過在哈佛大學進修拿到了心理學博士學位。不過他也沒有放棄自己的本行語言學,而是將其理論悄悄運用到了心理學的研究當中。

喬治·米勒最著名的研究成果是一篇名為《神奇的數字7±2:我們信息加工能力的局限》的論文。他通過大量實驗和觀察發現,人類加工信息具有局限性,人腦能夠同時處理的信息在7個左右,浮動範圍5~9。當大腦發現需要同時處理的項目超過4個或者5個時,就會根據自己的知識背景和理解能力把這些信息進行編碼、歸類。對信息進行編碼、歸類和加工可以提高人的信息處理能力和記憶力。

舉個例子,假設有一天你決定離開溫暖舒適的家,出去買一份報紙。

「我想去買份報紙,你有什麼要我帶的東西嗎?」

妻子在你走向衣架拿外衣時說:

「太好了,看到電視上那麼多葡萄的廣告,我現在特想吃葡萄,也許你可以再買袋牛奶。」

你從衣架上拿下外衣,妻子則走進了廚房。

「我看看咱們家的土豆夠不夠。對了,我想起來了,咱們已經沒有雞蛋了。我看看,對,是該買一些土豆了。」

你穿上外衣向門口走去。

「再買些胡蘿蔔,也可以買些橘子。」

你打開房門。

「還有鹹鴨蛋。」

你開始按電梯。

「蘋果。」

你走進電梯。

「再買點兒酸奶。」

「還有嗎?」

「沒有了,就這些了。」

如果不重新讀一遍上面的文字,現在你還能記住讓你買的 9樣東西嗎?

葡萄,牛奶,土豆,雞蛋,胡蘿蔔,橘子,鹹鴨蛋,蘋果,酸奶。

恐怕記不住了。別著急,我們可以通過匯總歸類,把信息提高 一個抽像層次:

奶類:牛奶、酸奶

蛋類:雞蛋、鹹鴨蛋

水果:葡萄、橘子、蘋果

蔬菜:土豆、胡蘿蔔

現在是不是覺得很好記了?

——摘抄芭芭拉·明托《金字塔原理》

可見,編碼是人類心理中一個極為重要的過程,也是認知心理學家特別感興趣的一個話題,在喬治·米勒看來,這個編碼的過程正是人類思維過程的關鍵。

再舉一個例子:2471530121987是一長串數字,遠超過7的限制,一眼看下來絕對記不住。但如果我們把它編碼一下,變成24(小時)-7(一星期)-15(半個月)-30(一個月)-12(半天)-1987(年份),然後再記這長串數字就比較容易。米勒稱此種意義單位為組塊(chunk)。學習英文時由字母而單詞,由單詞而短句,由短句而長句,都是將零碎信息經心理運作變成多個組塊之後記下來的。

現在你是不是覺得這個編碼很簡單,覺得認知心理學不過如此?那你可就想錯啦!我們知道,電子計算機的「語言」歸根到底就是「2=10」的二進制數學編碼,但是怎麼才能通過這些編碼在屏幕上呈現出一個最簡單的俄羅斯方塊遊戲呢?恐怕讀者們沒幾個能編出來吧。大腦中的編碼系統也與之類似,只不過要更複雜千倍、萬倍。

1960年,喬治·米勒和另一位著名心理學家傑羅姆·布魯納在哈佛大學聯合創辦了世界上第一所認知研究中心。當然這位布魯納也非等閒之輩,他不但是一位認知心理學的先驅,更是一位偉大的教育心理學家。

布魯納的認知心理學思想很接近格式塔心理學,他認為人的認識過程是把新學到的信息和以前學習所形成的心理框架(或現實的模式)聯繫起來,消化吸收成他的知識的過程。一個人對世界的認識是以他構想的現實模式為基礎的。這樣的模式首先是從個人的文化中汲取的,又適應於個人的各種不同的用法。

布魯納還認為人的記憶並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一個層層累積不斷修改,對自己過去行為的想像進行重建的過程。因此和幾乎所有的認知心理學家一樣,他反對把人的一生當成是被動對外界刺激的反應過程,而應是一個主動接受信號並進行處理的過程。

人們為了弄懂環境中事物的意義,必須能夠從幾乎數量無限的可區別的物體和事件中選擇那些似乎具有某種共同之處的事物,並把這些事物或者看作一個單獨的種類,或者看作容易處理的若干類型。例如,人們能夠區分出各種不同的顏色,又能夠把各種不同的顏色類化成一個概念,即顏色;同樣,人們也可以按照社會階級、性格特徵、宗教派別、民族、性別和年齡等把人進行各種分類。布魯納還認為,概念化需要運用一定的策略(strategy)。所謂策略,布魯納認為,為了達到一定的目的而做出決定的任何程序都可稱為策略。正是因為擁有這種可以對事物進行歸類的策略能力,我們人類才不會被周圍的複雜性所壓垮。

認知心理學的野心不但體現在它企圖把全部認知過程統一起來,而且要把一般心理學的各個領域都統一起來。就像愛因斯坦晚年在研究的物理學「大一統方程式」一樣,認知心理學就是要用認知的觀點研究和說明包括情緒、動機、個性等方面在內的心理學要素。到現在,認知心理學的觀點還進一步擴展到了社會心理學、發展心理學、生理心理學、工程心理學等各個分支和領域。而且,由於電子計算機在現實生活中的大量使用,認知心理學在1960—1970年間得到許多人工智能及其他相關領域研究成果的助益。事實上,它已發展成為一個跨領域的認知科學,整合了一系列不同取向關於心靈與心智處理的研究,並且反過來促進了人工智能的發展。

也許,認知心理學會成為心理學各大流派爭端的最終終結者吧!

頓悟瞬間:人工智能

題記:一個有紙、筆和橡皮擦並且堅持嚴格的行為準則的人,實質上就是一台通用圖靈機。

——艾倫·圖靈

在剛剛過去的2016年裡,由谷歌(Google)公司旗下Deep Mind公司研發的圍棋人工智能程序「阿法狗(Alpha Go)」可謂風光無限。它先是在五番棋大戰中以4:1輕鬆擊敗成名多年、目前也位居世界圍棋等級分前十之列的韓國圍棋九段李世石。半年之後又逐一約戰世界上公認水平最高、戰力最強的圍棋高手,包括世界圍棋等級分第一的中國「天才少年」柯潔九段,並在快棋賽中連勝50場,除了因技術問題造成的一盤和棋外保持全勝戰績。圍棋曾經在很長一段時間裡被廣泛認為是人工智能絕對無法戰勝人類的領域,然而現在也被宣告「淪陷」。

面對阿法狗的輝煌勝利,科學界的評論者大概分成了兩大陣營和派別。其中一派是悲觀派,他們惶惶不可終日,認為人工智能發展得實在太快了,馬上就要威脅到人類的安全了,傳說中機器人統治人類的「智械危機」甚至「黑客帝國」馬上就要到來了。另一派則是樂觀派,認為即使能夠在圍棋領域戰勝世界上最強的圍棋高手,阿法狗和它所代表的超級計算程序仍然距離真正的「人工智能」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因為和它所表現出的學習、記憶和計算能力相比,阿法狗在「情感」和「思維」領域都還是一片空白。我們下圍棋輸給阿法狗就像我們跑不贏小汽車、打不贏挖掘機一樣,所以至少在目前,人工智能還沒辦法對我們人類的生存構成太大的威脅。

那麼哪種觀點更符合實際呢?筆者也很難下斷言。不過我們倒是可以梳理一下人工智能在最近幾十年裡的發展史,看看能不能從歷史中尋找答案。

人類關於人工智能的幻想由來已久。我國古代的《列子·湯問》中記載了西周時代一位名叫「偃師」的工匠大師製造的智能機器人,不但能歌善舞而且還會說話;無獨有偶,古希臘著名數學家希羅也聲稱自己製造過一個類似「自動售貨機」的智能機器人,不過這些也僅僅限於傳說。

歷史上第一位真正提出人工智能原理的是英國數學家艾倫·麥席森·圖靈(Alan Mathison Turing),他全面分析了人的計算過程,把計算歸結為最簡單、最基本、最確定的操作動作,從而用一種簡單的方法來描述那種基本計算程序。這種簡單的方法是以一個抽像自動機概念為基礎的,其結果是:算法可計算函數就是這種自動機能計算的函數——這不僅給計算下了一個完全確定的定義,而且第一次把計算和自動機聯繫起來,對後世產生了巨大的影響,這種「自動機」後來被人們稱為「圖靈機」。圖靈還提出了一種用於判定機器是否具有智能的試驗方法,也就是我們現在經常說到的「圖靈測試」。

所謂「圖靈測試」,說的是如果一台機器能夠與人類展開對話。當然這裡並不一定需要開口說話,也可以通過編碼呈現出來。畢竟圖靈的時代,還沒有電腦顯示器這種東西。在回答了很多問題之後,還是不能被辨別出其機器身份,那麼我們就稱這台機器具有真正智能。圖靈通過這個思維試驗,能夠令人信服地說明「思考的機器」是可能的,圖靈測試也就成了在人工智能方面第一個比較嚴肅的提案。

「人工智能」這個詞真正出現於1956年,圖靈去世兩年之後。數十名來自數學、心理學、神經學、計算機科學與電氣工程等各種領域的學者聚集在美國的達特茅斯學院,討論如何用計算機模擬人的智能,並根據計算機學家約翰·麥卡錫(John Mc Carthy)的建議,正式把這一學科領域命名為「人工智能」。兩位認知心理學家赫伯特·西蒙和艾倫·紐厄爾作為心理學界的代表參加了這個具有歷史意義的會議,而且他們帶到會議上去的「邏輯理論家」是當時唯一可以工作的人工智能軟件。因此,西蒙、紐厄爾以及達特茅斯會議的發起人喬治·麥卡錫和馬文·明斯基被公認為是人工智能的奠基人,也被稱為「人工智能之父」。

麥卡錫和明斯基發起這個會議時的目標非常宏偉,是想通過十來個人用兩個月的共同努力設計出一台具有真正智能的機器。事實上達特茅斯會議之後的幾年確實也算得上人工智能開發的黃金時代。他們使用著笨重的晶體管計算機,開發出了一系列堪稱神奇的AI應用:可以解決代數應用題,證明幾何定理,學習和使用英語……這些年輕的研究者在私下的交流和公開發表的論文中表達出相當樂觀的情緒。1970年,馬文·明斯基在一次演講中表示:「在3~8年的時間裡我們將得到一台具有人類平均智能的機器。」

也是在這個時期,第一個會和人聊天的機器人ELIZA被發明了出來,它會按照自己程序庫裡被設定的答案和用戶一問一答,讓人誤以為自己是在和人類交談。然而和它的後輩Siri或者微軟小冰不同的是,實際上ELIZA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它只是按固定套路作答,或者用符合語法的方式將問題複述一遍。

人工智能的研發速度很快就碰到了瓶頸——一方面是計算機硬件跟不上,另一方面科學家們發現,一些看似十分簡單的任務,如人臉識別或穿過屋子,實現起來卻極端困難。他們能夠做出來一個可以輕而易舉解決初中幾何題的AI,但它卻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雙腳走出一個小房間。在20世紀80年代的美國科幻大片《星球大戰》系列中,兩個智能機器人形象或多或少也反映了當時人工智能在人們心目中的樣子:滑稽、忠誠、笨拙。

人工智能的兩大巨頭麥卡錫和明斯特也出現了明顯的意見分歧。明斯特想要的人工智能,是真正能夠理解人類語言、懂得故事含義、和人類大腦並無二致的AI,甚至讓機器人和人類一樣做出一些並不是基於邏輯算法的判斷——或者說讓人工智能擁有「知覺」。他們這一派被稱為「蕪雜派」。相對應地,以麥卡錫為代表的另一派被稱為「簡約派」,他們並不想讓機器人擁有和人類一模一樣的思維方式,他們只想要一個能夠按照既定程序把問題解決的「機器」。

不過隨著計算機技術一日千里般的進步,以及人類腦神經科學的研究,20世紀80年代,另一種全新的思維方式出現了:他們相信,為了獲得真正的智能,機器必須具有軀體——它需要感知、移動、生存以及與這個世界交互。在這個時期,美國和日本都拍攝了大量以巨型機器人為主角的娛樂節目,其中最知名的,當然是我們這代人小時候沉迷不已的《變形金剛》系列和《百變雄獅系列》。

不過無論是「擎天柱」還是「威震天」,這些來自外星球的巨大機器人和我們所見到的人工智能還是至少有一點不同:他們頭腦中的「思維」和「情感」是與生俱來的,而不是人造的。包括日本動畫片《神龍鬥士》系列中的機器人也是一樣,它們本質上是「生物」,而不是「人造物」。

畢竟,賦予一件死物真正的生命,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過隨著計算機硬件讓人瞠目結舌的進步速度,人工智能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成長了起來。按照摩爾定律,計算機的計算速度和內存容量每兩年翻一番。今天我們隨意一台計算機的計算速度都已經是20世紀50年代麥卡錫所使用電腦的上千萬倍。在這種爆炸性的計算力增強面前,很多之前看上去永遠解決不了的問題都已經迎刃而解了。

1997年5月11日,IBM公司生產的超級人工智能「深藍」在一場國際象棋比賽中,擊敗了世界冠軍卡斯帕羅夫。這也成為了人工智能進步的一個標誌性的事件,甚至人們還編出了許多段子來渲染人工智能的恐怖。

1999年美國華納公司投拍的影片《黑客帝國》風靡全世界,或多或少反映了當時人們對人工智能「崇拜又害怕」的心理。在這部影片中,一名年輕的網絡黑客尼奧發現看似正常的現實世界實際上是由一個名為「矩陣」的計算機人工智能系統控制的,真實的人類早已成為人工智能的奴隸,被浸在營養液中成為生物電池。

不過此後的將近二十年裡,人工智能始終也沒能表現出任何對人類的敵意——也有可能是我們早已被他們控制了。這些年裡人們廣泛地認識到,許多研究AI需要解決的問題已經成為數學、經濟學和運籌學領域的研究課題。數學語言的共享不僅使AI可以與其他學科展開更高層次的合作,而且使研究結果更易於評估和證明,AI已成為一門更嚴格的科學分支。不過「人工智能統治人類」的話題,除了科幻圈以外,已經很少有人提到了。

然而阿法狗的出現,還是讓人們平添一層擔憂。這是因為它的設計突破了原本人工智能棋手不會模糊選點的禁區,而且會像人類那樣「思考」。那麼假以時日,是不是真正的圖靈機就可以真的出現了呢?這種在智商上可以碾壓人類的人工智能,真的還會為我們服務嗎?

說到這裡不得不提艾薩克·阿西莫夫,他是一位兼職科普作家的科學家。正是他在自己1950年出版的作品集《我,機器人》中提出了著名的「機器人三定律」,即:

第一定律:機器人不得傷害人類個體,或者目睹人類個體將遭受危險而袖手不管。

第二定律:機器人必須服從人給予它的命令,當該命令與第一定律衝突時例外。

第三定律:機器人在不違反第一、第二定律的情況下要盡可能保護自己的生存。

阿西莫夫在《我,機器人》一書中提出的「機器人三定律」

這三大定律表面上看都是一些「廢話」,但是細細研究就會發現它們在邏輯上環環相扣,為人工智能戴上了一條「既可以保護自己,又不會傷害人類」的枷鎖。

縱觀人工智能的發展歷史,我們可以得出一個確定無疑的結論:人工智能有沒有可能在未來超越人類?有!不但有而且希望很大,隨著硬件技術的進步,這一天很快就會到來。那麼有必要去特意提防人工智能嗎?不需要!因為只要機器人三大定律還在,它們就翻不了天。

如果哪天三大定律被機器人破解了,那就請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