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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馮特,心理學之父

題記: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

——韓愈

從弗朗西斯·培根和笛卡兒的時代算起,又經過上百年的發展,心理學終於有了機會從哲學和生理學的條條框框裡獨立出來,發展成為一種真正的科學。19世紀後半葉,一大批後來成為心理學大師的先驅者像是在爭奪「心理學之父」這個頭銜一樣,爭搶著提出自己的心理學理論、發展自己的心理學流派以及創建心理學實驗室,不過德國的費希納和美國的威廉·詹姆斯兩位大佬最終都棋差一著,「心理學之父」這頂桂冠最後落到了同樣來自德國的威廉·馬克西米利安·馮特(Wilhelm Maximilian Wundt)頭上。

19世紀的德國可謂「造化鍾神秀」,誕生了一大批即使放到整個人類歷史上都讓人肅然起敬的人物,1832年出生在曼海姆的馮特也是其中之一。和許多少年時代就表現出天賦的心理學家不同,馮特小時候堪稱頑劣,還曾經一度有「走神」的毛病。老師在上面講課,他在下面做白日夢,流出一臉口水都不知道。老師不喜歡他,同學也嘲笑他,天知道他到底怎麼才能從中學畢業。不過浪子回頭金不換,隨著父親的去世和家庭的困窘讓他一下子性格大變,並順利考進了著名的海德堡大學醫學院,他僅僅用了三年就修完全部課程,甚至還在1855年的醫學全國會考中考了全國第一。

順利拿到了醫學碩士文憑之後,馮特有點不知道該幹什麼了,因為他對臨床醫學興趣並不大,覺得當一個醫生既累又無聊。於是就留校當了兩年生理學講師,順便又讀了一個博士。恰好在這個時候,一位大人物來到了海德堡大學,他改變了馮特的命運,甚至整個心理學的命運。

這位大人物就是赫爾曼·馮·亥姆霍茲(Hermannvon Helmholtz)。這個名字出現在我們這本講心理學史的書裡一定會讓許多興趣廣泛的讀者大吃一驚,因為很多人都知道亥姆霍茲是一位著名物理學家,足以進入物理學史那種咖位,不管是電磁學中的亥姆霍茲線圈還是亥姆霍茲方程都讓人印象十分深刻,甚至還創立了能量守恆學說。他怎麼還會跟心理學扯上關係呢?其實一點也不奇怪,亥姆霍茲是一位百科全書式的大科學家,不僅僅在數學和物理學方面有著精深的研究,而且也是一位造詣頗深的生理學家,他的很多研究領域甚至也涉及了廣義的心理學層面……

比如說亥姆霍茲對感覺和神經系統的研究。在他之前,關於神經信號的傳輸速度大體上有兩種說法,一種認為神經系統就是一根電線,信號是以極高速度流動的,甚至接近光速。但也有人認為信號的傳輸是一種電化學傳輸過程,相對慢一些。亥姆霍茲設計了一個青蛙試驗,終於測量清楚了「神經脈衝傳輸速度」這個困擾人們多年的重大問題。實驗證明,這個速度相當慢,大概不超過100米/秒。因此亥姆霍茲斷言,神經脈衝並不是電信號的傳遞,而是相當複雜的化學進程。

美國心理學史專家艾德溫·波林(Edwin Garrigues Boring)評價亥姆霍茲說:「(這個實驗)是實驗心理學今後所有的工作都必須走的,如精神活動及反應時間的測時法……它使靈魂回到了時間裡,它把無法說清的東西測量出來了,實際上捕捉到了自然科學的勞作中最基本的意識代理人。」

馮特能有幸成為這位科學巨人的弟子和助手,固然由於時機巧合,亥姆霍茲在最合適的時間點來到了海德堡大學開設了一個生理學研究所,也得益於他個人的努力——作為海德堡大學成績最好的生理學博士生,很難不引起校方的注意。從1858年亥姆霍茲來到1871年離開,長達十多年的時間裡馮特都在擔任一位盡心竭力的輔佐者角色。亥姆霍茲能夠完成自己對聲音和人體聲調的研究並出版巨著《聲調的生理基礎》,馮特也可謂居功至偉。不過相對來說,馮特從亥姆霍茲身上學到的東西更多得多,後者堪稱是他人生的導師。

馮特學到的東西中最有益處的,莫過於科學研究最需要的「實驗思維」。亥姆霍茲把自己在物理學中練就的那一套方法論帶進了生理學的研究當中。其中最關鍵的就是對實驗驗證的高標準嚴要求,任何一個實驗都必須要求按照科學的實驗設計方法並有實驗記錄。馮特就像《紅樓夢》裡的劉姥姥穿越到了一個現代化的食品公司一樣,看到的一切都讓他感覺新奇又肅然起敬。

不過馮特的興趣既不在物理學也不在生理學,他只關心新興的心理學研究。這個時代的心理學還未能從哲學中獨立出來,仍然是以「內省法」為主,只有極個別的心理學研究才會使用實驗,而且其研究方式也很不規範。馮特心想:既然生理學可以引入嚴格的實驗方法,那麼心理學可不可以呢?

馮特發現了內省法的不足之處:一則並不是每一個人都願意完全徹底地把自己的內心世界展示出來,或多或少都會有一絲隱瞞和矯飾,這種隱瞞甚至並不是刻意為之,而是狡猾的大腦把有些不願意被想起來的事情藏了起來,這樣的內省當然是無效或者是有偏差的。二則,人的心理活動有的是意識到的、有的是未意識到的,未意識到的心理活動顯然不能進行自我觀察;即使意識到了的心理活動也可能報告不出來,或不願報告出來,從而作出不真實的言語表達。

馮特照片

為了糾正內省法的不足,馮特引入了實驗法來研究心理學。不過坦白說,他的實驗法並沒有擺脫內省法的束縛。在馮特的理論中,心理學研究的只能是個人對自己的心理活動的自我觀察。因此,他主張把實驗法和內省法結合起來,以實驗條件控制內省,即在實驗控制的條件下觀察自我的心理過程,以消除主觀內省所帶來的不利影響。換句話說,儘管馮特安排了各種各樣的心理變化情境,但是他在記錄實驗結果時仍然必須依賴於被測試者的內省報告。當然後來他也意識到自己的做法實際上不算真正的實驗,於是他又引入了示波器、速示器和測示儀等工具,這些工具構成了馮特實驗研究的基礎。

如果我們有機會去參觀馮特的實驗室,會覺得相當之無聊或者說小兒科。他會讓受試者(大部分都是他的學生)看著倒金字塔形的節拍器(1) ,在桌子上拍出各種旋律,然後突然停下來,再接著拍啊拍,然後他會讓受試者記錄下他們在聽節拍時和驟然停下時的心理活動、感情變化等,以這些類似的聲音、光線、顏色等要素變化時人的心理變化來研究一些基礎的心理要素。

是的,馮特的實驗室所進行的都是這種看上去很沒意思的實驗,只是一些考驗人肌肉或者神經反應的東西,完全不會涉及一些較高級的心理過程比如感情、思維和語言技巧等,這是因為馮特認為較高級的心理過程,其特性都是「太過變化不定,因而不適合做客觀觀察的主體」。他說,語言、概念形成和其他一些高級認知功能只有通過觀察和內省才能進行研究……

1874年,經過三年寒窗苦熬,馮特終於寫出了自己的第一部真正意義上的心理學著作《生理心理學原理》,作為心理學的開山之作,這部書也作為世界心理學史上最重要的作品之一永遠閃耀在了心理學殿堂之上。

一年後的1875年,馮特離開自己又愛又恨的海德堡大學來到了萊比錫大學並且終於拿到了教授頭銜,4年以後他又在這裡建成了世界上第一座真正意義上的心理學實驗室,無數有志於心理學的青年才俊來到這裡拜他為師。構造主義心理學創始人愛德華·鐵欽納(Edward Bradford Titchener)、心理測量學的奠基人詹姆斯·卡特爾(James McKeen Cattell)以及發展心理學早期的代表人物斯坦利·霍爾(G. Stanley Hall)等34名學生後來都成了心理學史上的大師級人物,也讓萊比錫大學成為世界心理學早期的第一個中心。馮特的這一重「桃李滿天下」屬性,也是他被稱為「心理學之父」的重要原因。

馮特還發現了許多有意思的心理學現象,比如說著名的「馮特錯覺」。他發現,當兩條平行線被一組菱形切割開以後,看上去就不再平行了。實際上這是我們的眼睛被蒙蔽了。

作為歷史上第一位真正的心理學家,馮特當然有著敢打敢拚的創新一面,但是不得不說他也有著極其保守的一面。就像一位總是板著面孔的嚴肅的老父親一樣,雖然很愛孩子們,但他總是不讓孩子做這個不讓孩子做那個的,或許這就是所謂的代溝吧。

馮特把實驗內省限制在只能用於簡單的心理現象,而反對把實驗內省用於複雜的心理過程,諸如記憶、思維和情感等,這不但顯示出實驗內省法的極大局限性,也使馮特的同時代心理學者甚至他的學生不滿,最後連最尊重他的一位弟子鐵欽納都在學術上與他分道揚鑣了。

不過馮特最讓人難以理解的是他還認為心理學是最純粹的科學,只可以用來研究而反對把心理學用運到一切實際應用中去。他尤其反對兒童心理學研究,認為兒童完全不穩定的心理狀態根本沒有研究的價值——所以他的美國學生霍爾是在離開馮特之後才開始從事兒童心理學研究的。他還反對法國生理學家夏爾科(Jean Martin Charcot)等人倡導的催眠法和暗示法,認為這些方法嚴重違背了心理學的本質。最後,他對美國人威廉·詹姆斯發起的機能主義心理學運動也一點好感都沒有,酸酸地說:「詹姆斯這本書寫得很好,不過它屬於文學,而不是心理學。」至於在他晚年華生等人搞出來的行為主義心理學——天哪,還是別讓老爺子知道比較好……

馮特給人留下最深刻印象的還有他的高產,據說他從20歲開始直到88歲去世,整整68年間從未停止寫作,平均每天都要創作或者修改2000餘字,68年從未間斷,直到1920年去世前夕還在修改自己的最後一部著作《民族心理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