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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什麼時候思考和如何思考

在試圖回答「我們什麼時候思考」這個問題之前,讓我先向你提一個問題。你什麼時候用你的手、腿、軀幹等等來行動呢?你如實地回答:「當我想從一個不協調的情境中擺脫出來時,我便用手、腿和軀幹來行動。」我在上次講座中曾舉過例子,當胃的收縮劇烈時,一個人便走到冰箱前吃東西,或者在窗戶的漏孔上貼一張紙,以擋住外來的光線。我還想提另一個問題。什麼時候我們用喉部的肌肉來外顯地活動——換句話說,什麼時候我們交談和低語呢?回答是:當情境需要交談和低語的任何時候一當用聲音這一外顯活動幫助我們脫離用其他方法不能脫離的情境時。例如,當我站在講台上講課時,我需要言語;除非言語勤於表述,否則我就得不到我的50美金。我因破冰而掉進水裡;除非我大聲呼救,否則我不能脫離此境。再如,有人問我一個問題;文明要求我作出禮貌的回答。

所有這些看起來都相當清楚。現在,讓我們回到我們最初的問題上來——我們什麼時候思考?請記住,我們具有的思維是不出聲的言談。當我們不出聲地運用我們的言語組織,從一個使我們不協調的情況中擺脫出來時,我們思考。在你面前,幾乎每天都有上千個這種情境的例子。我將給你們一個相當戲劇性的例子。R的僱主一天對R說:「如果你結婚的話,我想你會成為這個組織中更穩定的一員。你樂意這樣做嗎?我想讓你在離開這間屋子之前用這樣或那樣的方式給我一個回答,因為要麼你結婚,要麼是我把你解雇。」R不能出聲地自言自語。他想說出關於他私生活的許多事。如果他這樣做,他就可能被解雇!運動行為不能幫助他擺脫困境。他不得不想出解決的辦法,想出之後他必須出聲地說「好」或「不」——作出一系列無聲反應中的最後外顯反應。不是所有被無聲語言反應碰到的情境都如此嚴重或富有戲劇性。你在日常生活中經常會被問這樣的問題:「下星期四你能和我一起共進午餐嗎?」「下星期你可能到芝加哥去旅行嗎?」「你能借給我100美元嗎?」,等等。

根據我們的思維理論,我想提出幾個界定和主張。

「思維這一術語包含了所有各種無聲進行的言語行為。」你們也許會說:「喂,僅僅在片刻之前你還告訴過我們,許多人是出聲思考的人,更多的人甚至從來沒有超過低語階段。」按照思維的定義,這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思維。在這些情況中,我們不得不說:他出聲地說出他的言語問題,或者他出聲地對自己低語。這並不意味著思維與出聲對自己說話或低語的過程不同。但是,由於大多數人確實按照該術語的嚴格定義來思考,因此,為了說明我們知道的關於思維的所有事實(通過觀察思維的最後結果而得出的那些事實),我們必須假定多少種顯然不同的思維呢?我們所指的最後結果是個體最後外顯地說出的話(結論),或者在思維的過程結束之後他所進行的運動行為。我們相信所有思維形式都能在下面的標題下提出:

(1)已經完全習慣化的言語的無聲應用。例如,假定我問你這樣一個問題:「What is the last word in the little prayer 』Now I Lay me down to sleep,?」如果這個問題以前未被問過,你僅僅自己去嘗試一下,然後外顯地反應出單詞「take」。無論何種學習都不會涉及這類思維。你瀏覽原有的言語習慣,正如有造詣的樂師瀏覽一個熟悉的曲段,或一個兒童出聲地說出記得很熟的乘法口訣。「你只是內隱地練習你已經獲得的一種言語功能。」

(2)在組織得很好的內隱言語過程被情境或刺激激發的地方(但是並沒有好到或練習到無須學習或重新學習就能發生作用的地步),一種略微不同的思維發生了。我也可以用一個例子來說明。你們當中幾乎沒有一個人能夠立即用心算算出333×33的結果,但是你們當中所有的人對心算是熟悉的。不要求新的過程或步驟,用若干低效的言語運動(言語的摸索),你們能得出正確的答案。進行這種運算的組織都存在,但是它有點兒遲鈍。在順利進行運算之前,不得不進行練習。對三位數與兩位數相乘的問題,經過兩周練習,將使你們馬上給出正確回答。在這類思維中,我們具有的東西類似於在許多運動行為中具有的東西。幾乎每個人都知道怎樣洗牌和發牌。在一個較長的暑期結束時,我們已經對它非常內行。如果我們恰巧一年或兩年沒有玩橋牌,然後拿起來洗牌和發牌,這個動作便有點兒遲鈍了。要想再次變得內行,必須練習幾天。同理,在這類思維中,我們正在內隱地練習一種我們從來沒有完全獲得,或者獲得的時間如此之早以至於在記憶中有些東西已經丟失了言語功能。

(3)還有另一種思維。歷史上曾被稱做建設性思維(constructive thinking)或計劃等。它總是涉及與任何第一次嘗試具有相同數量的學習。這裡,情境是新的,或者對我們來說實際上是新的——也就是說,對我們而言可能是新的任何一種情境。在我為你們提供一個新的思維情境的例子之前,讓我先為你們提供一個新的操作情境的例子。我用布條把你的眼睛蒙上,然後遞給你一個機械玩具,它由3個連接在一起的環組成。問題是把這3個環分開。要想解決這個問題,用不著多少思維或「推理」,甚至用不著出聲說話或喃喃自語。你應該竭盡全力把你以前所有的操作組織運用到眼前的問題上來。你可以用力拉環,用這樣或那樣的方法把它們翻轉;最後在環的一個結合部,它們可能突然滑開了。這種情境與一個人的嘗試相一致——當一個人第一次參與有規律的學習實驗時,便會表現出這種嘗試行為。

用類似的方法,我們經常被置於新的思維情境之中。我們必須遵循類似的步驟,從這些情境中擺脫出來。我剛才已經給過你們一個例子,那就是一個僱主要求他的僱員結婚。這裡我給你們另外一例子。

你的朋友來到你面前,告訴你他正在開辦一個新的企業。他請求你辭去你目前的理想職位,作為一個同等合夥人加入新的企業。他是一個很負責的人;他擁有良好的金融背景;他有能力使他的建議具有吸引力。他勸說你,如果你加入他的企業,你將得到更大的收益。他向你描繪著你最終會自己成為老闆的事實。他因事不得不馬上離開,去拜訪那些對這項冒險事業有興趣的其他人。他請你1小時後給他打電話,給他一個回答。你會考慮嗎?是的,你會。你會在地板上踱步,你會扯著自己的頭髮,你甚至會流汗,會吸煙。一步一步地執行這個過程:你的整個身體就像你在開山鑿石一樣忙——但是你的喉的機制決定著步速——它們是主要的。

讓我再次強調一下。在此類思維中,最有趣的一點是這樣一個事實:在這種新的思維情境被碰到之後或一旦解決,我們通常不必以同樣的方式再次面對它們。「唯有在學習過程的第一次嘗試中它才發生。」我們的許多操作情境也與此相像。假定我駕車出發到華盛頓去。我對小汽車的內部知道得不多。小車停下了——發生了故障。我修了又修,最後它能跑了。跑了50英里左右,又出現了故障。我再次遇到了該情境。在實際生活中,我們從一個情境轉到另一個情境,但是每一個情境與所有其他情境都有點兒不同(除了這樣一些情境,例如,我們獲得像打字或其他技能活動的特定功能)。我們不能像在實驗室裡勾勒學習那樣畫出我們擺脫這些情境的曲線。我們的日常思維活動恰恰是以同樣的方式進行的。複雜的言語情境通常不得不通過思維來解決。

行為主義者有否證明我剛才描述的複雜思維是按照內部言語來進行的?我發現,當我要求我的被試出聲思維的時候,他們這樣做了,並且使用言語(當然,也發生了其他一些輔助的身體運動)。他們用言語來進行反應的行為在心理學上非常類似於迷宮中老鼠的行為。我不能在這方面花費太長的時間。你們也許還記得,在上次講座中我曾給你們講過,一隻老鼠從入口處慢慢地前行;在筆直的通道上它跑得很快;它在慌亂之中跑進死胡同,於是又折回到起點上,而不是繼續朝著食物行進。現在,向你們的被試提一個問題。讓他告訴你某個物體是用來幹什麼的(對被試來說,該物體必須是新的和陌生的,並且是複雜的),並請他出聲地解決它。借此,你們可以看到他是否徘徊著進入每個可能的言語死胡同,迷失了方向;復又折回,請求你們讓他重新開始,或者向他出示物體,或者再次告訴他你們打算告訴他的關於該物體的所有事情,直到他最後獲得了解決的辦法或者放棄了它(與老鼠放棄迷宮的困難,在迷宮裡倒下睡覺一樣)。

我相信,當你親自試驗之後,你將確信你有一個你的被試如何通過他的言語行為解決難題的真正閱歷。如果你承認你擁有當他出聲思維時思維的整個閱歷,那麼為什麼在他獨自思考時要把思維搞得神秘化呢?

對此,你們可能反對,並且問道:被試又如何知道什麼時候停止思維,什麼時候已經解決了他的問題呢?你們可能爭辯道,老鼠「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解決了它的問題,因為它得到了能使飢餓消退的食物。一個人又如何知道什麼時候一個言語難題被解決了呢?回答是同樣的簡單。在我們的上次講座中,為什麼我們的個體在他遮住了光線後,不繼續在板縫上貼紙張呢?因為這個時候,「作為刺激而使他運動的光線不再存在」。思維的情境正是如此;只要在這個處境中有因素(言語的)存在,它就會繼續刺激個體作出進一步的內部言語,這個過程會繼續下去。當他得到了一個「言語的結論」時,不再有促使思維的進一步刺激(相當於得到了食物)。但是,言語的結論,例如Q、E、D,單憑坐著(他可能累了或厭倦了),是不可能得到的。他只好去睡覺,第二天再解決——如果它還沒有被解決的話。

「新的情境」是怎樣產生的?經常引起的一個問題是:我們怎樣獲得像一首詩或一篇優美的散文這樣的新的語言創作?「回答是通過巧妙地使用言語,修改它們,直到一個新的模式偶然出現,從而獲得新的言語創作。」由於當我們開始思考時,從來不會兩次處於相同的普遍的情境,因此言語的模式總是不同的。它們的成分都是舊的,也即出現的詞語本身只是我們目前使用的詞彙——所謂「新」僅僅在於安排不同而已。為什麼不精通文學的你寫不出一首詩或一篇散文?但是,你卻能使用文藝工作者所用的一切單詞。它不是你的職業,你不營造單詞,你的詞語使用能力是拙劣的;文藝工作者的詞語使用能力是優秀的。在這種或那種情感的和實際的情境影響下,他運用詞語,就像你使用打字盤上的鍵或一組統計數字,或者木頭、黃銅和鉛。這裡,讓我們再次列舉操作行為也許有助於理解。你怎樣假定帕圖(Patou)做一件新的套裙?他有套裙做好之後看起來像什麼樣子的「腦中圖像」嗎?他沒有,或者他不想浪費時間去勾勒圖像;他將勾勒一個關於長袍的草圖,或者告訴他的助手怎樣去做。在開始他的創造性工作時,請記住,他關於套裙的組織是大量的。這一樣式裡的每種東西都隨手可及,像過去所做的每件事情一樣。他把模特兒叫進來,拿起一段絲綢,把它纏在她身上;他把絲綢拉向這裡,拉向那裡,使它在腰部或緊或松,或高或低,使裙子或短或長。他擺弄著布料,直到它呈現出一種女服的樣子。「在擺弄停止之前,他不得不對這一新的創造作出反應。」沒有一件東西與以前曾經做過的東西正巧一樣。他的情緒反應被完成的產品以這樣或那樣的方式所喚起。他可能把它扯下,重新開始。另一方面,他會微笑,說道:「十分完美!」在這種情況下,模特兒看看鏡中的自己,笑著說:「謝謝,先生。」其他一些助手說:「太漂亮了!看哪,一個帕圖式樣產生了!」但是,假如一個好競爭的時裝商人恰巧在場,帕圖聽到他用旁白的口氣說:「非常好,但它不是有點兒像3年前他做過的那件嗎?帕圖是否開始變得有點兒迂腐了?他是否變得過於守舊以至於趕不上快速變化的時髦世界了?」人們可以相信,帕圖聽了這番話以後會扯下創造物,把它踩在腳下。在這種情況下,操作又開始了,直到新的創造物喚起他自己的(一種口語化的或非口語化的情緒反應)和別人的讚美和表揚,操作才算完成(相當於老鼠找到食物)。

畫家用同樣的方法從事他的創作,詩人也不例外。後者可能剛剛讀過濟慈(Keats)的作品,可能剛從月光下的花園裡散步回來,碰巧他那漂亮的女友頗為強烈地暗示他從未用熱烈的詞語讚美她的魅力。他回到他的房間,情境使他無所事事,他能擺脫的唯一辦法是做點什麼事情,而他能做的唯一事情就是操縱言語。與鉛筆的接觸激發了言語活動,就像裁判的口哨解放了一組好鬥之人。自然地,表達羅曼蒂克情境的話很快流淌出來了——在那種情境裡,他不會創作出一篇喪禮上的哀悼詞或一首幽默詩。他處於他以前從未有過的情境之中,於是他的言語創作物的形式也會有點兒新意。[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