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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元典是科學進一步發展的燈塔和坐標。它們標識的重大突破,往往導致的是常規科學的快速發展。在常規科學時期,人們發現的多數現象和提出的多數理論,都要用科學元典中的思想來解釋。而在常規科學中發現的舊范型中看似不能得到解釋的現象,其重要性往往也要通過與科學元典中的思想的比較顯示出來。

在常規科學時期,不僅有專注於狹窄領域常規研究的科學家,也有一些從事著常規研究但又關注著科學基礎、科學思想以及科學劃時代變化的科學家。隨著科學發展中發現的新現象,這些科學家的頭腦裡自然而然地就會浮現歷史上相應的劃時代成就。他們會對科學元典中的相應思想,重新加以詮釋,以期從中得出對新現象的說明,並有可能產生新的理念。百餘年來,達爾文在《物種起源》中提出的思想,被不同的人解讀出不同的信息。古脊椎動物學、古人類學、進化生物學、遺傳學、動物行為學、社會生物學等領域的幾乎所有重大發現,都要拿出來與《物種起源》中的思想進行比較和說明。玻爾在揭示氫光譜的結構時,提出的原子結構就類似於哥白尼等人的太陽系模型。現代量子力學揭示的微觀物質的波粒二象性,就是對光的波粒二象性的拓展,而愛因斯坦揭示的光的波粒二象性就是在光的波動說和粒子說的基礎上,針對光電效應,提出的全新理論。而正是與光的波動說和粒子說二者的困難的比較,我們才可以看出光的波粒二象性說的意義。可以說,科學元典是時讀時新的。

除了具體的科學思想之外,科學元典還以其方法學上的創造性而彪炳史冊。這些方法學思想,永遠值得後人學習和研究。當代研究人的創造性的諸多前沿領域,如認知心理學、科學哲學、人工智能、認知科學等等,都涉及到對科學大師的研究方法的研究。一些科學史學家以科學元典為基點,把觸角延伸到科學家的信件、實驗室記錄、所屬機構的檔案等原始材料中去,揭示出許多新的歷史現象。近二十多年興起的機器發現,首先就是對科學史學家提供的材料,編製程序,在機器中重新做出歷史上的偉大發現。借助於人工智能手段,人們已經在機器上重新發現了波義耳定律、開普勒行星運動第三定律,提出了燃素理論。薩伽德甚至用機器研究科學理論的競爭與接收,系統研究了拉瓦錫氧化理論、達爾文進化學說、魏格納大陸漂移說、哥白尼日心說、牛頓力學、愛因斯坦相對論、量子論以及心理學中的行為主義和認知主義形成的革命過程和接收過程。

除了這些對於科學元典標識的重大科學成就中的創造力的研究之外,人們還曾經大規模地把這些成就的創造過程運用於基礎教育之中。美國興起的發現法教學,就是幾十年前在這方面的嘗試。近二十多年來,興起了基礎教育改革的全球浪潮,其目標就是提高學生的科學素養,改變片面灌輸科學知識的狀況。其中的一個重要舉措,就是在教學中加強科學探究過程的理解和訓練。因為,單就科學本身而言,它不僅外化為工藝、流程、技術及其產物等器物形態、直接表現為概念、定律和理論等知識形態,更深蘊於其特有的思想、觀念和方法等精神形態之中。沒有人懷疑,我們通過閱讀今天的教科書就可以方便地學到科學元典著作中的科學知識,而且由於科學的進步,我們從現代教科書上所學的知識甚至比經典著作中的更完善。但是,教科書所提供的只是結晶狀態的凝固知識,而科學本是歷史的、創造的、流動的,在這歷史、創造和流動過程之中,一些東西蒸發了,另一些東西積澱了,只有科學思想、科學觀念和科學方法保持著永恆的活力。

然而,遺憾的是,我們的基礎教育課本和不少科普讀物中講的許多科學史故事都是誤訛相傳的東西。比如,把血液循環的發現歸於哈維,指責道爾頓提出二元化合物的元素原子數最簡比是當時的錯誤,講伽利略在比薩斜塔上做過落體實驗,宣稱牛頓提出了牛頓定律的諸數學表達式,等等。好像科學史就像網絡上傳播的八卦那樣簡單和聳人聽聞。為避免這樣的誤訛,我們不妨讀一讀科學元典,看看歷史上的偉人當時到底是如何思考的。

現在,我們的大學正處在席捲全球的通識教育浪潮之中。就我的理解,通識教育固然要對理工農醫專業的學生開設一些人文社會科學的導論性課程,要對人文社會科學專業的學生開設一些理工農醫的導論性課程,但是,我們也可以考慮適當跳出專與博、文與理的關係的思考路數,對所有專業的學生開設一些真正通而識之的綜合性課程,或者倡導這樣的閱讀活動、討論活動、交流活動甚至跨學科的研究活動,發掘文化遺產、分享古典智慧、繼承高雅傳統,把經典與前沿、傳統與現代、創造與繼承、現實與永恆等事關全民素質、民族命運和世界使命的問題聯合起來進行思索。

我們面對不朽的理性群碑,也就是面對永恆的科學靈魂。在這些靈魂面前,我們不是要頂禮膜拜,而是要認真研習解讀,讀出歷史的價值,讀出時代的精神,把握科學的靈魂。我們要不斷吸取深蘊其中的科學精神、科學思想和科學方法,並使之成為推動我們前進的偉大精神力量。

需要說明的是,編輯科學元典叢書的計劃,曾經得益於彭小華先生及李兵先生的支持。1990年代初,在科學史學界一些前輩學者和同輩朋友的幫助下,我主編了《科學名著文庫》,一共十種,由武漢出版社出版。十多年過去了,我更加意識到編輯和出版科學元典叢書的意義。現在,在北京大學出版社的支持下,我們得到原《科學名著文庫》以及其他漢譯科學元典譯者的幫助和配合,編輯出《科學素養文庫・科學元典叢書(第一輯)》,奉獻給讀者。這套叢書的前期組織工作,還得到了中國科學技術協會科普專項資助。當然,科學經典很多。我們不可能把所有科學經典毫無遺漏地都收進這套叢書中來。我們期待著,繼第一輯之後,這套叢書還會有第二輯、第三輯……的出版。當然,這需要有更多的優秀譯者加入我們的行列。

任定成

2005年8月6日

北京大學承澤園迪吉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