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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結束這麼難

你是否還記得上一次轉變發生在什麼時候?那時候,你是工作了、離職了、戀愛了、失戀了、生病了,還是康復了?你是找到了一個夢想,還是放棄了一個夢想?你是否還記得自己怎麼適應了這些轉變,才成了今天的你?

有時候,記憶會把我們的過去整理成一條平順的曲線,讓我們誤以為生活是一個連續的過程。但實際上,它經常是斷裂的。

當一些重要的變化出現在我們面前,轉變忽然從和風細雨變成了電閃雷鳴,我們在感慨世事無常的同時,經常會不知所措。這時候,我們就會反覆問自己一個問題:「我怎麼才能盡快開始新的生活?」

威廉·布裡奇斯在《轉變》中寫道,轉變要經歷三個階段:結束——迷茫——重生。可是大部分人都希望我們能直接跨過前兩個階段,進入重生的階段。他們對於結束的主題茫然無知,或者也不太感興趣。他們理所當然地覺得,一件事結束了,那它就是結束了。當務之急是重整旗鼓,重新出發,而不是回顧過去的時光。很少有人去思索結束背後的含義,更少有人會瞭解,有時候我們的生活無法完成轉變進入下一個階段,是因為在「結束」這個階段就被卡住了。

有位女士在知乎上提問,大意是說,她的男朋友抽煙、喝酒,經常一個人玩網游到深夜,從來不跟她談未來,有時候甚至還動手打她,她覺得他不夠愛她,但他們交往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她要不要離開他?

下面有人簡潔明瞭地回答:「其實你知道答案,只是你怕疼。」

結束之所以艱難,是因為我們都會怕疼,所以才想在心理上延續它。

我有個來訪者,和前男友分開快三年了。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仍然是打開前男友的微博,看看他在做什麼,固定得像一個儀式。前男友的微博裡會有老婆、孩子的照片,會有現在的生活,當然不會有她的痕跡了。每當看到這些,她都會黯然神傷。

我一直不明白,她為什麼非要用這種方式讓自己悲傷不可。直到有一天她跟我說:「我在前男友那邊已經找不到感情的痕跡了。如果我還悲傷著,說明這段感情還在;如果我也好了,那這段感情就真的結束了。」

她寧可讓自己悲傷,也不願去承擔結束的痛苦。因為後一種痛苦,要疼得多。

我聽到另一個姑娘跟我說過類似的話。她說:「失戀了。但我卻不想結束,不想從痛苦中走出來,覺得結束像是一種背叛,哪怕痛苦,也寧願留在過去。」

停留在過去有什麼好處呢?大概是,它還會在我們的心裡生起一些虛幻的希望,我們借由它來對抗孤獨。而承認了結束,就是從心底承認我們已經永遠失去了所愛的人。

當然,不是所有的人面對結束都會有這樣的態度。我認識的另一個姑娘,在和相戀多年的戀人分手以後,從未見她自怨自艾、唉聲歎氣,反而加倍努力地奮發工作。三年後,她就升任了江浙片區的大區經理。

只是,從失戀開始,她就再也沒有談過戀愛,似乎她對戀愛這件事再也提不起興趣了。

看起來,她的戀愛結束了,而且結束得乾脆利落。但我覺得,在她心裡,這件事從未結束。只是,她把疼痛藏了起來。

所以,怎麼才能判斷一件事在某個人心裡是否真的結束了呢?我自己有兩個標準。

第一個標準,看我們是否還有慾望去追求我們想要的東西。我知道一些人經歷了挫折以後,會給我們生活中的人和事重新排序。他們會更重視和家人的關係,更重視自己的自由,而相對看輕物質生活。我說的不是這個。我說的是,當一個人遭受挫折以後,不想賺錢,不想做事,累覺不愛了,那不是結束。因為挫折在他心裡形成了一個痛點,他以後所有的生活都在努力繞開這個痛點。這樣,疼痛就支配了他的生活。而真正的結束能夠逐漸消化這種疼痛,並把它轉化為前進的力量。

第二個標準,他是否還在期待彌補損失。如果他還在想著怎麼彌補損失,這件事就還未在他心裡結束。有時候,只有承認損失,我們才能真的放下,然後在新的情境中重新發現新的自我和新的可能性。

我在經營一個叫「幸福課」的公眾號,經常會有一些朋友給我寫信,講述他們的痛苦。有一個讀者,他有一段不怎麼成功的大學生涯,掛科、留級、父母陪讀、勉強畢業。畢業後,他工作了,又辭職了。一直找不到自己的道路。

他從小學到高中,都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學生,考的也是名牌大學。

所以,他無法在心裡接受自己有過一段失敗的大學生活,他沒有當差生的經驗。他想要一個光明的、深V反轉的結尾,強烈到寧可不開始新的生活,也不願意在心裡為這段經歷畫上一個句號。所以,他想出國讀書,重新當回一個學生。也許,只有當他真正認識到,無論多麼不甘心,這段大學生活都已經過去了,他才能真的重新開始。(見第二章:我想去遠方,把人生格盤重來)

我們的文化總是在倡導,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站起來,哪怕跌倒的地方明明是個坑。它背後的潛台詞是:堅持是勇敢的,而放棄是懦弱的。可有時候,我們還得學著,從哪裡跌倒,就在哪裡趴下。認栽了,了,承認失敗了,才會發現,原來還可以換個地方,重新來過。這並不容易,因為有時候,放棄比堅持更需要勇氣。

結束是很艱難的,因為結束總是包含了失去。無論我們在結束中失去的是一種身份、一個習慣還是一段關係,歸根到底,我們在結束中失去的,都是一部分舊的自我。它像是,我們身上的一部分死去了。

可是,自然正是以這樣的方式循環著。不經歷秋冬的蕭索,就不會有春夏的生機。我們的生命,也一直在這樣的循環中,不斷長出新的自己。

我喜歡的電影《情書》,講的正是一個關於結束的故事。電影裡的女主角博子一直走不出未婚夫登山去世的陰影,她照著未婚夫畢業冊上的地址寫信,在收到回信後,喜出望外,固執地相信這就是她的未婚夫寄來的。

寄信的當然不是她過世的未婚夫,而是另一個和他同名又和她相貌相似的姑娘。這是另一個關於結束的故事——她的未婚夫正是因為在高中暗戀過這個女生,才對她一見鍾情。

故事的結尾,博子的新男友帶著她,去了她未婚夫遇難的雪山。哪怕在山腳下,博子也拉著新男友的手不安地說:「這太過分了,我們會驚擾到他的,我要回去。」

可是那天早晨,當博子看著遠處聖潔又安寧的雪山,壓抑已久的悲傷終於痛快地釋放了出來,她跑向雪山,對著雪山一遍遍大喊:「我很好,你好嗎?」淚流滿面。

那一刻,她終於願意去直面逝去的悲傷。而她的新男友,就在雪山這邊,微笑著看著她。雪山那邊的結束,和雪山這邊的開始,生活在讓人心碎又帶著奇怪安寧的悲傷中,滾滾向前。

所以,該怎麼結束呢?去承認損失、去哀悼、去迷茫、去失聲痛哭,然後去固執地相信,會有新的未來,從生活中長起來,哪怕我們現在還看不到這個未來。

結束——迷茫——重生,生活就在這樣的循環中,滾滾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