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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克·巴茲:沉積的情感

當我將吉布森的藝術品和通訊記者麥克·巴茲的辦公室中的物品進行比較的時候,他們裝飾的一個特點將他們兩個人區分開來:家人的照片。巴茲的辦公室裡放著自己的照片、孩子的照片和妻子的照片。將巴茲的佈置與吉布森的辦公室進行比較,我們發現吉布森的辦公室裡沒有一張家人的照片。這表明巴茲不太能將工作中的自己和家庭中的自己分開。

我在巴茲的辦公室裡發現的最有趣的事情之一便是他擺放照片的方式。在窗台上擺放著幾張精心裝框的家庭照,照片中每一個人都在鏡頭前展露出最美麗的微笑。但是誰可能看見這些照片呢?如果坐在桌子旁邊,巴茲必須要轉過身才能看得見;但是一個坐在巴茲對面的拜訪者則可以從兩側看見後邊照片中他的妻子和孩子。這是典型的針對他人的身份標籤。巴茲不僅告訴我們他的價值觀,還給了我們一個瞭解他的私人生活的機會。這本身就表明他的家庭和工作之間的界限是模糊的,可以相互滲透的。

不過,並不是所有的照片都是為了給他人看的。在他左手邊的公告板上,巴茲還展示了一些他的孩子的照片。這些照片被排成一小排垂直地釘在公告板的右側,看上去很不平衡。這些異常的排列方式說明了什麼?我意識到,巴茲把照片釘在這個位置是想自己在工作的時候也能看到它們。這透漏給我關於巴茲的一個重要信息——他是一個貪食者。但是他貪食的不是食物。他渴望的是與家人的關係。這些照片就是情感調節器,能夠幫他渡過難關直至他親自見到自己最愛的人。

溫蒂·加德納是西北大學的教授,她已經對情感調節器進行了研究,並且得出有力的證據證明這些心理調劑品——錢包裡的照片、愛人之間來往的書信——緩解了社會孤獨感帶來的傷痛。在一項巧妙的研究中,加德納和她的同事讓一組參與者準備一張朋友的照片,讓另一組參與者準備一張自己喜愛的名人的照片。參與者將這些照片放在他們前邊的桌子上,然後他們讓這些參與者生動描述他們遭到他人拒絕的一段經歷。正常的話,這是很傷人的。對那些面前擺放著名人的照片的人來說更是如此。但是那些看著朋友照片的人並沒有經歷情緒的低落。加德納的研究表明這些情感調節器的緩衝效果對那些與其他人的離別之情最明顯、具體。

她又做了相同的實驗,只是不再讓參與者回憶遭人拒絕的經歷而是回憶一次失敗的經歷。這次,所有的參與者都感覺很難過,不論他們面前擺放的是名人的照片還是朋友的照片。根據加德納所言,這樣的結果可能會解釋為什麼85%的成年人都會在辦公室的桌子上或者錢包裡放親愛的人的照片或者紀念品。他們這樣做是一件好事,因為孤獨會導致一系列嚴重的健康問題:從睡眠不佳、心血管疾病,到損傷免疫系統、血壓升高。讓人產生回憶的事物,例如:照片、婚戒或是親密的人發過來的電子郵件能夠抑制孤獨、有益健康和提高生產效率。

在巴茲的辦公室裡,每一張照片和海報的主角都是人。這表明他是外向的人。內向的人很少擺放人物像,他們通常會選擇一些靜靜的風景畫或者靜物畫。即使他們會擺放人物畫,畫像的主角通常也是鎮定的、平靜的。我的一個比較內向的研究生,她用門的圖片裝飾自己的牆面。我相對來說比較外向,在她的辦公室裡的時候,我會情不自禁地看那些門,有些期待那扇門裡面會走出一個人。(外向的人很容易被其他人吸引,他們比內向的人更可能喜歡有聲音樂。)另一個證明巴茲外向性的是他的舒適的椅子和帶靠墊的沙發。雖然這並不是刻意而為,但是正如我們在第八章看到的:一個吸引人的辦公室的佈局設計在於鼓勵人們進來,並且在此稍作停留。

巴茲的辦公室裡的照片和它們的佈局顯示出他尤其在乎社會關係。人們對於這種「需要歸屬」的程度不同,但是我們或多或少都是需要歸屬感的。作為群居動物,我們長久以來都對他人有所依賴,而且總是從無數的警惕的眼神中獲取庇護,通過集體狩獵提高效率,在許多方面依靠群體的力量獲得收穫。因此,在我們過去的進化中,我們需要一種機制來確保個體之間能夠保持較近的距離。如果沒有集體凝聚力,人類(斑馬或者土狼)就會脫離群體,集體瓦解了,成員就失去庇護。

我們的祖先認為人必須在一起,他們沒有消亡或者成為獨居物種的祖先,把他們維繫在一起的機制也並不是有意而為的,只是他們覺得大家在一起時的感覺比自己一個人的感覺要好。如果你觀察兩隻在水裡戲水的鴨子,你也會看到類似的事情。一隻鴨子游開了,或許是去追逐一隻蟲子,但是過不了多久另外一隻鴨子也會過去跟它靠得近一點。它們在水中戲水,就像是演繹一段慢半拍的舞蹈一樣,維持著相互之間的親密——有時候一隻鴨子領先,另一隻跟上來,有時候,它們的角色會互換。如果把這描述為「愛」,它就會有擬人的意味。但是從一個非常基礎的層面看,我們可以認為鴨子們更喜歡待在一起,不喜歡分開。

和鴨子一樣,我們的祖先們也是長期生活在一起的,他們已經體會到群居生活的好處,他們成功地將他們的基因遺傳給我們。結果是:作為規則,我們人類喜歡與人交往。即使人類比章魚或者猩猩(它們是獨居物種)更愛社交,但是人類個體之間的差異也是很大的。對我們一些人來說,獨處,哪怕是一小會兒,他們都是難以忍受的;但是對另一些人來說,一兩個星期不和他人來往也是可以的。

顯然,這種對社交的喜愛或者厭惡與外向性有關——在外向性特徵方面得分高的人更喜歡社交,更喜歡與他人接觸。他們比在這個方面需求低的人有更多的親密朋友,社交生活也更豐富。他們在宜人性方面的得分也比較高,更喜歡表現自己(我能注意到巴茲和吉布森在這方面的區別,即便我跟他們只有短暫的接觸)。而且,至關重要的是,喜愛社交的人比在這方面需求低的人更容易在孤獨的時候感到難過。回想一下,在第五章中,根據大衛·溫特對喬治·沃克·布什的就職演說進行的分析,喬治·沃克·布什就非常喜歡社交。通常而言,像巴茲這樣的人,比不太喜歡社交的人更容易依賴他人。

社交需求促發了另一個更加具體的需求——需要歸屬。杜克大學的馬克·利瑞對此進行了廣泛的研究。她發現,那些極度渴求歸屬感的人很容易建立社會關係,而且即便是自己已經不再需要這種關係或者是他們因此受到過傷害,他們也不願意放手。當一段關係結束的時候,他們比其他人更加沮喪。他們喜歡和他人打招呼,就僅僅是為了跟他人打招呼,沒有其他的目的(我就是打電話過來問候一下)。他們還會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去思考各種關係。渴求歸屬感的人對社會線索也會很留意。所以基於巴茲和吉布森的辦公室裡的證據,猜測一下他們兩個人跟你握手時,誰會看著你,誰會看著別的地方。如果現在對你來說真容易了,那是因為你已經成為一個有經驗的觀察者了。巴茲會看著你,而吉布森會看其他地方。

迄今為止,我們觀察過的大多數人,例如:查爾斯·吉布森、麥克·巴茲和我研究中的那些房間主人,都帶有他們裝飾過的房間的印記。他們都是在一個標準的盒子裡,做自己能做的事情以及個性驅使他們去做的事情。但是,如果他們從零開始的時候,會發生什麼——設置空間的基礎參數,而不是去改變上一個房間主人或者設計師留下的設計?如果我們不去改造空間,使之符合房間主人的個性,而是先根據這個人的個性設計一個空間,那又會有怎樣的結果呢?這個有趣的假設是下一章的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