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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關係視角:人的煩惱皆源於人際關係 你的好心指點有時會適得其反

創造一個純粹留給對方的空間,在這個空間裡他是自由的,只有真實的反饋需要面對,而沒有誰規定他必須「怎麼做」。

我見過一些人,常常指點別人:你應該怎麼做,不應該怎麼做,怎麼做對你最好。這當然是一片好心,但這種好心有時會讓人不大舒服。

我女兒還小的時候,有朋友來家裡做客,一起吃飯。一道菜女兒嫌不好吃,怎麼餵她也不張嘴。客人幫著勸:「多吃蔬菜好,不吃菜就長不高哦。」女兒反正也聽不懂,就是堅持不吃。我們趕緊打圓場,說不吃就算了。客人有點兒不理解:「怎麼可以算了?小時候的習慣養不好,長大更會挑食的。」

當天稍晚一點兒的時候,她又語重心長地告誡我:「不是我說,你對孩子有點兒太嬌縱了,什麼都聽她的——有些事,該堅持的就要堅持。」

我心裡很生氣,恨不得立刻反駁。反駁倒不是為了真理。她說的話對不對,對當時的我其實也不重要,我根本無暇思考養育原則那種問題。在那之前,我就已經被情緒填滿了。就算她說地球是圓的,我也想要辯上一辯!

我捫心自問,不是一個聽不進負面意見的人。有時候我寫了文章,別人告訴我不愛看,我還充滿感激地問:「哪裡不好?看到哪一段的時候開始不愛看的?」對我來說,這些都是非常寶貴的意見,它們讓我知道,我的文章在別人眼裡會是什麼樣子。有些地方我自己寫得很得意,但是讀者讀下來感覺並不好,我會思考原因,並且調整寫法。如果沒有別人的反饋,這些進步就談不上。

但是如果一個人告訴我:「你的文章我不喜歡,建議你把這一段刪掉,還有這一段,結尾的邏輯也要改一改。」我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就來了。

在我看來,這兩種表達有本質的差別。

前者是一個誠實的讀者,這是我需要的。而後者不僅是一個讀者,同時也在扮演一個指導者。那些出於善意的建議,其實也在暗示:「在寫文章這件事上,我比你更專業,你只要按照我說的做就行了。」當然,他可能確實很專業。在寫文章這件事上專業的人很多,所以雖然不快,但我大概還能接受。

而在做父母這件事上,這種暗示就有一點兒越界了。畢竟,沒有任何人有權對任何人說:「在你的家庭、你的孩子、你們的關係上,我比你更專業。」

如果我的朋友換一種方式表達,說:「我有一點兒疑惑,孩子挑食到底該不該順著他們呢?我們家孩子我是堅決不順的,但是看到你這樣,我又有一點兒拿不準。」她把這種疑惑表達出來,我猜我會很有興趣,會認真思考養育邊界的問題。也許我們會有一場愉快的討論,對每個人都有啟發。她參考自己的經驗,提出了一個現象。作為一個討論空間,每個人從各自的視角去解讀這個現象。

但是當她說「你對孩子有點兒太嬌縱」的時候,她用自己把所有空間佔滿了。不需要討論,她把自己樹立為權威,而我只可以按她的意見去做事。

這當然也不能怪她,也許在她看來,她代表的就是正確的意見。給孩子樹立規矩——這事有什麼好討論的呢?好,就算如此,你有一個正確的意見給別人,你的態度仍然很重要。當父母或老師的人,常常會遇到這種狀況:孩子或學生明明犯了錯,明明有更正確的做法,這種時候,直接告訴他們難道不對嗎?

我們從孩子的視角看一看。

毫無疑問,孩子需要知道他們犯了錯。但知道這一點,這件事情並不算完。他們還需要思考下次怎麼樣做才能不犯錯。「犯錯」是一個結果,而「怎樣做才不會犯錯」,這是一個過程。這個過程,其實要由孩子自己想辦法解決。哪怕直接向父母或老師求教,也是一種解決的方式。

比如這種情況:

父母:「你這樣說話,你的朋友會傷心。」

孩子:「是嗎?哦……嗯,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父母:「你應該這麼說……」

這是常見的一種良性互動。在這段對話裡,孩子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這句話並非毫無意義。它代表了孩子在為自己的言行負責。經歷了短暫的思考,沒有找到答案,於是邀請父母給自己提供幫助。他想解決問題,出於自己的需要(不讓朋友傷心),而非別人的干涉。雖然父母提供了權威的意見,但自始至終孩子才是自己的主人。對比另一種情況,可以看出差異所在。

父母:「你這樣說話,你的朋友會傷心的。你應該這麼說……」

孩子:「知道了。」

從孩子的角度感受一下,就知道後者的體驗要差很多,知錯固然是知錯了,但是被耳提面命地灌輸了一通道理,總歸還是會有點兒不是滋味。

但是仔細對比一下兩種說話方式,你會發現父母說的話幾乎沒有什麼不同。最大的區別不是說了什麼,而是在給出建議之前等一等。等孩子邀請的時候,再提出進一步的建議。這就創造了一個純粹留給對方的空間,在這個空間裡他是自由的,只有真實的反饋需要面對,而沒有誰規定他必須「怎麼做」。就是這麼簡單的等一等,對很多人來說都很難做到。眼看馬上就要成為那個權威了,要在這時候停下,把權利交給對方——有多少人忍得了這種誘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