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如何做出正確決定 > 信息過多的隱性成本 >

信息過多的隱性成本

西方思想史如此讚揚理性的優點,以致人們沒有充分考慮理性的局限性。事實證明,前額葉皮層很容易上當受騙。只需多加幾個數字,換一把稍大的鏟子,這個理性的腦區就會做出非理性的決定。

幾年前,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的一群經濟學家在丹·阿里利(Dan Ariely)的帶領下,決定面向他們的商學研究生組織一次拍賣活動(後來,他們又以麻省理工學院高級經理培訓班的高層管理人員和經理人為測試對像做了這個實驗,得到類似的結果)。研究人員拍賣的東西五花八門,一瓶昂貴的法國葡萄酒,一個無線鍵盤,一盒巧克力糖,等等。但是,和其他拍賣會不同的是,研究人員讓學生們在競價之前先寫出自己的社會安全號碼的最後兩位數字,然後,研究人員問學生們是否願意以這個數額的價錢買下所拍賣的商品。比如,如果某個學生的社會安全號碼的最後兩位數是55,他就要決定葡萄酒或者無線鍵盤是否值55美元。最後,研究人員讓學生們寫下他們最多願意為各種拍賣品出多少錢。

如果人是完全的理性代理人,如果大腦的能力不是如此有限,那麼學生們寫下社會安全號碼並不會影響他們的競標價格。換句話說,社會安全號碼最後兩位數是10的學生與社會安全號碼最後兩位數是90的學生相比,競價應該大體相同。但是事實並非如此。例如,看看無線鍵盤的拍賣情況,社會安全號碼最高(80~99)的學生的平均競價為56美元,相比之下,社會安全號碼最低(1~20)的學生的平均競價不足16美元。其他拍賣品也出現了類似的情況,平均來說,社會安全號碼後兩位數字較大的學生的競價比社會安全號碼後兩位數字較小的學生的競價高300%。所有的學生都知道不該參照社會安全號碼最後兩位數字,它們是完全不相干的,不應該影響他們的競價。然而,它們顯然影響了競價。

這一現象名為「錨定效應」(anchoring effect),因為一個毫無意義的錨——在拍賣案例中的隨機數字——能夠強烈地影響隨後的決定。錨定效應是丹尼爾·卡尼曼首次在一個名為「聯合國遊戲」的實驗中發現的,他讓人們估計非洲國家在聯合國所佔席位的比例。在猜測之前,他在測試者面前轉動一個輪盤賭,產生一個隨機數字。正如你可能猜到的那樣,那些看到輪盤賭產生較大數字的人同那些看到輪盤賭產生較小數字的人相比,所估計的非洲國家在聯合國的比例要大一些。儘管嘲笑那些商學研究生給出非理性的競價很容易,但是錨定效應實際上是消費者常犯的錯誤。

想一想汽車經銷店裡車窗上用黑體字寫的價格標籤,實際上那是一個虛價,沒人按照這個價格付款,但是這個虛價卻可以充當一個錨,這樣汽車銷售員給出真實價格時,買家會覺得很划算。當一個人享受到折扣(其實是商家先將標價抬高,然後打折),其前額葉皮層就會相信這個商品確實物美價廉。

從本質上講,錨定效應反映了大腦在排除無關信息方面超級無能。汽車購買者應該忽略製造商建議的零售價,就像麻省理工學院的研究生應忽略他們的社會安全號碼一樣。問題在於理性腦不擅長排除信息,即使知道這些信息是無用的。於是,當一個人買汽車時,就會把標價當作比較標準,即使標價僅僅是一個噱頭。當麻省理工學院實驗的測試者競拍無線鍵盤時,他會不由自主地考慮他的社會安全號碼,僅僅因為最初那個問題「是否願意以這個數額的價錢買下所拍賣的商品」,把社會安全號碼暫時當作決定參考的依據。隨機數字停留在前額葉皮層,佔據著寶貴的認知資源。結果,當他考慮願意為一個計算機配件支付多少錢時,這些隨機數字成了參考點。阿里利說:「你知道自己不應該考慮這些毫無意義的數字,但是你就是不由自主。」

前額葉皮層如此脆弱,意味著我們必須保持高度警惕,不要注重不必要的信息。錨定效應演示了一條簡單的無關信息是怎樣有條不紊地歪曲推理過程的。我們沒有集中關注重要變量——無線鍵盤真正值多少錢,而是分心到一些毫無意義的數字上,然後我們付出了高昂的代價。

現代化凸顯了前額葉皮層的這一缺陷。我們生活在一個信息氾濫的社會,現在是谷歌時代,是網絡新聞時代,是免費在線百科全書時代。每當我們接觸不到這些信息時,我們就會焦慮,好像沒有搜索引擎任何人都不能做決定。但是這種信息豐富也有隱性成本,主要問題是人類大腦本來就不是為了處理如此過量的數據的。結果,我們不斷往前額葉皮層裡面轉入過多信息,大大超過前額葉皮層的處理能力,讓前額葉皮層不堪重負。這就像在一台老機子上運行新計算機程序,古董般的芯片辛苦地支撐著,但最終可能會崩潰。

20世紀80年代末,心理學家保羅·安德烈亞森(Paul Andreassen)請美國麻省理工學院商學院學生做了一個簡單的實驗(麻省理工學院斯隆商學院的學生真可憐,經常被拿來做實驗,就像一個科學家對我開玩笑時所說的那樣,「他們是行為經濟學家的果蠅」)。安德烈亞森先讓學生選擇一隻股票投資組合,然後把學生分成兩組。第一組學生只能看到股票價格的變化,不知道股價漲跌的原因,但是不得不依靠這些極其有限的信息做出交易決定。相比之下,第二組學生能夠獲得源源不斷的財經信息,他們可以看CNBC,讀《華爾街日報》,咨詢專家,讓專家分析市場趨勢。

那麼哪組學生表現得好一些?令安德烈亞森吃驚的是,信息較少組學生掙到的錢是信息較多組學生的2倍。接觸過多的信息會讓人分心,信息較多組學生很快被最新傳聞和內幕消息纏住了(赫伯特·西蒙說得好,「信息豐富導致注意力貧乏」)。結果,同信息較少組相比,這些學生更加頻繁地買進、賣出股票,他們認為所有的信息都有助於他們預測市場行情,但是他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