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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如何辨識殘酷無情的人

沙漠裡,一位老和尚告誡過一名旅人:上帝的聲音和魔鬼的聲音幾乎無法分辨。

——美國著名人類學家、教育家洛倫·艾斯利

我在職業生涯裡最常被問到的一個問題就是:「我怎樣才能分辨什麼人是可信的?」我的病人都曾遭受過心理創傷,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都曾被其他人深深傷害過,所以他們自然更關心此類問題。而且,我覺得這個問題對於我們絕大多數人來說都非常緊迫,甚至對那些未曾遭受過嚴重心理創傷的人來說也是如此,我們都在努力想辦法評估別人有無良知或有多少良知。我們尤為好奇跟自己關係親近的人有多少良知;我們在認識一個很有吸引力的新人時,通常也會花很多心思對他的良知進行懷疑、揣測,甚至是一廂情願地幻想。

不可信的人物不會穿著特殊的襯衫,額頭上也不會寫著「我不可信」。而我們在做涉及他人的重要決定時,所依據的也不過是自己的猜測,這導致我們做出的都是非理性的決策,而且很容易成為我們終生的迷信,例如「不能相信年過三十的人」「千萬不能相信男人」「千萬不能相信女人」「千萬不能相信任何人」,這些都是最常見的例子。我們想要一條清晰的、一條放諸四海而皆准的規則,因為「知道要提防什麼人」對我們來說如此重要,但上述這些涵蓋面太廣的策略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而且更糟糕的是,這些策略會為我們的生活帶來焦慮和痛苦。

除了日久見人心這個辦法之外,還真沒有什麼萬無一失的決策規則或立竿見影的測試辦法。認清這個事實極其重要,雖然這會讓人感到不安。這種不確定性只是人類生存環境的一個側面,除了個別極其幸運的人之外,我從來就沒見過有誰可以完全應付這種不確定性。此外,想像存在一個有效的辦法(一個人們至今無法想出的辦法),就是在用有損人格、不公平的方式打擊他自己。

談到信任別人的問題時,我們都會犯錯,而且有些信任錯誤比其他類型的錯誤更加嚴重。

我在前面說過,當有人問我關於信任的問題時,我的回復是既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壞消息是毫無良知的人真的是大有人在,這些人一點兒都不能信任。那100個人當中的4個反社會人格者或許就該被這樣對待。好消息是,100個人當中有96個人都會受到良知的約束,他們值得信任,因為他們做人正派、很有責任感,換句話說,他們做起事來跟你我差不了多少。我個人認為,第二個事實比第一個更為有力。令人驚訝的是,這意味著按照有利於社會的行為標準來判斷,我們的人際關係大概96%都是安全的。

那麼為什麼這個世界看起來如此危險?我們如何解釋晚間新聞報道的,甚至是發生在我們自己身上的可怕經歷?世界到底怎麼了?4%的人需要為發生在這個世界上以及我們身上的一切人為災難負責,這種說法能夠令人信服嗎?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問題,這個問題可以用來修正我們對人類社會的眾多假設。因此,我得再強調一遍,良知有著壓倒性的力量,它持久不懈,有利於社會。除非是在精神錯亂、極度憤怒、吸毒、遭到剝削或毀滅性權威人物控制的情況下,否則一個受良知約束的人是不會(在某種程度上說是「做不到」)殘忍地謀殺、強暴、折磨別人,或者竊取別人一生的積蓄、玩弄感情、隨意拋棄自己的親生骨肉。

你能做到嗎?

當我們看到有人做出這樣的事情時,不管是在新聞裡還是在生活中,我們都不禁要問,這些人到底是誰?在極個別情況下,他們是精神錯亂的人,或處於某種極端情緒的壓力之下的人。有時候,他們是權益被嚴重剝奪的弱勢群體,或是毒品濫用者,或是某個喪心病狂的領袖的追隨者。但很多時候,這些人都不是上面提到的情況,更確切地說,他們是沒有良知的人,他們是反社會人格者。

當然,我們在報紙上讀到的那些被大家默默歸結為「人類本性」的令人難以想像的惡劣行徑(儘管這些事情令我們正常人震驚),其實根本沒有反映正常的人性,如果我們認為這就是人性,那我們就是在自取其辱,認為自己道德敗壞。主流人性雖然遠稱不上完美,卻極大地受到了人際關係中約束感的支配,而我們在電視上看到的或是在生活中遭受的真正恐怖的事情,並沒有反映出典型的人性。相反,這些行徑是由冷酷無情和缺乏良知這些完全不同於我們天性中的東西造成的。

我想,接受這個事實對於很多人來說都有一定的困難。我們很難承認這樣一個事實,即有些人天生就沒有羞恥心,其他人卻有,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歸因於我稱為人性的「陰影理論」的東西。陰影理論這個簡單而又準確的概念說明,我們每個人都有從日常行為裡未必看得出來的「陰暗面」。這保持了一種極端形式,即一個人能夠做出或能夠感受到的任何事,其他人也都能。換句話說,在一定的情況下(儘管我們很難想像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況),任何人都可能變成諸如死亡集中營的指揮官一樣的惡魔。諷刺的是,心地善良的好人通常最願意支持這個理論的極端形式,即在某種異乎尋常的情況下,自己可能會變成殺人狂。去相信每個人都有陰暗面,比接受有些人一輩子都處在道德缺失的狀態中,感覺上多了一些公平,少了一些責難(也讓人少了些驚恐)。承認有些人確實沒有良知,雖說在技術上與承認有些人很邪惡並不完全相同,但其接近程度足以令人感到不安。好人非常不願相信有些人是邪惡的化身。

當然,儘管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集中營的魔頭,但許多人(就算不是絕大多數人)都能夠採取漠視態度來面對這種人的恐怖惡行,這要歸功於心理否認、道德排他以及對權威的盲目服從。曾經有人問愛因斯坦,為什麼我們會覺得自己居住的世界很危險,他答道:「這個世界之所以危險,並不是因為惡人的存在,而是因為人們對惡行熟視無睹、袖手旁觀。」

要對付那些卑鄙無恥之徒,我們首先得把他們辨認出來才行。所以,我們在日常生活中如何能夠從25個人裡分辨出一個沒有良知、對我們的財產和福祉構成潛在威脅的人呢?確定一個人是否值得信賴通常需要很長時間的瞭解,而辨別一個人是否具有反社會人格則需要更久的時間,畢竟他們的額頭上沒寫著自己是什麼樣的人。這個悲慘的兩難困境不過是人類生存狀態的一部分。但即便我們已經知道做出正確的辨識需要的是熟悉度,一個迫切的問題還是擺在我們面前,即「我如何分辨什麼人可以信任?」或者更確切地說,哪些人不能信任?

我聽病人訴說自己被反社會人格者侵犯,毀掉生活的故事已將近25年,而當我被問到「我如何才能辨別出哪些人不可信」時,我給出的答案往往會讓他們大吃一驚。提問者自然會期待我能描述這些人罪惡行為的相關細節、肢體語言上的跡象或者能夠讓反社會人格者露出馬腳的威脅性言辭。但我告訴他們這些特徵都不可靠,最可靠的特徵是「裝可憐」。寡廉鮮恥的人並不是我們所想像的那樣,要讓我們感到恐懼,相反,他們需要博得我們的同情。

我在讀心理學碩士的時候才第一次瞭解到這點,那時我得到了採訪一位經過法庭認定的、被診斷為「精神病態」的罪犯的機會。這個人並沒有暴力傾向,他喜歡用精心設計的投資騙局詐騙別人錢財。我非常好奇這個人以及他的犯罪動機(我當時過於年少無知,以為他這種人鳳毛麟角),我問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你最想要的是什麼?」我以為他或許會說「賺錢」和「出獄」,這可是他花最多時間在幹的事情。相反,他毫不猶豫地回答:「那很簡單。我最希望別人覺得對不起我。我這輩子最想要的就是人們的同情。」

我大為吃驚,沉默了好久。我想如果他的答案是「出獄」甚至是「賺錢」的話我會更欣賞他。我也感到很疑惑,為什麼這個人(為什麼會有人)喜歡被人同情?更不用說他最喜歡的事情就是被人同情。我無法想像。但現在,在聆聽了25年受害者講述的故事之後,我意識到有一個絕佳的理由可以解釋為什麼反社會人格者喜歡裝可憐。這個理由就像我們的鼻子一樣顯而易見,但不借助鏡子的話又難以看見。這個理由就是,好人會放過一個可憐的謀殺犯,因此,如果反社會人格者想要繼續他們的遊戲,不管什麼遊戲,都該不斷地裝可憐。

好人的同情就像是一紙投降書,它比羨慕和畏懼來得更徹底。當我們心生憐憫的時候(至少在那一刻),我們是毫無防備的,就像許多能把人們凝聚成群體的正面而又基本的人性特徵(如社會和專業角色、性聯繫、尊賢惜才的理念、對領袖的景仰),我們心生同情時情緒上的易感性,也會被那些毫無良知的人拿來利用攻擊我們。絕大多數人都同意,赦免一個沒有罪惡感的人是不應該的,可當一個人在我們面前扮出一副可憐相的時候,我們往往便會高抬貴手,放他一馬。

當我們把同情和憐憫給予那些值得同情、遭遇不幸的人時,同情與憐憫才能體現出善的力量。但如果我們的這些情感總是被那些不值得同情的、經常做出反社會行為的人攫取,那說明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這是個潛在的、很管用的危險提示信號,但我們卻經常忽略它。一個最容易辨識的例子或許是:一個天天打老婆、有反社會人格的丈夫坐在餐桌邊,雙手抱頭,對被他打得鼻青臉腫的老婆哭訴,他沒辦法控制自己,自己很可憐,她一定得真心原諒他才行。這類例子多種多樣、不勝枚舉,有些甚至比這個暴力丈夫的例子更明目張膽,還有一些例子則幾乎讓人難以察覺。而對我們這些有良知的人來說,不管這樣的情況有多無恥,都從情緒上為我們呈現出一個遊戲拼圖,拼圖的背景(乞求憐憫)蒙蔽了我們對最為重要的圖塊(反社會行為)的認知。

回想起來,反社會人格者裝可憐、博得同情的行為確實荒謬可笑而又讓人不寒而慄。斯基普認為別人應該理解和同情他為何會做出折斷某人手臂的事情;多琳·利特菲爾德把自己偽裝成一個能夠對病人的疾苦感同身受、工作超時的可憐蟲;可愛甜美的芭芭拉·格雷厄姆在牢裡向記者訴說,是這個社會剝奪了她好好照顧子女的機會。至於像我之前提到的納粹集中營長官那樣的人,在1945年「紐倫堡戰犯法庭」開庭之前的審訊中,集中營的衛兵在證詞裡描述了負責焚屍場有多麼可怕,氣味多麼難聞。在英國歷史學家理查德·奧弗裡對幾位集中營衛兵的採訪中,他特別強調衛兵們都抱怨他們在執勤時連三明治都吃不下。

反社會人格者根本不在乎什麼社會契約,但他們確實知道如何利用社會契約來為自己牟利。總而言之,我敢確定如果魔鬼真的存在,他也想讓我們覺得他很可憐、很值得同情。

在判斷什麼人值得信任的時候請牢記,如果一個人一直在作惡,或者行為極度惡劣,但卻總在你面前裝出一副可憐相來博取同情,這就向你發出一個警示信號:他極有可能就是沒有良知的人。雖然行為上滿足這兩個特徵的人不見得就是殺人狂,甚至一點兒都不暴力,但你也不應該跟他們交朋友,跟他們有生意上的往來,請他們幫你照看孩子或跟他們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