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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霧彈

多琳·利特菲爾德就是人格理論學家西奧多·米勒所謂的「垂涎型精神病態」患者。此處的「精神病態」指的是反社會人格或缺乏良知,「垂涎」通常是指對別人擁有的東西產生毫無節制的慾望。反社會人格者並不總是擁有垂涎他人的天性,其中一些人是被完全不同的東西驅動的。但如果缺乏良知和垂涎病在一個人身上同時存在,那將呈現出一副令人著迷而又極為嚇人的畫面。一個人不可能竊取或擁有另一個人最寶貴的「東西」,如美貌、智力、成功以及堅強的個性,因此垂涎型反社會人格者就會玷污和毀壞別人身上那些令自己妒火中燒的特質,如此一來,反社會人格者嫉妒的那些人也不再擁有這些特質,或者至少無法再享受這些特質帶來的好處。誠如米勒所言,「這麼做的樂趣在於奪取,而非擁有。」

垂涎型反社會人格者認為生活在某種程度上欺騙了他,覺得生活對自己很吝嗇,而對其他人卻很慷慨,因此他一定要通過掠奪別人,或暗中毀壞別人的生活來平衡現存的不公。他認為自己受到了造化、環境和命運的怠慢,因此傷害他人就成為其彰顯自身強大的唯一手段。懲罰是垂涎型反社會人格者生活中最重要的活動,擁有最高優先級,通常針對那些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別人的攻擊目標的人。

正因為暗中施展權術的遊戲是他們生活裡的頭等大事,所以垂涎型反社會人格者把欺詐手段和承受風險的能力全都用在了這上頭。為了這個遊戲,他們圖謀不軌、手段殘忍,會做出令我們絕大多數人感到忍無可忍,甚至是潛在自毀的行為。然而當這種人出現在我們週遭,甚至日常生活中時,我們通常卻對他們的行為不以為意。我們想不到一個人竟然會對另一個幾乎沒有傷害過或冒犯過他的人展開狠毒的報復。我們就沒這樣想過,所以即便當這件事發生在某個我們認識的人身上,甚至就發生在我們自己身上時,我們也會視而不見。垂涎型反社會人格者的行為通常都莫名卑鄙,以至於我們不願相信他們居然是故意的,甚至不願相信這件事情發生了。他們的真實本性通常就這樣藏匿於無形之中。他們能輕易地躲在我們眼皮底下,就像多琳那樣,能夠在醫院的那群聰明且專業的人當中藏匿將近十年之久。

垂涎型反社會人格者就是那只披著羊皮的狼,而在多琳的案例中,這種偽裝尤為精巧。多琳是一位心理學家,至少這家醫院的所有人都相信她是個心理學家,只要別人相信這件事,多琳·利特菲爾德的目就達到了。真相是(要是真的有人發現的話):她沒有心理醫生的行醫執照,也沒有取得博士學位。她22歲時確實在老家的州立大學拿到了心理學方面的學士學位,這是她僅有的一張文憑,其餘都是華麗的偽裝。當這家醫院以博士後的頭銜聘用她的時候,他們核對過她的推薦信,但那兩封推薦信都是她用美色勾引兩位有名望的人物為她寫的,醫院本應該把這件事調查清楚。聘任委員會並沒有查證核實她列出的文憑,因為他們覺得多琳能夠得到那麼大名氣人物的推薦,想必其博士學位是沒有問題的。畢竟,有誰會撒那種謊呢?她就是有辦法裝得像一個心理學家,足以把專家和病人忽悠得團團轉。多琳總是覺得一個人可以通過閱讀學到很多東西,而她本人就是對這個想法的實證。

為了報復一個無辜的同事,多琳把病情逐漸好轉的丹尼斯重新打回嚴重的妄想狀態,讓他重新接受藥物治療,並把他關進上鎖的病房。她在這天剩下的時間裡要做些什麼呢?回到她的辦公室,我們就能看到她繼續平心靜氣地接待其他預約的病人,她打了幾通電話,處理了一些文件,然後去開內部會議。我們幾乎看不出任何一絲異常。她的絕大多數行為在我們看來相當正常,或者足以說得過去。或許她沒有讓自己的病人有很大的好轉,但她也沒有對病人造成什麼明顯的傷害,除了今天早上這個情況之外。她操縱病人的目的是為了傷害她鎖定的一位同事。

為什麼她要用自己的專業技能來傷害精神病患者呢?他們身上並沒有她想要的東西。他們被社會剝奪了公民權利,但僅僅是跟這些人坐在一個房間裡,就會讓多琳覺得自己法力無邊。例外或許是偶爾碰到一個有點太過魅力,更慘的是太過聰明的女病人,多琳就會殺殺她的威風,拉起這些病人本來就患有的自我仇恨。作為心理醫生,她發現讓病人的病情惡化,簡直不費吹灰之力。醫院的診療設置永遠都是一對一的形式,而病人永遠都無法搞明白是什麼事情把自己害成這樣,也就不會向診療室外的任何人訴苦。

不過,也有一些人不會激起多琳奪取他們擁有的東西或特質的慾望,那他們就不會成為多琳的目標。相反,如果多琳認為自己眼中的某些下屬對維持自己的羊皮偽裝(包括假裝自己超級善良、很關心別人、很負責、工作辛苦令人憐憫)有用,她就會表現得格外迷人而且謙恭有禮。例如,多琳今天暗中毀掉了傑姬·魯賓斯坦,在準備下班的時候,她要確保自己能夠在艾薇的辦公桌聊上幾句討好的話,她每天傍晚回家前都會努力這麼做。艾薇是病房專家的秘書兼接待員,沒人知道像艾薇這樣擁有戰略性位置的人什麼時候能夠派上用場。

多琳走出辦公室,一屁股癱坐在接待室的椅子上,然後說:「哦,艾薇!我真慶幸一天的工作終於結束了!」

艾薇比多琳年長20歲。她體重超標,戴著一對廉價的塑料大耳環。多琳覺得她很可悲。

艾薇用溫和的語調回應:「我知道,你這個可憐的孩子,還有那個可憐的丹尼斯!雖說我不是醫生,但你知道我見過很多病人,我還對他的病情抱有希望……我想我錯了。」

「沒有,你沒錯。你真是觀察入微。他有一階段似乎好多了。這份工作有時候難免讓你很難過。」

當然,今天早上艾薇可是看到了兩個嚴肅的助理把丹尼斯架出了病房,就在自己眼前經過。她現在望著多琳,一臉關切的神情。

「你知道,利特菲爾德醫生,我很擔心你。」

就在艾薇表露這番心聲的時候,她注意到多琳淚盈於睫,於是她壓低了嗓子繼續說道:「哦,我的天啊,你今天一定糟透了,是吧,親愛的?希望你不會嫌我太愛管你的私事,但像你這麼多愁善感,做這份工作真是委屈你了。」

「不,不是的,艾薇。我只是有些疲憊,當然我為丹尼斯的事情感到難過。別跟任何人講,我可不想被視為一個厚此薄彼的人,但他對我來說真的是很特別,你知道嗎?我想趕快回家,晚上好好睡上一覺。」

「嗯,你真的應該好好休息一下,親愛的。」

「我也想,但當務之急是,我得把沒處理完的文件弄完,我估計得熬到半夜才能把工作趕完。」

艾薇看了一眼多琳塞得滿滿的公文包,然後說:「你這個可憐的孩子。讓我們想些好玩的事輕鬆一下吧……嗯,今天都發生了什麼事情。你新養的那只瑪爾濟斯小狗還好嗎?」

多琳用手背擦拭了一下眼睛,笑著說:「哦,它太棒了,艾薇。事實上,它有時候太可愛了,讓人都想把它含在嘴裡。」

艾薇咯咯直笑。「嗯,我打賭它一定是在等你回家呢。你為什麼不現在就回去,給它一個大大的擁抱呢?」

「最好不用大大的擁抱,我會把它擠扁。它太嬌小了。」

聊完這個話題後,兩個女人一起放聲大笑,然後多琳說:「艾薇,艾薇,你知道嗎,我認為你應該來當心理醫生,你總是知道如何讓我的心情更好。那明早我們再見,好嗎?我想,我們會繼續聊天的。」

「不見不散。」艾薇向她保證。艾薇笑得很開心,此時多琳提起公文包走了出去,身體稍微傾斜到公文包的那一側。

多琳走到了自己停車位的時候碰到了詹娜,就是今天早上多琳車子旁邊那輛破舊的福特Escort的車主。詹娜是醫院新來的實習生,和接待員艾薇不同,她年輕、聰慧、漂亮,一頭順長優美的赭色秀髮,多琳已經把她當作了下手的目標。

「嗨,詹娜。是要回家嗎?」

這麼明顯的問題讓詹娜有些錯愕。她覺得這個問題很可能是一種批評,因為大家都會期待實習生勤勤懇懇超時工作。但她很快恢復了情緒:「對,沒錯,我是要回家。你也是吧?」

多琳露出一臉關切之情:「不是說要在查特文廳開緊急會議嗎?」

查特文廳那邊有一個由嚴厲且令人生畏的托馬斯·拉爾森醫生負責的病房,多琳知道拉爾森是詹娜的上級主管。當然,那邊現在沒有什麼會議。這是多琳當場編造的謊話而已。

詹娜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有緊急會議?沒人通知我啊。什麼時候的事啊?為什麼要開?你知道嗎?」

多琳裝出一副女教師的樣子,看了下手錶說:「我想大概是10分鐘前吧。你沒有查聽自己的電話語音信息嗎?」

「聽了,我當然聽過了,但真的沒有關於開會的信息啊。在拉爾森醫生的辦公室嗎?」

「我想是吧。」

「噢,我的天啊。我得……我應該……呃,我想我得趕緊過去。」

「好主意。」

詹娜過於驚慌,來不及去懷疑為什麼利特菲爾德醫生知道有這麼一個連她自己都沒有被邀請參加的緊急會議。這位年輕的實習醫生衝出了停車場,穿著那雙高跟鞋跑過一片4000多平方米的被雨水浸透的草坪。多琳站在停車場目送她衝向遠方,直到她消失在大樓遠處的拐角。查特文廳在草場另一端的盡頭,多琳一想到這就覺得很滿足,她坐進自己的寶馬車,用後視鏡檢查了下裝扮,然後開車回家。明天或後天,她會再次碰到詹娜,詹娜會質問她那個子虛烏有的會議。多琳只要聳聳肩,盯著詹娜溫和的眼睛,詹娜便會退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