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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付後殺

(一)

胡昆站在登仙樓上的雕花欄杆旁,對所有的一切都覺得很滿意。
    這裡是個高尚而有氣派的地方,裝潢華麗,用具考究,每張桌椅都是上好的楠木,碗盞用的是江南景德鎮的瓷器。
    到這裡來品茶喝酒的,也大多是高尚而有氣派的客人。
    雖然這裡的訂價比城裡任何地方都至少高出一倍,可是他知道這些人都不在乎,因為「奢侈」的本身就是種享受。
    平時他總是喜歡站在這裡,看著這些高尚而有氣派的人在他胯下走來走去,讓他覺得自己永遠都是高高在上的。
    雖然他身高還不滿五尺,但是這種感覺卻總是能讓他覺得自己比任何人都高出一個頭。
    所以他喜歡這種感覺。
    他也喜歡高尚而有氣派的事,正如他喜歡權力一樣。
    惟一令他覺得有點煩惱的,就是那個不要命的杜十七。
    這個人喝起酒來不要命,賭起錢來不要命,打架的時候更不要命,就好像真的有九條命一樣。
    「就算他真有九條命,我也決不能讓他活過下個月初一。」
    胡昆早已下了決心,而且有了很周密的計劃。
    只可惜他並沒有絕對能成功的把握。
    想到這件事,他總是會覺得有點心煩,幸好就在這時,他等的人已來了。

× × ×

他等的人叫屠青,是他花了三萬兩銀子專程從京城請來殺杜十七的。
    屠青這名字在江湖中並不響亮,因為他做的事根本不允許他太出名。
    他要的也不是名聲,而是財富。
    他是個專門受托殺人的刺客,每次任務的代價,至少是三萬兩。
    這是種古老而神秘的行業。在這一行裡招搖和出風頭都是絕對犯忌的事。
    在他們自己的圈子裡,屠青卻無疑是個名人,要的代價也比別人高。
    因為他殺人是從不失手的!

× × ×

屠青身高七尺,黝黑瘦削,一雙灼灼有光的眼睛銳利如鷹。
    他穿的衣服質料雖然高貴,剪裁合身,但顏色並不鮮艷。
    他的態度冷靜沉著,手裡提著個顏色灰黯的狹長包袱。
    他的手乾燥而穩定。
    這一切都很配合他的身份,讓人覺得無論出多高的代價都是值得的!
    胡昆對這一切顯然也很滿意。
    屠青已在角落裡找了個位子坐下,連看都沒有抬頭去看一眼。
    他的行動必須保守秘密,絕對不讓別人看出他和胡昆之間有任何關係,更不能讓人知道他是為什麼而來。
    胡昆吐出口氣,正準備回到後面的密室去小飲兩杯,忽然又看見一個臉色蒼白的陌生人走了進來,走路的姿態怪異而奇特,手裡緊緊握著一把刀。
    漆黑的刀!
    刀還在鞘中,他的人卻像是柄出了鞘的刀,殘酷而鋒利。
    他的目光也像是刀鋒,四下掃了一眼,就盯在屠青身上。
    屠青低下頭喝茶。
    這個陌生人嘴角帶著冷笑,在附近找了個位子坐下。
    忽然間,「卡哧」一響,一張上好的楠木椅子,竟被他坐斷了。
    他皺了皺眉,一雙手扶上桌子,忽然又是「卡哧」一響,一張至少值二十兩銀子的楠木桌,也平空裂成了碎片。
    現在無論誰都已看得出他是來找麻煩的!
    胡昆的瞳孔在收縮。
    ——難道這個人也是杜十七從外地請來對付他的高手?
    他的保鏢和打手已準備衝出去,胡昆卻用手勢阻止了他們。 
    他已看出這個陌生人決不是他們能對付得了的!
    屠青既然已來了,為什麼不趁這個機會先試試他的功夫?
    胡昆是個生意人,而且是個很精明的生意人,付出每一兩銀子都希望能足收回代價來。
    何況,這個陌生人找的也許並不是他,而是屠青。

× × ×

這個陌生人當然就是傅紅雪。

(二)

屠青還在低著頭喝茶。
    傅紅雪忽然走過去,冷冷道:「起來。」
    屠青不動,也不開口,別的客人卻已悄悄地溜走了一大半。
    傅紅雪再重複一遍:「站起來。」
    屠青終於抬起頭,好像剛看見這個人一樣:「坐著比站著舒服,我為什麼要站起來?」
    傅紅雪道:「因為我喜歡你這把椅子。」
    屠青看著他,慢慢地放下茶杯,慢慢地伸出手,拿起桌上的包袱。
    包袱裡無疑就是他殺人的武器。
    胡昆的手也握緊,心跳忽然加快。
    他喜歡看人殺人,喜歡看人流血。
    近年來能令他興奮的事已不多,甚至連女人都不能,殺人已是他惟一還覺得有刺激的事。
    可是他失望了。
    屠青已站起來,拿起了包袱,默默地走開。
    ——他的行動一向小心謹慎,當然決不會在這麼多人眼前出手的。
    胡昆忽然道:「今天小店提前打烊,除了有事找我的之外,各位最好請便。」
    於是想看熱鬧的也不能不走了,大廳忽然只剩下兩個人——
    屠青低著頭喝茶,傅紅雪抬起頭,盯著樓上雕花欄杆後的胡昆。
    胡昆道:「你有事找我?」
    傅紅雪道:「你就是胡昆?」
    胡昆點點頭,冷笑道:「杜十七若是叫你來殺我,你就找對人了。」
    傅紅雪道:「你若想找人去殺杜十七,也找對人了。」
    胡昆顯然很意外:「你?」
    傅紅雪道:「我不像殺人的人?」
    胡昆道:「你們有仇?」
    傅紅雪道:「殺人並不一定為了仇恨。」 
    胡昆道:「你殺人通常都是為了什麼?」 
    傅紅雪道:「為了高興。」
    胡昆道:「要怎麼樣才能讓你高興?」
    傅紅雪道:「幾萬兩銀子通常就可以讓我很高興了。」
    胡昆眼睛裡發出了光,道:「我能讓你高興,你今天就替我去殺杜十七?」
    傅紅雪道:「據說你並不是一個很小氣的人。」
    胡昆道:「你有把握能殺他?」傅紅雪道:「我保證他絕對活不到下個月初一。」
    胡昆笑了:「能夠讓朋友們高興,我自己也很愉快,只可惜你來遲了一步。」
    傅紅雪道:「你已找到別人?」
    胡昆用眼角瞟著屠青,微笑著點頭。
    傅紅雪冷冷道:「你找的若是這個人,就找錯人了。」
    胡昆道:「哦?」
    傅紅雪道:「死人是不能殺人的。」
    胡昆道:「他是死人?」
    傅紅雪道:「若不是死人,現在就該殺了我。」
    胡昆道:「為什麼?」
    傅紅雪道:「因為你若不能讓我高興,我就一定會去找杜十七。」
    胡昆道:「你若去找杜十七,就會讓杜十七提防著他。」
    傅紅雪道:「我還會幫杜十七殺了他。」
    胡昆道:「先殺他,再殺我。」
    傅紅雪道:「杜十七活著,你就非死不可。」
    胡昆道:「所以他現在就該殺了你。」
    傅紅雪道:「只可惜死人是不會殺人的!」
    胡昆歎了口氣,轉向屠青,道:「他說的話你聽見沒有?」
    屠青道:「我不聾。」
    胡昆道:「你為什麼還不殺了他?」
    屠青道:「我不高興。」
    胡昆道:「要怎麼樣才能讓你高興?」
    屠青道:「五萬兩。」
    胡昆好像吃了一驚,道:「殺杜十七隻要三萬,殺他要五萬?」
    屠青道:「杜十七不知道我,他知道!」
    胡昆道:「所以,你能暗算杜十七,卻不能暗算他。」
    屠青道:「而且他手裡有刀,所以我冒的險比較大。」
    胡昆道:「但你卻還是有把握能殺了他。」
    屠青冷冷道:「我殺人從未失手過!」
    胡昆吐出口氣,道:「好,你殺了他,我給你五萬兩。」
    屠青道:「先付後殺。」

× × ×

嶄新的銀票,一千兩一張。
    五十張。
    屠青已數過兩遍,就像是個守財奴一樣,用手指蘸著口水數了兩遍,再用一塊方巾包起來,收到腰上繫著的錢袋裡。
    用血汗賺來的錢總是特別值得珍惜的。他賺錢雖然很少流汗,卻常常流血。
    血當然比汗更珍貴!
    傅紅雪冷冷地看著他,臉上全無表情。胡昆卻在微笑,忽然道:「你一定已經是個很有錢的人。」
    屠青不否認。
    胡昆道:「你成了親了」
    屠青搖搖頭。
    胡昆的笑容更友善,道:「你為什麼不把錢存在我這裡,我出你利息,三分息。」
    屠青又搖搖頭。
    胡昆道:「你不肯?難道你不信任我?」
    屠青冷冷道:「我惟一信任的人就是我自己。」
    他拍了拍衣下的錢囊:「我所有的財產全都在這裡,只有一種法子可以拿走!」
    胡昆當然不敢問出來,可是眼色卻已等於在問:「什麼法子?」
    屠青道:「殺了我!」
    他盯著胡昆:「誰殺了我這就是誰的,所以你也不試試。」
    胡昆笑了,笑得很勉強:「你知道我不會試的,因為……」
    屠青冷冷道:「因為你沒有這麼大的膽子。」
    他忽然轉向傅紅雪,「你呢?我若殺了你,你有什麼留給我?」
    傅紅雪道:「只有一個教訓。」
    屠青道:「什麼教訓?」
    傅紅雪道:「不要把殺人的武器包在包袱裡。要殺人的人,和快要被殺的人都沒有耐性,決不會等你解開包袱的。」
    屠青道:「這是個很好的教訓,我一定會時常記在心裡。」
    他忽然笑了笑,又道:「其實,我自己也同樣沒有耐性,要等到解開包袱再殺人,我一定也會急得要命。」
    他終於伸出手,去解包袱——這包袱裡究竟是什麼武器?
    胡昆實在很想看看他用的是什麼武器,眼睛不由自主盯在包袱上。
    誰知包袱還沒有解開,屠青已出手。他殺人的武器並不在這包袱裡,他全身上下都是殺人的武器。
    只聽「格」的一響,他的腰帶上和衣袖裡,已同時飛出七道寒光,衣領後射出三枚緊背花裝弩,雙手打出滿把鐵蓮子,腳尖也有兩柄尖刀蹦了出來。
    暗器發出,他的身子也躍起,拐子鴛鴦腳連環踢出。就在這一剎那間,他已使出了四種致命的武器。
    他那引入注目的包袱,卻還是好好地擺在桌子上。
    這一著實在出人意料,連胡昆都大吃一驚,就憑這一著已值得他花五萬兩。
    他相信屠青這次也決不會失手。
    可是他想錯了,因為他還不知道這個臉色蒼白的陌生人就是傅紅雪。
    傅紅雪已拔刀。

× × ×

天下無雙的刀,不可思議的刀法。
    無論多惡毒的暗器,無論多複雜的詭計,遇見了這把刀,都像是冰雪到了陽光下。
    刀光一閃,一連串金鈴般的輕響,滿天暗器落地,每一件暗器都被削斷了,都是從正中間斷的。就算巧手匠人用小刀一件件仔細分割,也未必能如此精確。
    刀光消失後,才看見血。
    血是從臉上流下的!
    屠青的臉。
    一道刀口從他眉毛間割下來,劃過鼻尖。這一刀只要多用三分力,他的頭顱無疑也要被削成兩半。
    刀已人鞘。
    鮮血從鼻尖流落,流入嘴唇,又熱又鹹又苦。
    屠青臉上每一根肌肉都已因痛苦而抽搐,他的身子卻沒有動。
    他知道自己殺人的生涯已結束。這是種秘密的行業,無聲無息地殺人,無聲無息地消失。
    無論誰臉上有了這麼樣一條顯著的刀疤,都絕對不適宜再幹這一行了。
    傅紅雪看著這條刀疤,忽然揮了揮手,道:「你走吧。」
    屠青的嘴唇也在抽搐:「到哪裡去?」
    傅紅雪道:「只要不去殺人,隨便哪裡你都可以去。」
    屠青道:「你……你為什麼不殺了我?」
    傅紅雪道:「你一定要五萬兩,才肯殺我;要我殺你,至少也得五萬兩。」
    他冷冷地接著道:「我也從來不免費殺人的。」
    屠青道:「可是我身上帶著的不止五萬,你殺了我,就都是你的。」
    傅紅雪道:「那是另外一回事。我的規矩也是先收費,再殺人。」
    規矩就是原則。
    無論在哪種行業裡,能成功的人,一定都是有原則的人。
    屠青不再開口,默默地從錢囊中拿出兩迭銀票,一迭五十張。
    他又仔仔細細數了兩遍,擺在桌上,抬頭看了胡昆一眼:「這還是你的。」
    胡昆在咳嗽。
    屠青道:「你可以付他五萬兩,叫他殺了我。」
    胡昆忽然不咳了:「你身上還有多少?」
    屠青閉著嘴。
    胡昆盯著他,眼睛裡又發出光。
    屠青已提起了桌上的包袱,慢慢地往外走!
    胡昆忽然大聲道:「殺了他,我付五萬兩。」
    傅紅雪冷冷道:「要殺這個人,你自己動手。」
    胡昆道:「為什麼?」
    傅紅雪道:「因為他已經受了傷,已沒有還手之力。」
    胡昆雙手握緊欄杆,突聽「篤」的一響,三柄飛刀釘在欄杆上。
    飛刀是從包袱裡拿出來的,這包袱也有殺人的武器。
    屠青冷冷道:「我從不免費殺人,為了你,卻可以破例一次,你想不想試試?」
    胡昆臉色早已變了。
    他實在猜不透這包袱裡還有多少種武器,屠青身上又還有多少種!
    但是他已看出來,無論哪種武器,只要一種,已足夠致他的死命。

× × ×

屠青終於走出去,走到門口突又回頭,盯著傅紅雪,盯著傅紅雪手上的刀,彷彿從未見過這樣的人,也從未見過這樣的刀。
    他忽然問道:「貴姓?」
    傅紅雪道:「姓傅。」
    屠青道:「傅紅雪?」
    傅紅雪道:「是的。」
    屠青輕輕歎息,道:「其實我早就該想到你是誰了。」
    傅紅雪道:「可是你沒有想?」
    屠青道:「我不敢想。」
    傅紅雪道:「不敢?」
    屠青說道:「一個人若是想得太多,就不會殺人了。」

(三)

門外夜色已深,無星無月,屠青一走出去,就消失在黑暗裡。
    胡昆長長吐出口氣,喃喃道:「你為什麼不殺了他?難道你不怕他洩露你的秘密?」
    傅紅雪道:「我沒有秘密。」
    胡昆道:「難道你已不想去殺杜十七?」
    傅紅雪道:「我殺人不是秘密。」
    胡昆又歎了口氣,道:「桌上有八萬兩銀票,殺了杜十七,這些都是你的!」
    傅紅雪道:「先付後殺。」
    胡昆勉強笑了笑,道:「現在你就可以拿去。」
    傅紅雪拿起銀票,也數了兩遍,才慢慢地問道:「你知道杜十七在哪裡?」
    胡昆當然知道:「為了清查他的行蹤,我已花了一萬五千兩。」
    傅紅雪淡淡道:「殺人本就是件很奢侈的事。」
    胡昆歎了口氣,看著他將銀票收進懷裡,忽又問道:「你殺人不是秘密?」
    傅紅雪道:「不是!」
    胡昆道:「你不怕在大庭廣眾間殺人?」
    傅紅雪道:「無論什麼地方都可以殺人。」
    胡昆笑了,真的笑了:「那麼你現在就可以去找他。」
    傅紅雪道:「他在哪裡?」
    胡昆瞇起眼,道:「他正在拚命。」
    傅紅雪道:「拚命?」
    胡昆道:「拚命地賭,拚命地喝。我只希望他還沒有輸光,還沒有醉死。」

(四)

杜十七不但贏了,而且很清醒。
    一個人在贏的時候,總是很清醒的,只有輸家才會神智不清。
    他正在洗牌。
    三十二張用烏木做的牌九,每一張他都彷彿能如意操縱,甚至連骰子都聽他的話。
    他並沒有玩花樣,做手腳。一個人賭運來的時候,根本就不必做假。
    剛才他拿了一封「長三」,統吃,現在他幾乎已贏了兩萬,本來一定還可以多贏些。
    只可惜下注的人已漸漸少了,因為大家的口袋都已快空了。
    他希望能有一兩個新生力軍加入。就在這時,他看見一個臉色蒼白的陌生人走了進來。

× × ×

傅紅雪在看他洗牌,他的手巨大而有力。
    杜十七又推過一次莊,四手牌,兩手統吃,卻只吃進了三百多兩。
    下注的人大都已顯得沒有生氣。
    在賭場裡,錢就是血,沒有血的人,怎麼會有生氣?
    ——不知道這個臉色蒼白的陌生人,身上的血旺不旺?
    杜十七忽然抬頭向他笑了笑,道:「朋友是不是也想玩兩把?」
    傅紅雪冷冷地看著他,道:「只玩一把。」
    杜十七道:「只玩一把?一把見輸贏?」
    傅紅雪道:「是的!」
    杜十七笑了:「好,就要這樣賭才痛快。」
    他直起腰,全身的骨節立刻「格格」發響,一塊塊肌肉在衣下流竄不停。
    這是十八年苦練的結果!
    他身高八尺二寸,闊肩細腰,據說用一雙手就可以扼斷牛頭。
    看著他的人,每一個眼睛裡都不禁露出敬畏之色,就好像臣子看著他們的帝王。

× × ×

八十張銀票都已拿了出來,嶄新的銀票,蒼白的手。
    杜十七道:「你有多少?」
    傅紅雪道:「八萬兩。」
    杜十七輕輕吹了聲口哨,眼睛亮得就好像燃起了兩盞燈,問道:「八萬兩賭一把?」
    傅紅雪道:「不論輸贏,只賭一把。」
    杜十七道:「只可惜我沒有那麼多。」
    傅紅雪道:「無妨。」
    杜十七道:「無妨的意思,就是沒有關係?」
    傅紅雪點點頭。
    杜十七笑了:「這些錢莫非是偷來的,所以你不在乎?」
    傅紅雪道:「不是偷來的,是買命的!」
    杜十七道:「買誰的命?」
    傅紅雪道:「你的!」
    杜十七臉上的笑容僵硬,旁邊的人都已握緊拳頭,有的握緊了刀。
    傅紅雪卻連看都沒有看一眼,道:「我輸了,這八萬兩給你;你輸了,就跟我出去。」
    杜十七道:「為什麼要我出去?」
    傅紅雪道:「因為我不想在這裡殺你。」
    杜十七又笑了,笑得卻已有些勉強:「你輸了,還是要殺我?」
    傅紅雪道:「無論輸贏,我都非殺你不可。」
    杜十七道:「你的意思是說,不是你殺了我,就是我殺了你,無論誰輸誰贏,我們反正都要拼一次命的,只不過這裡的人太多,而且都是我的人,所以你不願在這裡出手。」
    傅紅雪冷冷道:「我不想多殺人。」
    杜十七笑道:「你好像很有把握能殺了我。」
    傅紅雪道:「沒有把握,怎麼會來?」
    杜十七大笑。
    傅紅雪道:「八萬兩銀子已經可以做很多事,你死了之後,你的朋友兄弟還是用得著的!」
    忽然間,一把刀從後面砍過來,直砍他的後頸。
    傅紅雪沒有動,杜十七卻已抓住握刀的手。
    「叮」的一響,尖刀落下,又是「格」的一聲,刀尖已被拗斷。
    杜十七沉下臉,厲聲道:「這件事跟你們沒關係,你們只准看,不准動。」
    沒有人敢動。
    杜十七又笑了:「你們都是我的好兄弟,你們先看我把他這八萬兩銀子贏過來。」
    他一把扯開衣襟,露出銅鐵般的胸膛,道:「我們怎麼賭?」
    傅紅雪道:「你說!」
    杜十七道:「賭小牌九,一翻兩瞪眼,最痛快。」
    傅紅雪道:「好。」
    杜十七道:「還是用這副牌?」
    傅紅雪點點頭。
    杜十七眨了眨眼,道:「你知道我用這副牌已贏過幾把?」
    傅紅雪搖搖頭。
    杜十七道:「我已連贏了十六把。用這副牌賭,我的手氣特別好。」
    傅紅雪道:「再好的手氣,也有轉壞的時候。」
    杜十七盯著他,道:「殺人你有把握,賭錢你也有?」
    傅紅雪淡淡道:「沒有把握,怎麼會賭?」
    杜十七大笑:「這次你錯了。賭錢這種事,連神仙都未必有把握。我以前也見過很多像你一樣有把握的人,現在都已輸得上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