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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鐵口論相

這時,夫子廟正是熱鬧時分,行行色色,百藝雜陳。李寒秋目光轉動,果然發覺一個高挑燈籠之下,坐著一個老態龍鍾的青衣人,坐在一張小木桌後面,燈下布招上寫出田鐵口,直言論吉凶。心中暗道:「這雷飛的化裝之術,果然是高人一等,如不是和他先行約好,實不易識得出來。」當下走了過去,道:「請問相金如何算?」
    那老人打量了李寒秋一陣,道:「一百一十文錢。」
    相約暗記符合,李寒秋就坐了下去,伸出左手。
    那老人握住了李寒秋的左手,拿起鋼尺,低聲說道:「七日後,就會武館那一年一度的英雄大會。今日午後,又有很多武林人趕來此地,形式又很複雜。」
    李寒秋點點頭:「雷兄可曾瞧出江南雙俠有何動靜麼?」
    雷飛道:「江南雙俠日落之前,聯袂趕往秦淮河,為了怕引人疑心,我未追去查看。第二批武林人物湧到,金陵城又成亂局,這對咱們大有幫助。」
    李寒秋道:「咱們應該如何?」
    雷飛突然揚起手中銅尺,接道:「論君之相,富貴極品……」
    只聽一個清朗的聲音道:「娟兒,咱們看看相麼?」
    那娟兒兩個字,有如鐵錘擊胸,使得李寒秋平靜的心情,突然起了劇烈的震動。
    轉目望去,只見一個身著玄衣的少女,和一個身著天藍勁裝的英俊少年,並肩站在桌旁。
    李寒秋只覺瞼上一熱,心頭同時泛起一陣劇烈的跳動。
    敢情那女的正是救過自己的娟兒。
    如非他戴有人皮面具,無論如何都難掩飾住臉上的表情。
    雷飛輕輕咬了一聲,用金陵口音道:「兩位要看相麼?」
    娟兒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整齊小齒,道:「不看相自然不會站在這裡了。」
    雷飛道:「相公、姑娘,不知是哪一位要看?」
    那身著天藍勁裝少年道:「娟兒,你先看看吧!」
    娟兒搖搖頭,道:「我不要看,看相的都是隨口胡說八道。」
    雷飛搖搖頭,道:「姑娘,話可不能這麼說。別人是不是胡說八道,我不知道,但我田鐵口可是字字句句,都是根據相理而言。」
    娟兒本來臉帶笑容,此刻,笑容突失,雙目眨動,打量了雷飛一眼,道:「相書上說的未必全對啊!」
    雷飛道:「對不對一試便知。」
    那天藍勁裝少年低聲說道:「娟兒,不要和這等人一般見識。」
    目光轉到雷飛臉上,道:「請給在下看相吧!」
    雷飛裝模作樣,抬頭打量了那天藍勁裝少年一陣,道:「閣下是出身富豪之家,幼年極受寵愛……」語聲一頓,道:「這相公,老漢說得對是不對?」
    勁裝少年點點頭,道:「你看下去吧!」
    雷飛道:「這兩句是奉送之言,不收相金。如是這兩句說得對,你相信了我田鐵口,我們再談下去,如果你不相信,老漢也不勉強。」
    勁裝少年笑道:「在下不是說過了,你看下去就是。」
    雷飛輕輕咳了一聲,道:「論公子之相,五百兩黃金不多。」
    勁裝少年笑道:「五百兩黃金,未免要得太多了吧?」
    雷飛道:「老漢不過說說罷了,公子請出左手給在下瞧瞧。」
    那少年伸出手去,雷飛舉起手中銅尺,左量右量,比劃了半天,道:「公子相是富貴極品,可是,可是……」
    勁裝少年笑道:「大丈夫問禍不問福,有什麼話,儘管請講就是。」
    雷飛道:「公子如不見怪,老漢才敢直言。」
    勁裝少年道:「我不怪你。」
    雷飛道:「公子的祖德不好,一股隱隱的煞紋,沖克生命、榮華……」
    李寒秋暗自運氣,準備那藍衣少年突襲雷飛時,自己好出手相助。
    那知事情大出人意料之外,那藍衣少年竟然有著過人的修養,只是淡淡一笑,道:「再看下去。」
    雷飛暗中察顏觀色,看他確無怒意,才輕輕咬了一聲,接道:「如若在下瞧的不錯,公子大富大貴,卻為祖德斷送。」
    這幾句話大概是說得太重,那藍衣少年不禁臉色一變。
    雷飛吃了一驚,急急運氣戒備,以防那藍衣人出手施襲。
    只聽那娟兒輕輕歎息一聲,道:「你這位走江湖的算命先生,膽子很大啊!」
    雷飛道:「老漢一向是鐵口直斷,這位公子,又問禍不問福,老漢只好是有一句說一句了。」
    只見那藍衣少年搖搖頭,道:「娟兒,不要怪他。」目光轉到雷飛臉上,道:「你說我祖德不修,那是指很久以前,三代以上了?」
    雷飛搖搖頭,道:「小老兒不敢講了。」
    藍衣少年道:「為什麼?」
    雷飛道:「講出來,恐怕公子爺要生氣。」
    藍衣少年道:「我要生氣,那就早已生了,怎會等到此刻?有什麼話,你只管說吧!說錯了也不要緊。」
    雷飛又拿起銅尺,在那藍衣少年手上劃了一陣,突然抬頭說道:「公子貴姓?」
    那藍衣少年道:「在下姓韓,難道姓氏也和相法有關麼?」
    雷飛點點頭,道:「生辰姓名,不能說全無關係。」
    藍衣少年不再答話,凝目望著雷飛,看他手中銅尺,比來比去。
    大約過了一盞熱茶工夫,雷飛放下那藍衣少年的左手,道:「公子說過不生氣,老漢斗膽直言,令祖的敗德之事,可由你公子算上不及三代。」
    藍衣少年一皺眉頭,道:「那是說不是我爹爹,就是我爺爺了?」
    雷飛故作為難之狀,道:「這個,這個,大概是差不多吧!」
    藍衣少年伸手從懷中摸出一錠黃金丟下,牽著娟兒匆匆而去。
    李寒秋望著兩人遠去的背影,呆呆出神,那人雖然是牽住娟兒之手,但李寒秋感覺,卻如同牽去了自己的心一般。
    雷飛望了那丟在木桌上二的黃金一眼,怕不有五兩多重,心中暗道:「這小於很大方啊!」
    眼看夜景初鬧,遊人漸多,當下匆匆收了攤子,行到李寒秋身側道:「走!咱們喝兩盅去。」
    李寒秋如夢初醒般,緊隨在雷飛身後而去。
    雷飛走到一座賣貨的攤前,把手中東西一放,道:「店東人,請看著,我要是明早還不回來,這東西就送給你了。」
    也不管那人答不答應,東西一放,大步而去。
    李寒秋隨在身後,又轉了兩條街,到了一座很大客棧前面。
    雷飛低聲說道:「今晚上,咱們就在這裡。」大步直向裡面行走。
    直穿進二重院庭,到了一座跨院前面。
    這座跨院,在這座大客棧中,似是自成一格,緊緊關著木門。
    雷飛舉手在門上輕輕擊了兩掌。
    李寒秋心中暗想:「他舉手敲門,那是這跨院早已住的有人……」
    忖思之間,木門呀然而開。
    只見一個年十四五歲的青衣童子,當門而立,打量了雷飛和李寒秋一眼,道:「你們找什麼人?」
    雷飛道:「藥師在麼?」
    那童子搖搖頭,道:「你們明天一早來吧!」
    砰然一聲,關上木門。
    李寒秋低聲問道:「什麼藥師?」
    雷飛道:「當今武林中第一大夫,不管什麼疑難雜症,無不著手回春,只是生性古怪,不喜和武林人物交往。」
    李寒秋道:「你認識他!」
    雪飛道:「認識,我無意中看到這門前留下暗記,才知道他到了此地。」
    李寒秋道:「咱們找個地方住,明天一早再來。」
    雷飛微微一笑,道:「這地方最安全。」
    李寒秋道:「但人家不在家,咱們怎可衝進?」
    雷飛道:「他留下暗記,約人到此相晤,怎會不在家呢?只不過是他不想接見咱們而已。」
    李寒秋道:「他既然和你相識,為什麼又不肯接見?」
    雷飛道:「那童子不認識我啊!」
    李寒秋道:「此刻咱們應當如何?」
    雷飛道:「想法子衝進去。」
    李寒秋道:「不怕激怒那藥師麼?」
    雷飛笑道:「就算激怒了他,也比住在別處安全。」
    李寒秋皺皺眉頭,不再多問。
    雷飛側耳在門上聽了一陣,道:「咱們進去吧1」一提氣越牆而人。
    李寒秋心中雖然有些不願,但也無可奈何,只好一提氣,隨在雷飛身後而人。
    只見一座小院落中,擺了兩列盆花,一座精緻的瓦捨中,不見一點燈火。
    雷飛行到精舍門前,舉手在門上連叩五響。
    只聽一個清冷的聲音道:「門未上栓。」
    雷飛一伸手,推開術門。
    李寒秋凝目望去,隱隱可見幽暗的廳中盤坐著一個人。
    雷飛輕輕咳了一聲,道:「譚藥師,久違了。」
    廳堂中又傳出那清冷的聲音道:「你是雷飛?」
    雷飛道:「正是在下。」
    那清冷的聲音道:「你膽子很大,夜暗之中,也敢闖進來。」
    雷飛一抱拳,笑道:「譚藥師不肯接見,在下只有闖進來碰碰運氣了。」
    譚藥師冷笑一聲,道:「那人是誰?」
    雷飛道:「在下一位很知己的朋友。」
    譚藥師道:「老夫下午才到此地,行動隱秘,鮮為人知,怎的你立刻知曉呢?」
    雷飛道:「藥師可是約一位朋友在此相會麼?」
    譚藥師道:「老夫倒忘了你有辨識暗記之能……」語聲一頓,接道:「你們進來吧!」
    雷飛輕輕一扯李寒秋的衣袖,兩人一齊行了進去。
    譚藥師伸手指指廳中木椅,道:「兩位請坐吧!」
    雷飛和李寒秋齊齊抱拳應道:「謝坐了。」
    這時,那適才開門的童子,緩步行了出來,左手中捧著一個木盤,木盤上放著兩個玉杯,行到兩人身前,右手高舉著一支蠟燭。
    李寒秋不知那童子用心何在,但他覺出了必有用心。那童子似是在使那強烈的燭火,照射在雷飛和自己的臉上。
    待到李寒秋和雷飛各自伸手取去五杯,那童子才放下火燭退去。
    譚藥師輕輕咳了一聲,道:「兩位都經過易容了麼?」
    雷飛道:「江南雙俠勢力龐大,我等不得不略避其鋒。」
    譚藥師道:「雷飛,你素知老夫,我是向不願和生人相見,除了重大事情外,又不喜和人談古論今,對你是例外中的例外了。你找我有什麼事,可以據實明說了吧?」
    雷飛:「在下想請教藥師和那江南雙俠是朋友還是敵人?」
    譚藥師道:「目前我們是井水不犯河水。」
    雷飛道:「藥師到此,可是要參觀那一年一度的英雄大會麼?」
    譚藥師道:「老夫把畢生精力,都用在採藥之上,素無爭名之心。」
    雷飛道:「那是來觀賞秦淮花會了?」
    譚藥師微微一笑,道:「也許會順便觀光一下。」
    雷飛道:「這麼說來,藥師到此,主要的是為那靈芝了?」
    譚藥師沉吟了~陣。道:「不錯。」
    雷飛點點頭,道:「為那靈芝,已有很多武林高手送掉性命,藥師想已知道了。」
    譚藥師搖搖頭,道:「老夫不知……」語聲一頓,接道:「你問完了吧?」
    言下之意,無疑在下逐客令了。
    雷飛裝著不懂,道:「咱們想借藥師這後院廂房借行一宵,不知是否可以?」
    譚藥師沉吟了良久,道:「老夫如不答允,未免太小氣了。但你們住此,必得答允老夫一個條件才成。」
    雷飛道:「什麼條件?」
    譚藥師道:「老夫今夜有客人來,兩位不能從中驚擾。」
    雷飛道:「這個自然。」
    譚藥師道:「好!你們請到左面廂房中住吧!」
    雷飛應了一聲,伸手取到玉杯,打開杯蓋,撈出一枚形如棗子大小的青果,吞了下去。
    李寒秋跟著雷飛也打開杯蓋,取出一枚青果,放入口中。
    譚藥師道:「如是明晨兩位要走,只管請便,不用再見我辭行了。」
    雷飛站起身子,應道:『也許我們明天還要借住一日。」
    譚藥師道:「老夫並非是好客的人.兩位如能不借住,那是最好沒有了。」
    雷飛道:「到時間咱們再行商量。」一抱拳,向外行去。
    李寒秋一切舉動,都照著雷飛行事,也跟著行了出去。
    雷飛直行人左面廂房之中,低聲對李寒秋道:「李兄弟,這些天來,咱們一直沒有放開胸懷地好好休息一次,今夜可以好好大睡一場了。」
    李寒秋點點頭,道:「適才,咱們進食那玉杯中的青果,不知何物?」
    雷飛笑道:「吃起來像不像青果呢?」
    李寒秋道:「不太像。」
    雷飛笑道:「那根本就不是青果啊!這譚藥師最不喜歡和武林同道來往,除非他有用你之處,或者被你撞上。但如見了他的面,他必以自制的藥果待人。據說這藥果分有三等,那最上等的藥果,不但味美可口,而且還可以延年益壽,增長功力;就是那最下等的藥果,也有益血補氣,強身壯筋之用。」
    李寒秋道:「咱們適才吃的藥果,是最上等呢,還是最下等?」
    雷飛呆了一呆,道:「大約是最下等吧!」
    李寒秋微微一笑,也不再多問。
    雷飛輕輕咳了一聲,道:「兄弟,你為人君子,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小兄也不願讓你作違背心意的舉動,你今天只管放心睡覺。」
    李寒秋道:「你呢?可是想準備偷聽別人的談話麼?」
    雷飛道:「不錯,我先瞧瞧那來人是誰,如是正人君子,那就罷了,如若不是好人,咱們不存害人之意,也該有防人之心才成。」語聲一頓,道:「何況譚藥師太重要,如若他倒向江南雙俠,不但對整個江湖都大大有礙,對你報仇的事,也是一大阻力。」
    李寒秋道:「好吧!雷兄的江湖經驗、閱歷,無不強過兄弟,一切由雷兄作主就是。」
    雷飛道:「好,你就睡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