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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假如你是皇帝

 九二:溫柔的小腰
    自「留白軒」下來的歐陽意意,堆上一絲兒「賣少見少」的笑容,卻是十分慵懶散溫但其實非常注意留心地對他的「客人」說:
    「溫姑娘現在不要你們上去。」
    等急了的蔡水擇立即問:「為什麼?」
    「她沒有說。」
    歐陽意意攤了攤手,又指一指樓上,故作神秘他說:
    「情到濃時,這時候,就是我剛才上去溫姑娘也嫌我打擾哩!」
    張炭退求其次,說:「那麼,『吞魚集』要不要我送上去?」
    「不急不急。」歐陽意意隨意他說,「溫女俠說這下急,遲些兒再跟你拿就是了。」
    張炭與蔡水擇相顧一眼,眼色沉得似是即將凝固的鉛。
    然後蔡水擇慢慢地戴上了手套。
    黑色手套。
    ——許是因為手套也是黑色之故;他一旦戴上了手套,臉孔就顯得更加黝黑了,他當日給趙書四踢裂的臉,縫隙就映得更加明顯深刻,而在這時際,他臉上還帶了點詭異的笑意,越發使他那張爛了的黑臉像一粒發了酵的黑色蠶豆。
    他一面詭笑,一面如是說道:
    「『吞魚集』裡邊錄有一首歌,不知你是否記得?」
    他也不待張炭回答,便已隨口拉了個調,哼唱了起來:「查波婆,家破婆,加波波,喳婆婆……」
    張炭聽了,只沉重地搖頭,說:「你本來有事,你先回去,溫柔的事,我留在這兒好了。」
    然後卻跟歐陽意意等說:「這位蔡兄弟有事在身,不能久候,他要先回去,你們就高抬貴手,放放行吧。」
    歐陽意意怔了一怔,他一時不知日己出了什麼漏子,出了什麼問題,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是好。
    他倒沒料到有這一著:
    來人居然在未等到溫柔離去就走。
    ——而且不是三人都走,只一人離去。
    那該怎麼辦?——不許走,即成對敵:若放行,豈不放虎歸山?
    見歐陽意意一時沒說話、沒說話,利小吉便接道:「你們要走?」
    「不,」張炭道,「不是我們,只是他一個人。」
    「我不走。」蔡水擇澄清道:「是他先走。」
    「你走。」張炭一張胖嘟嘟半黑半白的臉相當堅決,「我留。」
    「是你走。你還有要事要辦。」蔡水擇一張黝黑的臉已掙得透紅,「你在『七大寇』、『桃花社』和『天機』都有重任,我沒有。——所以,我留,你走。」
    「咖有這樣的事!」張炭繼續爭持到底,「你是個有家室的人,你的膽子有多大?留下來,留到底,自是我的事。」
    「現在下一樣了……」蔡水擇悲哀地抗聲,「總之是:你走,我留——」
    張炭冷笑,忿笑。
    祥哥兒機警地道:「什麼意思?你們在演什麼劇目兒?」
    朱如是瞇著眼睛,自牙縫裡問出了字句:「到底誰走?誰留?」
    「到了這幾,」忽聽一人道:「誰也不許走。」
    消息回來了。
    根據「今宵多珍重」戚戀韋捎來的訊息:
    ——唐空牛和方恨少兩人,居然男扮女裝,把萬歲爺和相他在「八爺莊」裡狠狠地揍了一頓!
    這消息倒真的狠狠地震住了朱小腰、溫寶和唐七昧。
    同時「袋袋平安」龍吐珠也趕來報訊:王小石跟梁色、蔡追貓、何小河、梁阿牛跟四大名捕聚首於痛苦街口、苦痛巷前。
    溫寶倒吸了一口氣,道:「這樣還好,既然小石頭跟四大名捕在一起,看來他沒有理由不知道唐巨俠和方公子發生了那樣駭人聽聞的消息。」
    唐七昧鬱鬱地道:「方公子和唐巨俠犯了這樣的事,只怕神仙難活。」
    溫寶怒問:「難道就這樣見死不救嗎?」
    唐七昧沉鬱地道:「救他們就得使『象鼻塔』的弟兄們全軍覆滅。」
    溫寶搔搔頭,頭皮屑早已在他肩膊上鋪上了幾層:「……我看小石頭不會置他們死活不理的!」
    「我就怕這樣。」唐七昧沉聲道,「本來現時『象鼻塔』加上『發夢二黨』、『天機』等力量,實力已可與『六分半堂』、『金鳳細雨樓』鼎足而立,分庭抗禮,萬一小石頭沉不住氣,只怕這一番心血,就得毀於一旦!」
    溫寶苦笑道:「話不能這樣說。老唐和大方畢竟做了件大快人心、頂天立地的事。」
    唐七昧苦澀他說:「但這事的後果實在誰也承擔不起。」
    溫寶像元寶一樣的團團臉卻呈現了一種金子一般的堅毅:「人生一世,能做這樣一件大事也算不枉此生了。難道你認為這樣的狗皇帝和狗宰相不該痛打一頓嗎?」
    唐七昧陰鬱他說,「就是因為這樣的垃圾皇帝和垃圾不如的狗官,更犯不著為揍他們一頓而犧牲性命!」
    聽到唐寶牛和方恨少的噩耗之後,朱小腰一直沒說什麼,沒有什麼表示、甚至也沒什麼表情。
    到此際,她才說話了,說得像沒來由、無定向的一句:
    「……假如你們是皇帝,你會怎樣處置他們?」
    兩人俱是一怔。
    他們一直以來都知道唐寶牛在追求朱小腰,但朱小腰既似沒動容,也沒動心,所以而今唐寶牛雖身處絕境,他們並不認為朱小腰會分外悲愉、特別震動。
    只不過,朱小腰這相當溫柔的問題在此時此際以一種相當溫柔的語調問出來,仍使他們的心頭震盪了一下。
    ——而且,這時候的朱小腰,神情大異平時,看來溫柔,但卻是令人感覺到一種完全隱伏的激烈情懷,使人悚然。
    「你說……他們?」溫寶覺得這時候該有個人來應答,所以他馬上作出回應,「— —唐巨俠和方公子他們?」
    「假若你們是皇帝……會怎樣對待他們?」
    朱小腰仍是這樣以溫柔得十分溫和的聲調問。平時她只慵懶,但那是嬌乏,而不是溫柔。
    「這……」溫寶只好求助似地裡向唐七昧,「只怕是……是難逃一死了。」
    唐七昧陰鬱地接道:「死定了。問題只在:朝廷方面是公開處斬二人還是以私刑解決,株連程度有多大而已。」
    朱小腰聽了,默然。
    她蒼白的臉上浮現了一種動人的顏色,看去好像是在害羞,但事實上她決不可能在此時此境害臊。
    第三道消息在此際「及時趕到」。
    那是「掃眉才子」宋展眉得力手下的報導。
    他一向負責戍守「金風細雨樓」那一帶的,他的消息也自然有關於「風雨樓」:
    「溫柔入了風雨樓。張炭、蔡水擇、吳諒也跟了進去,許久沒有出來。宋展眉要攻打風雨樓把人救出來。洛五霞則認為要等候進一步的消息,並請求塔主的命令。」
    ——「塔主」當然就是王小石。
    只不過他與部屬間十分親近,人多稱他為「小石頭」、「王老三」乃至「王三哥」,鮮少人尊稱一聲:「塔主。」但那並不表示對他有任何不敬之意、卻顯示了莫大親切之情。
    由於王小石十分關心「風雨樓」的動向,尤其是蘇夢枕的下落,所以在「天泉山」 這一路,特別派上了兩名大將:「掃眉才子」宋展眉和「丈八劍」洛五霞去監視指揮。
    朱小腰聽得報告,只向來人疾然吩咐:「叫洛、宋二位在風雨樓前叫囂索人,但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真的動手,主要目的,是要樓子裡的人知道,我們塔子裡的人已注意此事,誰要是傷害我們的人,大家決不會成過,讓他們不致了無憚忌。但若真的交手,小石頭未領全軍趕到之前,難有勝算,故宜忍辱負重,伺待良機。」
    來人領命而去,朱小腰轉首即咐囑:秦送石、夏尋石、商生石三人,全速飛撲「神侯府」,通知王小石:張炭、溫柔出事了,請他回來主持大局!
    分派了這些事之後,朱小腰的神態仍是溫柔的:甚至是一種視死如歸的溫柔。
    她溫馴地盈盈一福地向唐、溫二人說:「看來,今晚月黑風高、腥風血雨,殺戮難免。兩位請各自調度塔裡的弟兄。唐七哥請塔裡高手在這兒靜候塔主調遣。寶哥哥則先帶隊支援宋、洛二俠包圍風雨樓,可好?」——可好?還有什麼不好的?
    ——在這殺死人的溫柔下。
九三:殺死人的溫柔


    溫柔沒有死。
    她只是完全失去了知覺。
    可是失去知覺的她,仍然可以「殺死人」。
    她殺死人的方法是以她的美。
    她美得足以令人窒息,足以把人殺死。
    尤其是當她給逐件祛去衣服的時候:那麼柔、那麼媚、那麼美……
    ——怎麼她連貼身的衣飾也穿得那麼講究、別有心思,莫非她已準備讓人看見她裡面所著?
    當白愁飛一件一件除去她的褻衣時,為這燈光暈黃掩映的美態,綻亮出情難自禁的激情來。
    ——假如溫柔是可以吃的,他真迫不及待地要一口吞食了她!
    看到梁何,蔡水擇和張炭都幾乎忍不住要一口吞噬了他。
    梁何在白愁飛不在的時候,已儼然代樓主的架勢,前後左右總有十數人乃至數十人不等在掩護著他,尋常人豈能接近得了他。
    就算不尋常的高手,也休想靠近得了他。
    「你們來得、去不得。」梁何嗤笑道:「金風細雨樓,豈讓你們出入自如,敢情當樓裡無人了!」
    蔡水擇沉住一口氣:「我們不是貿然闖進來的,是你們開了大門迎我們進入的,說什麼都是貴樓的客人。」
    「你們不是賓客,」梁何道:「溫女俠才是。」
    「可我們是跟著溫姑娘進來的。」張炭抗聲道。
    「溫姑娘呢。她也不下來見你們,可見你們不但混帳,而且混吉!」梁何截然道, 「你們要是聰明的,就在這兒侍著,等樓主進一步指令,要是不討好,以為這兒是自出自入的地方,只怕得要豎著來橫著出去!知好歹的就窩在這裡,不許妄動!」
    蔡水擇偏首想了一陣子,吳諒臉色陰晴不定,張炭仰首望白樓樓頂的燈火,恍然出神,終於還是蔡水擇道:「好,我不妄動——能嗎!」
    他突然撕開上衣,眾人在驚呼中一齊閃開。
    他身上竟佈滿了蟲。
    紅色蠕動著的蟲。
    他拔刀。
    刀離鞘。
    沒有刀鋒。
    沒有刀。
    只有刀柄。
    綠色的刀柄,竟有一種強大而詭異的吸(引〕力,綠光一明一黯、一陣強一陣弱、一下子隱一下子顯。
    就這樣一明一滅之間,蔡水擇身上的蟲,全颶地飛(吸)向他的刀把子,竟像蜜蜂組成蜂窩一樣,那些紅色的蟲,竟赫然在瞬息間便組成了一把刀(或者說,組成了一把刀的形狀)!
    一把由蟲組成的蠕動著的刀,
    他揮舞著這把刀,也就是揮舞著那些令人看了也會頭皮發麻的蟲,旋斬向他的敵人,一面大叫:
    「快!這兒由我來處理,你們快去救溫柔!」
    大家不光是怕他,也怕他手上的刀、於是紛紛閃開。
    ——光閃開也閃不開,因為刀上的蟲,在激烈揮舞時不住地飛掠了出去,有的黏在敵人的身上、臉上、手上,有的人已給蟲噬了一口或數口,立即,遭噬著的地方所有的血管都暴漲了起來,好像在緊靠皮膚表層下點燃起了一支支蛇型的紅焰一般。
    樓子裡的人紛紛讓開,蔡水擇高呼狂號,正要殺出一條血路來。
    一個沒有路可走的人就是到了人生的盡頭。
    現在唐寶牛和方恨少卻只希望他們生命的盡頭能夠快些到來。
    因為任勞任怨正擬對他們施用「十六鈣」的苦刑。
    那是生不如死、求死不得的慘刑。
    只求速死。
    ——可是能夠嗎?
    他們遇上的正是京裡第一把子的刑求高手:「鶴立霜田竹葉三」任怨和「虎行雪地梅花五」任勞!
    任勞向他們擠擠眼睛:「師弟這次親自出手,大展身手,包準教你們大開眼界。」
    任怨嘟嘟有聲,正在欣賞他手上的「試驗品」。
    他負手在唐寶牛和方恨少身旁繞來繞去,似是猶豫未決,一面喃喃自語道:「該先拿椎來試驗好呢?你們說吧,該誰先嘗試此甜頭呢?」
    一會他伸腿踢踢方恨少:「拿你吧?你比較瘦小。」
    一會又用手擰擰唐寶牛的耳朵,「不如就你吧,你比較大塊。」
    終於他停了下來。
    就停在兩人身前,然後他下定決心他說:「不如就一齊吧——讓你們做對比翼鳥也好!」
    說著,他雙掌一併緩緩推了出去。
    伸向兩個相當奇門的穴位。
    他用的當然是「十六鈣」的掌功。
    ——這種掌力,不是要人死,而是要人成為廢人,變成一個活下去也等於廢物的活死人!

九四:刀蟲


    蔡水擇出身於「黑面蔡家」,這一家人,素以打造鑄制奇門兵器見稱於江湖,堪稱名震天下,一般武林人物,聞名膽喪。
    蔡水擇原本修煉的是「天火神刀」,後毀於「老林寺」之役中,他身負重傷,臉也裂了,但他並不沮喪,還並(另)修刀劍:
    ——刀蟲、炸劍、爆刃!
    他現在使的就是「刀蟲」!
    ———種「蟲」聚成的「刀」!
    一種話動的、有生命的、能奪去任何性命的刀!
    他的刀和蟲一齊攻殺,所向披靡。同一時間,張炭突然發狂似的衝了過去、衝了上去,接近他的人,全給他甩了出去,摔了出去、擲了出去、擰了出去,不管是刀劍槍戟,哪一樣兵器先挨近他的人,就先給他骨折筋扭放倒於地。
    張炭所施,正是東北大食一族「大口孫家」中的「摸蟹神功」和「捉蝦大法」!
    別看這種蝦蝦蟹蟹的武功,其實是擒拿手的極致,傳授這兩門絕藝的孫三叔公,是 「大口孫家」裡出類拔萃的人物,張炭這下更是全力施為,一下子,猶如榷枯拉朽,迅若星飛、一鼓作氣地衝殺上二樓!
    其實,張炭是蓄勢待發,早有預謀。
    原因是:「吞魚集」根本不是張炭的,也不是蔡水擇的,更不是溫柔的東西——溫柔甚至還沒摸過這一本書。
    這本書原是當年鐵手追命在「愁石齋」前給張炭盜去的書,內容足記一些神奇術數、精奧玄學,跟溫柔可以說是毫無瓜葛:而且,此書後來也給四大名捕搜走了,跟張炭也再無牽繫。
    是以,張炭提出要把「吞魚集」交給溫柔,只不過是一個幌子。
    他要試一試。
    ——要是溫柔真的聽此一間,一定大奇反問,那就表示溫柔至少能思能言,尚無大礙。
    但歐陽意意的回答居然是:這會兒不急,待後再取!
    這只擺明了一件事:
    溫柔遇險了!
    蔡水擇立即籍唱歌、其實歌辭是用「桃花社」的暗號與張炭交換了訊息:
    他要打上「留白軒」,救溫柔,他要張炭先走,請救兵。
    可是張炭執意不肯。
    在張炭心中,蔡水擇是個懦夫,他豈能貪生伯死、為懦夫所救!
    更何況他關心溫柔。
    他是那種把關懷默默埋藏在心底裡的人。他對溫柔,有著強烈的關心,一如他對賴笑娥,有著濃烈的情感,但他善把這些情愫深藏心底,既不隨便張揚,也不輕易流露。
    所以他要救溫柔。
    他要親自救溫柔。
    兩人突起發難,似乎連馬克白、毛拉拉、朱如是、祥哥兒、歐陽意意、利小吉這一干人也始料未及,蔡水擇以「刀蟲」怖厲之勢迫開眾人,張炭一下子殺上了二樓。
    意外的是,梁何只把兵力集中佈防在白樓底層,大概是原以為諒這兩三人之力也突不破這防線,是以張炭的一旦衝上二樓,而樓梯口又教蔡水擇獨力對殺,樓子裡的高手一時都衝不上來。
    「前途無亮」吳諒見張、蔡二人猝起發難,他也拔出一把刀,加入戰團。
    他的刀也很特別:
    黑色的刀。
    他一面揮動黑刀,迫退來敵,一面向蔡水擇大喊:「我該怎麼辦!?」
    蔡水擇的「刀蟲」放倒了不少來敵,可惜刀上的「蟲」,去一隻少一隻,他的「刀」 已愈來愈短了,而敵人也愈來愈多了!
    但他也愈拼愈勇,一面大喊:
    「快殺出去,通知大伙們!」
    吳諒大聲應答「是」!這聲音一過,他的人已給重重的敵人圍住了,一時再也看不見他了。
    蔡水擇在樓梯口,仍在苦苦支撐,力拼到底。張炭則已豁出性命,殺上三樓。他們人雖少,敵眾我寡,但兩人依然鬥志如虹、士氣卻旺。
    只不過,張炭一直放心不下一件事:
    ——「火孩兒」始終都守不住的!
    ——一分懦夫,曾臨陣退縮過,遲早都會在生死關頭的節骨眼上抽身退出的。
    他只望自己能從速殺上「留白軒」,把溫柔救走再說!
    ——不能靠火孩兒!
    ——此人不可靠!
    「不可以殺人。」
    這樣一個聲音,及時傳人了「機房」。
    聲音先到,然後人才到。
    好一個高大豪壯、天神樣般的漢子!
    任勞、任怨一看,知是御前當紅的一等帶刀待衛統領舒無戲,這人正在聖上御前當時得令,除了「一爺」之外,只怕風頭之盛,誰也捂不了他的腳跟頭踝丫子!
    ——但這舒無戲卻是明擺了跟諸葛朱生聲息與共的同黨!
    舒無戲哈聲道:「也不許傷人!」
    「咱們沒有傷人。」
    「不是沒有,而是還沒有。」舒無戲輕輕說話的聲音也像吆喝,「俺最討厭私下用刑殘害疑犯的人,咱們號稱上國衣冠,但咱們的對待政敵、犯人的手段和歷史,卑鄙得禽獸不如!」
    他用手一指兩任,怒斥道:「就是你們這種敗類造成的!俺今天就在這兒守著,決不容人濫用私刑!」
    「可以。」任怨不溫不火、陰聲細氣地道,「有您老守著護著,我們誰敢以身觸法呢!只不過,你護是護,看是看,但千萬不要一時火攻心,把他們給放了,要知道,皇上已下了聖旨,要斬殺他們,舒大人盯著他們,不讓欽犯脫逃,自是在公在私都勢所必為的事,但千萬不要為情為義,萬斗不防,讓欽犯逃脫了,聖上責罪下來,那咱師兄弟可不敢擔當,也擔待不起了。」
    舒無戲蹙著濃眉,咕了一聲,由於他忽然合垂了眼簾,彷彿似在突然之間睡著了一般。
    任怨陰惻惻地追加了一句:「舒爺可聽清楚了?」
    舒無戲忽然抬頭。
    瞪目。
    他雙日綻發出淬礪已極的利芒,使任勞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他一把揪起任怨的衣襟,把他整個人提了起來,然後才一字一句他說:
    「你給俺聽著:少教訓俺!『七絕神劍』顧鐵三、『八大刀王』、『四大皆凶』皆在外頭守著,俺舒無戲有多大的戲法可變?俺只不許殺人傷人,可決放下了人救不了人,你們兩個刑部裡的敗類,不必替俺擔這個心!」
    給揪得雙腳離地的任怨,既不尤,亦不驚惶,照樣臉帶羞怯的笑容,陰聲細氣地笑道:
    「舒大人明白就好。」
    他沒有掙扎,也不還手。舒無戲原受諸葛所托,知唐、方二人一旦落網,必遭殘酷整治,故特別求恩領旨到「深記洞窟」之「機房」看管監視,見任勞任怨要下毒手。即加制止,若二任不服鬧事,反而可以隨機應變,亂中趁機,但任怨全無動手之意,且先用重話擠兌住了自己的背後意圖,他也只有按兵不動了。

九五:塔裡的男人


    商生石、夏尋石、秦送石終於找到了王小石。
    王小石正與何小河及梁阿牛在勘察菜市中的地形,一聽溫柔身陷風雨樓,連同張炭和蔡水擇吳諒也遭厄夭泉山,也變了臉色,即刻趕返「象鼻塔」。
    他一到「象鼻塔」,朱小腰和唐七昧等人已帶大隊準備停當,一觸即發,只待一聲號令。
    王小石劈面就問:「他們在『風雨樓』裡怎麼了。」
    「好像已打起來了,」朱小腰說,「洛五霞等聽到裡面有打鬥的聲響。」
    「他們一個也沒出來嗎?」
    「一個也沒有出來。」
    「好,」王小石發艱地一跺腳,「我去!」
    「你去?」朱小腰緊迫釘人地問,「去哪兒?」
    王小石道:「我要救溫柔他們。」
    朱小腰道:「請三思而後行。」
    「三思什麼!」王小石道,「我的兄弟朋友困在裡邊,哪有袖手不理的道理。」
    朱小腰道:「你去了,金風細雨樓就是等你去。你是塔子裡的主人,要是出了事,誰來主持象鼻塔!?」
    王小石道:「我也是塔裡的男人,有手足出了事,難道還直窩在塔子裡不出來麼!整座風雨樓等我我也耍去!」
    朱小腰道:「白愁飛就等你這句話!」
    朱小腰歎道:「你要是今晚出了事,後天誰來救老唐大方!」
    王小石道:「大方老唐要救,張炭人孩兒前途無亮也救,見一個救一個,救得了誰就救誰——人生在世,不能顧慮那麼多,只能當做就做!」
    他望定朱小腰,疾道:「要是我今晚出了事,老唐大方,就由你領大家去救,要是你不行,就由七哥主持大局。救人如救人,我不跟你嘮叨了。」
    說罷即刻要走。
    朱小腰瞪了唐七昧一眼:「你不是反對他去的嗎?怎麼又一言下發!?」
    唐七昧一反他平時陰鷲沉鬱神態,眼裡放著亮、臉上發著熱、彷彿連牙齒也反著光,吭聲道:
    「好!我們有這樣的領袖,還愁什麼!自是跟他水裡火裡去、火裡人裡去!」
    忽聽梁阿牛大聲喝止王小石:「王塔主,你下帶同大夥兒一齊去!?」
    王小石已上了馬,只扔下一句話:「我一個人便可,大家要保存實力。」
    說罷居然在馬背上翻了兩個斤斗,再來個倒豎蔥,裝了一個鬼臉,漫聲唱:「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幹事……」歌聲中打馬而去。
    梁阿牛輕功稱絕,縱身便要攔阻,卻給何小河先發制人,先行扯了下來。
    梁阿牛為人憨直,怒道:「怎麼……你忍心讓小石頭一個人去送死?」
    「這時際跟他爭個作啥!萬一他下令誰也不許跟去,逆他而行豈不難堪!」何小河山人自有妙計,不慌不忙他說,「咱們這口兒讓他自去,那回兒自行帶隊發兵跟看就去便是了,手足們全都上了風雨樓,看他能不能揮揮手就讓咱們退回塔裡來!」
    梁阿牛這才會意,登時住了聲,囁嚅道:「你這……這可真有辦法。」
    「可不是嗎?」何小河得意洋洋地道:「本姑娘何小河,當過什麼來著?留香園、孔雀樓、瀟湘閣、如意館裡卯字三號的『老天爺』,誰家不曉得!我看男人,自有一套,入木三分,別無分號。」
    「更何況,」她臉色忽轉陰晴不定他說,「我等這一天,也等了好久了;我要做的事,也拖了好久了。我終於等到了今天,好好地一次過完成它。」
    梁阿牛為之目瞪口呆,龍吐珠卻跟朱大塊兒悄聲說:「我看這回『老天爺』是學壞了。」
    朱大塊兒又是個直腸子的漢子,當然不明所指:「什麼學壞了。」
    「敢情她是接近我們的唐巨俠寶牛先生多了,」龍吐珠笑道,「她跟他一樣把中吹得上天了。」
    聽到的人都忍不住笑了。
    ——在幹大事之前保持輕鬆的心情,這是小石頭的風格,也是玉小石對像鼻塔一眾手足的影響。大家在能笑的時候,不妨多笑笑,就算是不能笑的時候,也盡量多笑一笑。
    只有來小腰依然溫柔著臉容,卻無一絲笑意。
    她顯然也是聽到了這句話的。
    張炭已衝上第四層樓。
    他一衝上第四層樓,已發現自己憑一鼓之氣、不向外衝反往內攻,使樓子裡的人一個失防,他也一口氣登了四重樓,但他知道這時各層已加強佈防,有備而戰,只怕再難以強登第五層樓。
    然而「留白軒」卻在第七層樓。
    ——還有三層樓,才救得了溫柔!
    樓下發生那麼大的爭鬥,溫柔依然沒有下來察看,可見其險!
    ——就算他能打上第七層樓,但又如何從白愁飛手中救得溫柔呢?
    ——就算他能攻得上第七層樓,又「來不來得及」救溫柔呢?
    這些都是不堪設想的。
    張炭已不能想。
    人生在世,其可貴處不是在你想了什麼事情,而是在於你做了什麼事情。
    而現在就是生死關頭、需要做事的時候。
    所以張炭既衝不上去(也殺不下來,他已完全給風雨樓的弟子截掉了退路和去路,也失去了跟蔡水擇和吳諒聯繫的路).他卻做了一件事:
    他這回不往上衝。
    往內沖。
    這是大事。
    這是一個重要的舉措。
    他不是殺出重圍。
    而是殺入重圍。
    白樓遠早在蘇遮幕創立的時期,已是資料收集的所在:蘇夢枕當政期間,更加注重資料收輯。因為擁有和重視資料的收集與運用,所以使「風雨樓」訊速能取代「迷天盟」 的地位,並勢力直逼「六分半堂」,當年蘇夢枕與白愁飛、王小石初遇,蘇夢枕能在極短的時間使楊無忌讀出二人的生平履歷,便是因為白樓的資料完善之故。
    所以白樓可以說是金風細雨樓的一大重地,而這第四層樓,裡面佈滿了資料文件,而且正是有關幫中所有子弟和幫外朋友、敵人的有關資料。
    白樓每層樓都由白愁飛不同的親信掌管。
    目前,這層樓暫交由利小吉來看管。
    誰都知道,這層樓裡的資料是:失不得、毀不得、亂不得的!

九六:殺入重圍


    張炭殺入重圍,殺入第四層樓的資料庫去。
    大家只堵住他的進退之路,沒料他有此一著,不怕人甕中捉鱉,反而深入甕中、意圖碎甕而出。
    他見文件就砸。
    就毀。
    反正見什麼都搞砸搗毀。
    敵人忙著阻止他、保著文件,這樣一來,殺力就大減了。
    張炭一路衝殺到窗口。
    這時候,他大可以從窗口躍下去,趁人不備,沒料到他又居高臨下地殺將出來,說不定可以乘機殺出風雨樓去。
    可是他沒這樣做。
    因為他還有兄弟留在這兒,他雖看不起火孩兒,但蔡水擇依然是他的弟兄。
    他也要救溫柔。
    溫柔還困在樓上。
    他只殺到窗邊,望了下去,只見樓下黑鴉鴉都是人。
    敵人。
    這感覺不好受。
    他望了一眼,卻發現了兩個意外:
    其中一個竟是——
    蔡水擇竟衝到塔外來,他渾身血污,披頭散髮,看來負傷頗重。
    他由上而下地望落,正好蔡水擇一面應敵,一面猛抬頭:
    剛好跟他打了個照面!
    這時候,蔡水擇手上的「刀蟲」,只剩下五寸不到的一戳,聲勢已然大減。
    只是就在此際,他猛撥出一把懷刃來!
    這懷刃一旦抽出,發出的不是光,不是芒,也不是沒有光芒,而是刀一拔出,立刻爆裂,並發出了一聲轟無動地的爆炸來!
    白愁飛一面欣賞著溫柔那粉光緻緻的胴體,一面反手脫掉了自己的衣服。
    其實,他身上也沒有什麼衣服可脫,他只披丁一件袍子在外,裡面什麼也沒著。
    他的袍子一法下來,便露出他精悍得像豹子一般的軀體。
    如果說他是豹,那麼。此際的他,一定是頭怒豹。
    他不是黑豹,而是雪王也似的、白色的豹子。
    他的軀體已一支獨秀,額角崢嶸,雄據一方,面目猙狩。
    這時際,他已聽到樓下的格鬥之聲,但他不理,也不顧,他知道他手下會解決這些沒啥大不了的事,而他要解決的是自己的性慾!
    他行近溫柔。
    伸手。
    纖腰盈一握。
    乳小如鴿。
    嫩巧如懷。
    白愁飛只覺喉頭咕嚕一聲,心血澎騰,幾乎要噴出血來。
    但他知道這不是迸血的時候。
    而是射精的時際。
    他要的不是血戰。
    而是肉搏。
    他現在不要交手,只要交配。
    他騰身而上。
    他尋找處子的溫香,鑽入那暖軟的盆地,他以臉埋人那微澎的秀峰間,感受那女子獨特的氣息,並以他雄性的盛怒和所有情慾的微妙,都貫注於蓄勢以侍的下身間那獨角獸的尖端上,他像要把敵人扭殺於懷中一般的,挺身而上、鋌而走險、挺槍直入、長驅而入……
    只顧享受。
    不懂憐惜。
    那溫暖而微狹的縫隙,使他不惜肝腦塗地、一洩如注,也要抵死埋身、殺人重圍。
    已給點倒,完全昏述的溫柔,唉了一聲,許是終在全無知覺中,在這兵臨城下,貞節難保之際,也有些許感覺、些微感覺吧。
    ——那是痛楚?屈辱?還是感受呢。
    白愁飛只覺欲仙欲死、星飛風舞,便在此際。
    突然,轟的一聲,火樹銀花,一齊狂舞,開始是一道金光,在屋頂啪的裂瓦穿落下來,在房裡電掣閃爍狂舞不已。快而密集的連環炸響,化作數十度強光烈光,在軒裡不住迸爆迅濺,映得通室光明,如在烈火之中。
    的確,爍炸過後,留白軒也焚燒了起來。
    張炭跟樓下陷入絕境、快要不支、在重重包圍中的蔡水擇打了一個照面,蔡水擇忽然拔出他的懷刃。
    他的刃馬上爆炸。
    一下子,他身邊圍攏的人全部驟然散開,血肉楊飛,掩眼怪叫,仆倒疾退,相互踐踏。
    蔡水擇本身卻沒有事。
    他是「黑面蔡家」的好手。
    他那一家是武林中專門打造奇門兵器的翹楚。
    這就是他近年來苦苦鑄造的兵器:
    爆刃。
    他的兵器以火器為主。
    別忘了:他的外號就叫「火孩兒」。
    他的「爆刃」逼走了包圍他的敵人。
    然後他拔出「炸劍」。
    他的「劍」似火箭一般,跟劍鏢接連之處乍噴迸射出眩目的火光。
    呼地脫離劍柄,直衝上天,射入第七層樓:留白軒!
    然後留白軒馬上發生爆炸。
    炸得通室火光。
    然後便發生燃燒:
    ——留白軒失火了!——
    一下子,大家都亂了陣腳,蔡水擇乘機在爆炸中疾衝回樓內來。
    張炭倒殺了下來,接應他。
    兩人在第二、三層樓梯間會集。
    蔡水擇負傷已重,鬥志卻旺:「我的兵器已快用完,你快走,我殺上『留白軒』!」
    張炭怒道:「要上,咱們就一起上!我張炭沒有獨活的事。」
    蔡水擇跟他一起趁亂殺上第四層樓,有不少人正惶然搶擁下來,一面嘶聲道:「…… 何必一起死!有人能活,總是好的。」
    張炭一面施展擒拿手,一面對每一層樓的文件大肆攪亂,使把守的人驚惶失措,顧此失彼,一面大聲吼道:「廢話!溫柔還在上面,你放個什麼火!」
    兩人一起殺上第五層樓,意處的是,那兒反而沒有人把守。
    張、蔡二人交換了一個眼色,搶步欺入第六層樓。
    第六層樓確然有人,但都往第七層「留白軒」裡搶救:
    ——救火!
    這瞬息間,兩人身上都染了血、流著血、淌著汗、揮著汗,兩人心裡同時都分曉了幾件事:
    越接近高層,人愈少。
    第五、六層樓的人,見頂層失火,都無心戀戰,有的遁下樓來逃生自保,不逃的人便搶上樓去救人救火。
    張炭和蔡水擇就趁這檔兒攻上了白樓第七層:
    留白軒!

九七:肉體有肉


    金光燦爛。
    星火四耀。
    金光星火互進互撞,變作火光。
    白愁飛冷哼一聲,正想起身去撲滅那火,但在這焚燒焰火之中,忽然覺得一股平生未見之烈的慾火,像是硬封死鎖在體內的洪荒猛獸,直欲破體而出,以開天闢地、滅絕人寰之勢進破而出,不可稍抑,使白愁飛不借焚身其中,也算不枉:楊身碎骨,在所不惜!
    他在慾望狂湧如亂石崩雲、驚濤拍岸之際下了決心:
    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他都要先行享受這精光火熱的胴體,得到再說!
    白愁飛認為:要得到一個女人的心,就得先行得到她的肉體;管她愛不愛自己,你連她的身子都得到了,還在乎什麼精神上愛不愛自己!
    就像對付一個人,殺了他便不怕他報仇、還擊了。對一個女人也是:佔有了她誰都挽回、改變、償補不了這個事實;就算她日後變了心,但而今畢竟也曾是屬於過自己的!
    在火光中去侵佔一個美麗、純潔而暈迷了的女子,這感覺更使他熱血沸騰、獸性大發。
    就算他要救火,也大可在完成侵佔、射精之後。
    ——更何況,看這火光,一時還燒不到身邊來!
    火在床外。
    肉體在床上。
    他有的是肉體。
    用他精壯的肉體去侵佔另一柔美的肉體,他認為是至高無上的享受,也是神聖無比的事情。
    為這樣的享,值得惹火燒身。
    ——他要先撲滅體內的火,再去管床外的火光!
    死有何懼?生要盡歡!
    ——只不過,如果這歡愉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呢?
    「砰」的一聲,門給攻破、撞開!
    白愁飛霍然而起。
    他赤裸。
    面對來人
    來人不是他人。
    也不是敵人。
    而是自己人。
    這些人守在弟六層樓,見「留白軒」失火,又見樓主在裡邊並無動靜,以為白愁飛出了事,於是撞破大門,衝了進來。
    他們看見站立著完全赤裸的白愁飛。
    還有衣不蔽體的溫柔。
    他們除了震懾,也同時瞭解自己的奔撞誤闖……
    「樓主,對不起……」
    「因為失人了,我們怕您……」
    「我們生怕樓主出事了,所以才……」
    闖進來的一共是四個人,由萬里望帶領。
    他原名和外號都叫「萬里望」,剛在唐寶牛和方恨少手上吃了虧,連腰脾都給方恨少摸去了,才致有「太師」和「太師父」受辱的事。但在這件事裡,他把責任推到孫魚身上,所以沒有受到重罰,也算奇跡。
    由於他的機警和反應奇快,所以他才在烈火中不退反進、不下反上,意圖闖入「留白軒」裡救主領功。
    沒料,這看來不是功。
    而是「誤闖」。
    ——破壞的「誤闖」。
    進來的五個,有三人一齊開腔解釋,只萬里望一人,二話不說,一把跪了下來,俯首叩地。
    說話的三人,沒有一人能把話說完。
    ——在他獸慾高漲、春情勃勃之際,他最憎厭聽到的是貿然闖入的人,一開腔不是道歉,而是義正辭嚴地為自己開脫、解釋。他討厭這種部屬。對就是對,錯便是錯,而不是推脫責任。
    是以他把一切精氣和精力,發出了一指:
    「蓬」的一聲,為首一人,竟給指勁打成一堆破碎的血肉!
    另一人赫然驚叫:「樓主,不,不——」
    「砰」的一聲,白愁飛向他發了一指,把他的胸口炸穿了一個大洞。
    胸膛乍現了一個人頭大的血洞的他,沒有立即死去,反而俯首看著自己的胸,狂嘶不已。
    第三個人拔腿就跑,白愁飛又「嚙」的彈出一指。
    「啪」的一聲,他的後腦貝前額多了一道直貫的血洞,他的人卻仍在向前直跑,然後咕咚咕咚連聲,他已栽下樓梯去。
    白愁飛彈指和彈指間連殺三人,慾火稍斂,精氣略洩,就在這時。
    兩人疾闖了進來。
    兩個滿身血污的人。
    一個黑面人的臉已裂了。
    他手上有一把刀,根短,上面趴滿了紅色的蟲子。
    另一個的臉一邊白一邊黑,英俊的臉上長滿了痘子,正在大喊:
    「溫柔!溫柔!」
    白愁飛瞳孔收縮,臉色煞白,冷冷睨視著二人。
    兩人一進軒來,看見這等情形,已怒火中燒,張炭馬上要撲過去護著溫柔,蔡水擇卻一把扯住他:
    「他是白愁飛,別輕舉妄動!」
    「他把溫柔這樣子……我宰了他!」
    「你這樣衝動,只怕宰不了他,還不打緊,卻仍是救不了溫柔。」
    「你還不快把火熄了,燒著了溫柔,怎生是好!」
    「不會的。我那『炸劍』的火是假火,有光沒熱,燒不死人的。」
    張炭這才明白蔡水擇為何能這般氣定神閒,這才注意起蔡水擇的提示來了:「我纏著他,你去救溫柔。」
    「不。」蔡水擇堅定地搖首,他一面搖頭,血水也不住地搖落下來,「他要的溫柔的身子,不像是要殺她,看來一時之間她尚無性命之虞……」
    「你瘋了!」張炭低聲咆哮:「你難道置她不理!?」
    「不是不理,而是不必分身份心去救溫姑娘;」蔡水擇沉著他說,「反正不攻不出去,咱們一齊攻這白無常,把他趕出屋外!」
    金風細雨樓內,正狂風起、暴雨急、山雨驟來風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