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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看劍飲懷


    讀者如果不健忘的話,應該記得此時這書中的男主角葉硯霜君,尚在好夢方酣之中,他翻了一個身,眨眨眼睛,那強烈的日光照得他不得不醒過來。當他睜開眼,竟已是烈日高照的中午時分,不由暗罵自己一聲好糊塗!他勉強下了地,走了幾步,覺得已好得多了,不由心中暗喜,低喚:「兄弟。」卻不見那小兄弟答應,心想他一定到街上去了。不由想到了這小兄弟昨夜和自己的談話,真難得,為了自己的事,竟把他傷心成那樣,這世上還真有如此的好人!正在想著這事,不由一怔自語道:「奇怪……我這劍是誰給我放在桌上的?」忙走過去,把自己那把劍拿過來,看那劍鞘好好的合著,不知怎麼總覺這劍不大像了似的,劍柄上那兩個篆字「玄龜」明明雕在那兒,不是自己的又是誰的?忽然啊了一聲,才發現原來那劍穗兒竟變成了碧綠顏色,暗忖這是怎麼回事?而且自己劍上明明是垂的玉玦,此時竟也變成了一塊圓形玉石,不由綽起那絲穗兒仔細一看,愈看愈奇怪,再把那塊玉石翻起來一看,不由驚得目瞪口呆。
    原來那玉石上竟明明雕著三個小字:「李雁紅」,暗忖,這李雁紅,那小兄弟不是說是自己的那位未過門的妻子麼?這一想哪能不驚?她的東西怎麼會跑到自己劍上來了?愈想愈怪,心想這事情八成是那小兄弟做的,他既是那李雁紅的親戚,自己又沒跟那李雁紅見過面,不是他是誰?心想這小東西倒挺會給人穿針引線,不用說自己劍上那原有的劍穗和玉玦,一定是他解下來去做人情送給那李雁紅去了。這一想只急得滿頭出汗,心想自己現在躲還躲不及,怎可再去惹這麻煩?只急得拉開門踱到房外,看看那小兄弟到底在哪裡?他在門口看了一陣,也不見他半個人影,正想轉回屋去,卻見那店房掌櫃的由櫃中笑著走出,朝自己又哈腰又點頭地道:「我說爺,你起來了?……有什麼事沒有?」
    葉硯霜道:「事倒沒有,你可看見我房中的小兄弟到哪去了?」
    這掌櫃的一拍腦瓜道:「您不說我都忘了,今天早上那位李相公告訴咱說,說他有事先走了,還說葉相公您有病,叫咱們好好照顧著,賞了好些錢……真太客氣了。就是不賞錢,我們對您還錯得了?」
    葉硯霜聽後一怔,也不顧聽那些廢話,忙插嘴問道:「他到哪去了?」
    那掌櫃的一怔道:「這……我忘了問他了。怎麼著,還有什麼事?」
    葉硯霜不由一跺腳道:「糟了!他把我的東西給帶走了呀!」
    那掌櫃的雙目發直,慢慢道:「他是賊?不會吧!」葉硯霜哪有工夫給他閒聊,聞言又好氣又好笑,只好轉身回到自己房中,進房後愈想這小兄弟辦事荒唐,這事日後要叫那鐵守容知道,不知又該生出多大風波,直氣得往床上一倒,這一倒就見有一綢包由衣袋中滑出,再一細看,不由觸起了無限傷情,伸手拿起那綢包,守容的影子跟著就來了,想到那日小林比劍的一節,往事歷歷在目,竟在眼前一般。
    他慢慢打開小包兒,卻見內中分包著兩個小包,心想這是怎麼回事?今天怎麼淨發生這些怪事?……不由翻身坐起,先把那小包細細觀察了一番,見是一條粉紅色小汗巾包著,這才打開來一看,直驚得瞠目張口,見內中竟是一縷黑酥酥的秀髮,比自己由鐵守容頭上所削下來的要長的多……
    葉硯霜這一驚可非同小可,心想這決不是那小兄弟所為。這一想到小兄弟,不由忽然靈機一動,莫非這小兄弟就是那李家姑娘吧?……
    這一想不禁越想越覺得有理,由是聯想到那小兄弟一舉一動,說話姿式,不是個姑娘是什麼?……再一想他與自己說的話、句句都含著深意,不禁啊了一聲,用手捶了一下頭道:
    「你好糊塗!他就是那李雁紅姑娘啊!你怎麼當時就不知道?……唉!」又想到自己只顧想那鐵守容,竟對那李雁紅句句都帶冷淡,這不傷透了那李雁紅的心麼?自己還不知道,竟把和鐵守容的事情繪影繪形地告訴她。想到這裡,那一張俊臉直變得通紅過頂……
    不由得把那李雁紅的頭髮和鐵守容的一起拿在手裡一比,竟是一樣的黑,一樣的細,那發上余芬絲絲都傳入鼻中。這多情的葉硯霜,一時淚眼迷離,差一點又流下淚來,他用那英俊而微微清的臉,一會兒挨挨這邊青絲,一會兒又親親那邊……
    忽然他把那兩縷青絲往床上一擲,雙手撫著臉,自對自地喝道:「你這是作夢!你還想一箭雙鵰?……你憑什麼?……你!你已經傷透了一個的心還不夠?還再去傷…個……」最後他冷靜地放下手,擦乾了淚,自言道:「我是不會再去找你們了。我要堅強去走我自己的路!守容,雁紅,你們誰也不會罵我。如果你們傷心,你們只傷這一份,我比你們更痛苦,更傷心!世上沒有誰再比我瞭解自己,我內心知道,我對你們的忠實。我並非有心要使你們其中一人傷心,這是天意!
    第二天,他已能隨意走路,但是他並沒有出門,一天都在房子裡,除了吃飯,就是睡覺。再不就是做那「調元固神」坐功,因此到了晚上,他便已經痊癒了。一個人閒極無聊,正在對空惆悵,卻聽得門外茶房一陣敲門道:「葉相公,有人找你,請開門。」葉硯霜一聽,又驚又喜,心想別是那李家姑娘吧!正要去開門。忽然腦中閃出一個念頭,要是她你怎麼辦?你還能與她……你這樣做,如何對得起那鐵守容?
    他終於一狠心倒床便睡,鼻中有意發出極大的鼾聲。那茶房在門外叫了一陣不聽回音,再仔細聽了聽,就聽他對那來人道:「你老人家請回吧,明天再來,你沒聽他還在睡覺麼?」
    接著有一蒼老聲音笑道:「喂,兄弟,別裝了,老哥哥來找你啦!」
    葉硯霜聞音大驚,心想這不是那南荒雙怪中紀商的聲音麼?這一驚,可嚇得不輕,鼾也不打了,隨聽那紀商對茶房道:「他這不醒了麼。你走吧,沒你的事了。」
    葉硯霜可不能再裝了,只好在內應道:「是大哥麼?我這就給你開門。」
    紀商在門口哈哈笑道:「你還認識你這老哥哥?哈哈,快開門吧!」
    葉硯霜右掌蓄式,左手把門一開,卻見那紀商雙手袖著,一雙黃眼看著自己,點頭道:
    「好兄弟,不告而別,想是對我這老哥哥還不放心?」
    葉硯霜讓紀商進得屋後,才紅著臉道:「小弟豈敢對大哥不放心?只是有一故友執意將小弟救出,小弟正待等兩三天,親自去看大哥呢!」
    紀商聞言微笑道:「兄弟,你說的可是真話?唉……這也不能怪你,你現在覺得怎麼樣了?」
    葉硯霜點頭道:「已經完全好了。大哥來此莫非還有什麼事情?只請吐明來意,小弟如能代勞,萬死不辭。」
    紀商笑道:「我們的事都辦妥了,人都回去了,我因還欠你點人情。不能不找你一下……」
    葉硯霜一怔道:「大哥還小弟什麼人情?……」
    紀商齜牙一笑道:「當然現在你是不會隨我回苗疆去了,我也不會叫你再跟我回去。可是我既然答應傳你兩套功夫,豈能食言,好在這功夫在你學來,也簡單得很。我捨著六天的時間,在這兒陪你,把功夫傳完,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以後誰也不欠誰,你說好不好?」
    葉硯霜聞言才知此老竟是一個守信義之人,當時不盡感激道:「大俠真是守信之人,小弟只好帶愧受教了,但不知這功夫如何練法。」
    紀商一屁股坐在床上道:「你可別把大哥我看成什麼好人,告訴你,我這個人就是任性而行,我要喜歡,什麼都好,不喜歡就殺兩個人,什麼好人,哈哈,在我眼裡是一個錢不值!」接著合上眼皮道:「今天我累得很,有話明天再說,我先休息了。」言罷真個倒身閉目不再出聲,須臾鼾聲如雷。
    葉硯霜心想此老倒是說睡就睡,見他那副睡態,可真不大高明,張著大嘴,露著五上四下的幾個大牙,再配上那一顆禿頂,真是令人看著就發笑。見他一人在床上像個大字一樣的姿式,自己哪還有地方睡,不由皺皺眉,心想他既睡著了,自己怎好再叫醒他,暗思凡練功之人,就是熟睡中出一點聲也能驚醒,此老武功已到此地步,怎麼會睡得如此死呢?心想還是別吵他,自己出去遛遛再回來看看。想到此,不由輕輕一抬步,才一粘地,那紀商猛然一開目,閃出奇光,哼道:「怎麼著,你還沒睡?上哪去?」
    葉硯霜心想好厲害,自己還正奇怪他怎麼睡得如此死呢,不想才一舉足,就把他給驚醒了。不由紅著臉道:「我見大哥睡著了,怕上床把你驚醒,想出去遛遛再回來,不想才一走,就把你給驚醒了。」
    紀商笑道:「你以為那樣我就是睡著了,別說老弟你走路,你就丟個針在地下,你看我知不知道?」忽然鼻子一擠一擠地亂聞道:「兄弟,你這床上哪來這麼股香味呀?你還擦粉呀?」
    葉硯霜不由暗驚,心想那李雁紅只在這床上躺一夜,事隔兩天,他就把味給聞出來了,真厲害!不由一笑道:「大哥真會說笑話,小弟怎會擦粉?那不成了人妖麼?」
    紀商一笑道:「我說呢,不過這床上真有香味!老弟,你也不小啦,該說個親家了。」
    只見他由床上一翻坐起也不睡了,用手支著床欄撐著頭,瞇縫著眼看硯霜道:「不是我誇兄弟你,你這副相長得可真帥!兄弟,你訂過親沒有?」
    葉硯霜心裡真有說不出的苦,才放下的事,又被此老提起,不由歎口氣苦笑道:「老前輩別說笑話了,我這一輩子是不想這回事了。」
    紀商聞言一愣道:「這是怎麼回事?我早就看你這小子有點怪,你得給我說說。」
    葉硯霜苦笑著接口道:「大哥別多心,小弟實無以奉告。」
    這紀商一翻眼皮正色道:「你今天非給我說說不行,別叫我心裡彆拗,年輕輕的這樣可不行,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愁成這樣?哼!」
    葉硯霜知此老個性怪僻,如果再裝傻,他或許馬上翻臉拂袖而去,不由皺眉道:「老哥既然非問不可,小弟就厚顏吐露一二,尚請不要笑我才好。」
    紀商這才改為笑臉道:「這才對!別看老哥哥我一輩子是個光棍,我可最愛管這男女私事。我聽聽這女的值不值得你如此,要是不值,乾脆就別想了,我指引你一條明路叫你去追,這個女孩你要是追上手,嘿!老弟,那真是皇妃也比不上。你先說說。」硯霜一聽只當紀商是說笑話,也不在意,這才略把和鐵守容認識經過說了些。那紀商從床上一跳下地道:
    「兄弟,你說的那女孩叫鐵什麼?」
    葉硯霜一怔道:「她叫鐵守容……大哥問這幹什麼?」
    話還沒完,那紀商把桌子一拍叫道:「是她?」隨著哈哈笑了一陣,用眼瞧著硯霜笑道:「兄弟,你可真行!我正想給你介紹呢,不想你們早認識。這你可真問著人了,老弟,你別擔心,我前兩個月才見過她。」
    葉硯霜一聽這話,不由精神大振道:「大哥,這是真的是假的?可別哄我!」
    紀商笑道:「我騙你幹什麼?你先別急著問,過幾天我指引你一條路去找她,她大概還沒走。老弟,說起來她還是我一個師侄呢!」
    葉硯霜這一喜真比吃了人參果還高興,一年多來自己踏破鐵鞋,出生入死為的就是她,不想已趨絕望的時候,無意獲此消息,哪能不歡喜欲狂呢?本來還想把和李雁紅訂親的事繼續說下去,這一喜也顧不得說了,聞言直喜得眉開眼笑道:
    「大哥……啊,我看還是叫你老前輩好些……」
    紀商用手一拍他背道:「小子,你都昏了頭了!不過我既是她師伯,你就不能再叫我大哥了,要不然這不是亂倫了麼?哈哈!」
    葉硯霜紅著臉也顧不得再不好意思,又接問道:「老前輩,你到底在哪見過她?她現在怎麼樣?」
    紀商點點頭淺笑道:「這丫頭現在還得了!烏鴉嶺劍斬赤仙怪蟒,六旗山把冷面佛金七都給揍了!乖乖。」
    葉硯霜一聽,又驚又喜道:「真有這回事?金七爺可是那施一對離魂子母圈的老前輩?」
    紀商點頭道:「不是他還有誰?他那旱煙袋都讓鐵守容給削了,你說這丫頭厲不厲害?」葉硯霜聞言張大雙目,心想她哪學來這麼大本事?
    紀商又接道:「自從她殺了那蟒以後,江湖上都傳開了,管她叫雲中雁,要說她那身輕功,真比老弟你還強呢!」硯霜心裡暗暗奇怪,心想從前她輕功和自己也差不多。還略比自己差一點呢,怎麼這一年時間,她會進步如此神速?
    他哪知道,雲中雁自食千年赤仙蟒靈舌後,功力已大非昔比,如以現在葉硯霜的輕功和她較量起來,不出十里就能把他拉下老遠,葉硯霜心裡雖奇怪,可嘴裡也沒說。聞言問道:
    「老前輩,她到底在哪裡?」
    這紀商搖搖頭道:「現在不能告訴你,告訴你你就沒心練我的功夫了。要知道我是存心要叫你替我爭口氣,到時候叫人家女孩子比下去,那可就丟人了!」
    葉硯霜無奈只好點頭道:「好,我不問。可是老前輩到時候你可得告訴我,別騙我!」
    紀商點頭道:「你只要好好練功夫,我一定告訴你。我可先告訴你,那雲中雁現在可跟著一塵子老尼姑在一塊,那老尼姑可難纏得很!」葉硯霜心想我也不是去打架,不過聞言卻不免暗暗吃驚,心想鐵守容這一年多時間奇遇可不少啊!由是心中暗暗打定主意,要乘這幾天好好跟紀商學些功夫,尤其是他那「三元開神」即「般若神功」和「無形掌」,還有那「黑氣掌」自己也要學學,將來我定要那喬平嘗嘗這掌的滋味!這時天已不早,紀商由床上下來,對葉硯霜道:「你睡吧,我還是打我的坐。」葉硯霜聞言也不客氣,脫鞋上床,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第二天天一亮,葉硯霜睜開眼,卻不見了那紀商蹤影。心想這老人真是神出鬼沒,自己住在這兒,也沒出門,就會給他發現了,現在又不知上哪去了。
    正在疑心,紀商已推門走進,手裡提了一個布袋,往地上一放道:「為你練功夫,我老人家還得親自出馬去買東西!」
    葉硯霜一怔道:「練功夫還買什麼東西?老前輩怎不把我叫醒叫我去買?」
    紀商搖頭道:「這東西你哪會買?何況份量多少都有關係,少一點,多一點都不行。今天我先教你練那『無形掌』,你先去吃飯,吃完了再說。」
    葉硯霜趕快出去洗漱一番,吃了點東西,再進門卻見紀商在這屋樑上捆了根繩子,繩下綁了一個鐵錘,這錘上滿是三寸來長的短刃,不由笑道:「老前輩!這可是要教我練『油身掌』麼?」
    紀商道:「比油身掌可難練多了!」說罷抖開布袋,內中竟是十幾把鋼刀和兩大包藥,葉硯霜心想,這麼些刀幹什麼用?
    此時紀商抬頭看看那天花板,對葉硯霜道:「你得先在這屋頂上釘上十一個大釘子,按八卦方式釘。」
    葉硯霜心想這是旅館呀!給人家亂釘釘子人家也得答應,當時也沒說,接過釘子,一提氣,身子已竄起來了,單手一抓那屋頂橫樑,身子就像四兩棉花似的懸在空中,低頭問道:
    「老前輩,這釘子從這兒釘起如何?」
    紀商點頭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這身輕功真不錯!就釘在那兒,你釘這乾坎二宮,我釘其它的。」說罷一掖長衫,也抓住屋角那邊頂梁,拿出那大釘子來,只往木上一按,就下去一半,葉硯霜也用「大力金剛指」力,把鋼釘一一按八卦位置按下,二人只一會兒已把釘子全部釘好。
    紀商笑道:「這種地方本不適練功夫,可是沒辦法,先湊和著練練,這五六天,房間是不許進人來,要不然店小二看見,非報官說我們是白蓮教不可。」接著由袋內拿出無數皮繩,把每一刀柄,都用皮繩綁緊,對葉硯霜道:「現在你把每一釘上給縛一把刀,一共是十一把。」葉硯霜遵囑把刀一一綁好,這時紀商含笑脫下大褂道:「我先玩給你看看,你就知道這功夫不容易了。等我走到當中,你用你所有能力,把這十一口刀用各種姿式向我身上丟來,看看能傷我不。」
    葉硯霜聞言不禁暗驚,心想只聽過油身掌練時要用飛錘擊身,可只有一錘,這無形掌竟要十幾把刀,以自己這身功夫,要把這些刀都丟開了,怕將是滿室飛刀,這紀商再高本事也不易躲過,不由愣愣望著紀商,不敢下手。紀商見狀笑道:「你別怕呀!我既然叫你這樣做,自然有辦法,你只管把刀往我身上招呼沒錯!」葉硯霜無奈只好走近一口刀,用掌心往那刀柄上輕輕一擊,這刀就像一道閃電似的往紀商當胸滑到,心中正自擔心,不想那紀商喝聲來得好,只見他只一翻身,也不跳也不躲,竟順著那刀刃口上滑了過去,口中道:「快些再來呀,愈狠愈好。別忘了這是教你無形掌的身形呀!」
    葉硯霜見紀商如此從容就躲開了一刀,心中始才大放寬心,口中道聲:「弟子得罪了。」身已輕滑至第二口利刀前,伸二指一點那刀柄,「哧」一聲,這第二口刀閃著一片寒光奔紀商左臂刺到,就在這刀將出去的當兒,身子已翻在第三口刀上,掌心一吐,用劈空掌力,把這第三把刀也震了出去,一左一右直奔紀商兩臂插到。
    好個雲龍三現,不慌不忙,雙手高舉,全身已拔起八尺高下,正好讓過這二刀,卻不想第三刀「金針踱線」竟由下往上奔自己心窩滑來,透著極強的疾風。
    原來這懸下鋼刀,由於皮繩長短不一,所以高下參差不齊,故此前後上下,這刀飛開了,哪裡你也別想跑開了。紀商見此刀來勢兇猛,只見他在空中一收腿,一個倒觔斗,那收起的腿,卻在此時向外一踢,不偏不倚正踢在這口刀側面背上,「噹」一聲輕響,竟往回路上飛去,嚇得葉硯霜忙一抽身,一招「脫袍讓位」,才讓開這一刀。
    那紀商在空中叫道:「好姿式!慢慢來不要怕就行了。」葉硯霜此時見紀商身形騰開,真是輕同柳絮一樣,再快的刀也別想傷著他,不由放心地施出絕學「紫陽大九手」,全身時進時退,忽左忽右,在刀陣中,就像一隻大花蝴蝶。他身子挨到哪,就有一口利刃應手而出,一時刀光閃閃,人影幢幢,這小室中綴得奇光萬道,只見那紀商像一隻小猿似的,忽高忽矮,忽前忽後,時而吐氣開聲,時而雙掌齊發,這盪開的十一把刀,就像百把以上的飛刀,可要想挨著他衣服一下都是萬難!
    紀商見葉硯霜竟施出了武林絕學「紫陽大九手」,也自一驚,哪敢大意,只有把一身小巧功夫盡力施出,「無形掌」就在進退的當兒,一一推出。
    這小室中一時刀光閃閃,二人身影就似穿梭似的,在亂刀中時進時退,時起時伏。葉硯霜這時展開身形,連紀商也暗為之驚心,暗道此子好俊的一身功夫。
    他雖是奉命把刀一一遞出,可是現在他已覺得本身危險性並不少遜於那紀商,因為這刀是懸在繩上,有出就有回,自己刀發的愈快,危險也愈大,有幾次都嚇出一身冷汗,總算自己當年隨南天禿鷹習技時,各式武功都有相當深的根底,否則此時怕滿身被刀紮成蜂窩似的了!
    紀商一面躲閃,一面口中不時喝道:「喂,兄弟注意這一招,看我怎麼躲的!」「看看我這一跳!」
    葉硯霜一面展動身形,一面還得兼神注意他那身形,這紀商只要一說完話,定必照樣把刀往葉硯霜身上像他擲自己的樣子一樣擲出,也不管葉硯霜是否學會了那姿式,總算此子天份極高,聰明過人,有時雖沒太記清,總能用別的姿式躲過去。紀商見狀總是再照樣做一遍,一定要到他能用和自己一樣的姿式躲過才行。
    這一上午完全就在刀陣裡過去了。到中午時分,紀商跳出陣外笑道:「行了,明天再來。」葉硯霜聞言直如皇恩大赦,連忙跳出,低頭自顧,卻已滿身大汗。紀商點點頭笑道:
    「小子,不錯!我有你這徒弟,也足以自豪了。你今天別看一上午,其實你能學會五式就很不容易了!」言罷用手一指他身上的衣服道:「你自己看看。」葉硯霜此時已坐在椅上,就剩喘氣的份了,聞言低頭一看,嚇了個冷汗直流,原來自己那套黑鍛馬卦,上衣及褲管上,少說有十來個透明窟窿,都是緊挨著肉過去,再差分毫,非皮開肉裂不可,不由望著紀商吐舌一笑。
    紀商道:「今天只用刀,還沒用那五刃錘呢!明天錘刀一齊上,你可要格外小心了。」
    葉硯霜聽後嚇得搖頭笑道:「老前輩,這可不是玩的,那玩意打上了,就別想活了。」
    紀商一瞪眼道:「怎麼著,害怕?要害怕就乾脆別學,沒出息!」
    葉硯霜被罵得臉一陣紅,歎口氣道:「你老人家千萬可別誤會,弟子哪會害怕……
    呢!」其實憑良心說,心裡可真有點害怕。
    紀商見狀才轉怒為喜道:「這才像樣,我老人家一輩子就沒有害怕的事,我既然叫你這麼做,當然心裡有數,你怕什麼?現在快幫著把刀拿下來,吃飯要緊。」
    葉硯霜雖心裡狐疑不定,可也不敢再說什麼,只好把那繩刀一一由樑上解下包好,套上一件大褂,和紀商走出房外吃飯去了。
    在路上紀商道:「我這無形掌一共二十五式,今天你學會五式,以後四天,一天五式,最後一天我考考你。」
    葉硯霜一愣道:「還考呀?」
    紀商點頭笑道:「為啥不考?不考怎麼知道你學會沒有?」
    葉硯霜道:「你老人家預備怎麼個考法?」
    紀商嘿嘿一笑道:「怎麼個考法?叫你像我今天這樣在裡面,我由外面發刀,你要乖乖地給我躲過去才行。」葉硯霜心想這不要命?自己今天用刀扎人家,已弄成這樣,要讓他扎我,還會有命在?不禁皺著雙眉也不說話,紀商一面走著道:「又害怕?」
    葉硯霜馬上展眉笑道:「誰說害怕?」心內暗思,這哪是練功夫,簡直是玩命嘛!
    紀商點頭道:「你別還覺得不願意,我老人家看上你,教你這套功夫,是多大的面子?
    你還不願意學,今天是非學不可!還非學會不可!我就是這怪脾氣。」
    葉硯霜帶笑道:「你老人家可真多心,我感激還來不及,哪還會不願意。您放心,我一定學會它給你爭口氣。」
    紀商喝道:「對!以後人家要問這是誰教你的?你就說是我教的,我老人家一輩子還沒收過徒弟呢!這小子又叫那南天禿鷹給先收了,要不然倒滿對我的胃口。」
    葉硯霜一面帶笑道:「這也不等於是你的徒弟嗎?」內心可想,要對你的胃口我這條命也快完了!
    二人說著話,已來至一食堂,大吃了一頓。回來後,那紀商催著他休息,葉硯霜也確實累了,心想你既叫我睡,那我就不客氣了,不想才睡了不到半個時辰,就被那紀商在背上一巴掌打醒,打得頭上金星亂冒,不知出了何事,忙翻身下地,卻見紀商咧著嘴道:「該起來了,叫你休息一會兒,誰叫你蒙頭大睡?」
    葉硯霜不由搖搖頭笑道:「不睡覺幹什麼?又沒事!」
    紀商一翻那雙黃眼道:「什麼?沒事?我來此是教你睡覺來的?」
    葉硯霜一怔道:「不是練過了麼?」
    老人帶氣道:「那是上午的事,下午有下午的,晚上還有晚上的,要不然這六天你光學一樣呀?」
    葉硯霜聽後真是又喜又驚,點頭道:「只是太苦了老爺子你啦!」
    紀商笑道:「別扯他娘的臊了。快,脫衣服。」
    葉硯霜一聽嚇一愣怔道:「脫什麼衣服?這是練什麼?」一面想這老傢伙一高興什麼話都說得出,只好吃個啞巴虧。
    紀商道:「你不是想學那三元開神嗎?還不把上身脫光了?」葉硯霜心裡才放下一半,心想要是全身都脫,那我死也不學這功夫,想著就把上身衣服脫下,露出一身盤龍紮結的肌肉。紀商瞇縫著眼笑道:「喝,這一身白肉,真跟發面差不多!」葉硯霜一皺眉,心想這是哪找的形容詞!
    老人待他上衣脫下後,這才猛伸一掌,叉著他後頸,一用勁,直痛得葉硯霜毗牙咧嘴,心想這是什麼功夫?簡直是拿我當靶子打著玩嘛!不由哎喲道:「老前輩,輕著點,這是練什麼功嘛?」
    紀商道:「這條筋,是人生最懶的一條筋,我要先把這條筋給你整理整理!」葉硯霜簡直哭笑不得,心想反正今天把人交給你了,你愛怎麼擺佈就怎麼擺佈。
    老人慢慢用手由他頸上叉到兩肩,再一出掌,起先葉硯霜覺痛楚不堪,漸漸竟覺軟和和的舒適異常,最後竟覺有一股熱氣直透肌肉,癢得笑了起來。紀商聞言哼道:「現在怎麼又笑了?我叫你笑!」當時一運勁,雙手似焚鐵一樣,直燙得葉硯霜馬上哎喲出聲,紀商笑道:「再笑呀,哈哈!」葉硯霜一面忍痛,心想這老怪物搗什麼鬼?就這樣時癢時痛,時冷時熱,由頸下而兩肩,由兩肩而後脊,差不多一個時辰才好。
    葉硯霜一看那紀商,此時已是通身大汗,比方才自己從刀陣中出來還累的模樣,不由心中大是不忍道:「老前輩,還是睡會兒吧,為我累成這樣……」
    紀商連嘴都懶得開,閉著眼坐在椅上,稍停了一會兒,這才睜眼開口道:「小子,我已把你背後二十四處筋都用我本身乾元陽勁給大大的清了二遍,你今後為此受福不淺,要是別人給我一萬兩銀子,我也不願費這勁!以後你精神比從前要好得多了,也不會老想睡了。」
    葉硯霜才知老人對己一番良苦用心,並非捉弄自己,不由暗慚不止。
    紀商從位子上站起,走到他面前,一指床道:「上去,盤膝坐好。」葉硯霜依言而行,見紀商自己也脫鞋上床,與自己面對面坐好,伸出右掌,指尖向上,露出掌心,他叫葉硯霜如此,」兩掌掌心平貼在一起,他就閉目不動。葉硯霜覺有一股火辣辣的熱氣,就像一條小蛇似的,由掌心爬進,先從手臂上進去,好似時進時退,在猶豫不定似的,不由偷目一看,紀商此時頭上白煙直冒,牙關緊咬,全身都在戰抖,知道他正在拼運全勁為自己打開全身穴門,不由心中感激萬分,不敢大意,也閉目暗運「調元固神」之法,幫助老人開那穴道。
    果然自己這一運功,那條小蛇似的熱氣,就靈活多了,由手臂而全身,最後竟遊遍了四肢全身,才慢慢又游回去。須臾老人開目笑道:「大功成一半了。小子,你做得好!我不知道你還會調元固神呢!既會這功夫,再練我這般若神功,真可謂之易如反掌。」
    葉硯霜此時覺得通體大適,連日的病累一掃而淨,不由對紀商一拜道:「老前輩對我這番造化,弟子今生無以為報了!」
    紀商哈哈笑道:「別說這些話,我可不愛聽,你只要記住以後用這功夫時別給我丟臉就行了!」
    葉硯霜聞言笑道:「弟子一定謹記,每日勤習,不敢少怠也。」
    紀商點頭道:「你本身根基原己甚厚,學這功夫並不太難,只是練我這功夫要點藥,我已配好,晚上你自己熬兩碗喝下,明天再練就事半功借了。」言罷下地又道:「現在你可試著在床上像那樣運氣,不妨多運幾遍,我悶得慌,得出去玩玩,你可不許出去,這六天除了吃飯,你得乖乖地留在房子裡給我練功夫。」說完他就開門出去了。
    葉硯霜侍他走後,自己在床上試著像他那樣運功一周,竟是周行無阻,不禁高興異常。
    如此接二連三又行了幾遍,竟然沉沉不知,待睜開眼來,見紀商已坐在椅上,面前放了一大包食物,不禁驚道:「老前輩何時返回?弟子竟然不知!」
    紀商聞聲笑道:「好小子,行啦!我回來見你氣返周天,六合歸一,已經算是入了門徑,想不到你進步如此之速,似此模樣,已算會了,真難得!你再看看你腿上和臉上就知道了。」
    葉硯霜忙低頭一看,見二膝上已滴滿淚涕,用手一摸臉上也儘是,不由羞紅了臉道:
    「這……這是怎麼回事?」
    紀商笑道:「所以我說你已入了門了,大凡坐功初成之人,人本身雜質廢液很多,有這種東西在身,對行功之人大是有礙。你能運用此乾元罡氣,在各穴道暢行一周,始可將此類廢品逼出體外。這是可喜的好現象,想不到你進步如此神速!」葉硯霜聞言大喜,忙下地洗了個臉,換上一套衣服,紀商一指桌上對他道:「晚上你就不要去了,就在房裡用飯,我已把飯給你買來了,一隻燒雞五個饅頭,夠你吃的了。」
    葉硯霜心想跟此老練功夫管得可真緊,連門都不准出,當時含笑點頭道:「我一人哪吃得了這麼多,老前輩管得可真緊!」
    紀商聞言也笑道:「教弟子,如養閨女,最要嚴出入,謹交遊,使不生外心,倘受外魔,是如清淨田中下了一不淨的種子,便終身難植禾矣。」葉硯霜一聽,心想他倒還會弄兩套怪文呢!當時坐下吃著饅頭,配著雞腿,倒吃得挺美呢。
    飯後紀商催著收拾乾淨才道:「你剛才不是學會了那三元開神了麼?以後夜裡睡不睡都行了,今夜這一夜的時間,你都可練功夫了。我教你這黑氣掌,只是這功夫不可求其速成,好在你功力深厚,練此甚易,只需日夕勤練,有三五年也就大成了。」
    葉硯霜聞言心想這話倒是不假,此時覺得精神振奮已極,看樣子晚上就是睡也睡不著了,不由暗喜。以此情形,今後可利用多少時間,在武功上加以精習啊!
    紀商此時道:「人體上共有二百零六塊骨節,這二百零六塊大小骨節分遍全體,節節相連,骨色黃白,每骨都有彈性,這由骨中所發出的彈性,傳之肌骨以外最是勁猛力強,往往隔人百步,擅者可制人死命!」
    葉硯霜一愣道:「骨頭裡如何能發出勁呢?」
    老人嘻嘻一笑道:「所以你外行了,骨頭雖硬,其本身都有相當的彈力,外包骨膜,內藏骨髓,骨與骨相接之處,更有軟骨、韌帶,這種軟骨、韌帶所發之力就更厲害了!」接著看了看葉硯霜,咧開大口嘻道:「黑氣掌這種功夫,就是完全由骨中所發出來的一種內勁。
    所以用出來不得了,你是嘗過滋味的,你沒見我那拜弟用此功前,定必全身鬆懈,各骨節一陣響鳴,就是這個道理。」葉硯霜聞言一想,果然那喬平發掌前,雙手下垂,身上咯咯作響,原來就是此理。
    紀商接著親為演習一番,教他如何運氣懈骨,又如何吐氣開聲,又如何逼勁外出,二人上直這樣演習了大半夜。紀商催著他熬藥吃完後,乾脆二人越窗外出,來至一近郊僻地,用那野樹為靶,提勁往那樹上打去,一直到天亮始回。
    第二日早晨飯後,紀商又和葉硯霜把那些刀錘懸上練那「無形掌」,下午就練「般若神功」(即三元開神),晚上「黑氣掌」。如此五日過去,葉硯霜已頗有精進。
    「無形掌」練得能游身誘刃,似穿花蝴蝶,任那刀來勢再猛再快,都別想挨上他衣服,二十五式收發如意,在亂刀中一一拆出,經老人考試及格。
    「三元開神」,他因早有極深底子,所以已有大成,再行坐功都能氣貫周天,六合歸一,且已無身內雜物流出,試一吐勁,轟然有聲。老人說這種氣謂之「莽牛氣」。勤習千日,可於百步內開唇傷人。
    「黑氣掌」,葉硯霜已裝卸全身骨節自如,發掌有力,五步內傷人無疑。
    這些功夫的造詣程度,要常人練十年未必有此功效,而葉硯霜所以有如此的成就,最大原因,歸根他十數年來隨南天禿鷹苦學的結果,已給他打了極深的根底,故此容易吸收任何功夫;其次他本身智慧過人,得天獨厚,這也是一般人所期盼不到的。
    這天晚上,葉硯霜正試著那黑氣掌,向窗外吐勁,再一出掌,已震得那小樹前後搖擺不己,枝葉紛飛,卻覺得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回頭見竟是紀商,臉上帶著淺笑,連連點首道:
    「好小子!真有你的,行啦!我的事完了,小子,我們出去喝一杯,我就走了。」葉硯霜這六天已和紀商有極深的感情,聞聽他要走了,不由怔怔地看著他,不發一語,實是心裡難過萬分。
    那紀商見狀一笑道:「小子,別愣著啦,走,我還要告訴你那雲中雁在哪呢!」
    葉硯霜歎口氣道:「老前輩預備到哪去?」
    紀商怔道:「落葉歸根。我老了,苗疆收容了我五十年,那就是我的老家。我此番回去,也不想再到中原了,這天下是你們年輕人的。我們老了!不行了……」言罷竟然不勝傷感,那雙老目中透著淚影。
    葉硯霜見狀更是難過,正想出言安慰他一番,不想那紀商忽然一拍桌子笑道:「走,小子!喝酒去,來一桌燕翅席,你請客。」豪邁之氣不減昔日。
    葉硯霜穿上大褂道:「當然應該叫弟子盡心,一桌酒菜能值幾何,老人家今後如有用弟子之處,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紀商笑道:「我這一輩子還沒收個徒弟,小子你也叫我高興高興,以後也叫我一聲師父吧,行不行?」
    葉硯霜見此老一派直爽,不由感動萬分道:「你老人家既教我功夫。不就是我師父麼?
    走,師父,吃飯去,燕翅席!」
    直喜得紀商咧著嘴笑著說:「好小子,真不愧是我徒弟!走。」一面用手搭在葉硯霜肩上,儼然是一對好友模樣走出旅店,在路上也是這樣,惹得路人回頭看看,心想這真是一對忘年之交咧!
    二人來至「新魯閣」,這是曹州最大的館子,一進店門,那紀商已高聲喝道:「燕翅席,燕翅席!拿好酒來!」看樣子興奮已極。葉硯霜見他今天如此高興,不禁打起精神陪他又說又笑,天南地北地大談起來。一會兒菜來了,十幾個盤子,擺滿了一桌。紀商是筷匙齊下,酒到懷干。
    酒過三杯,那紀商忽然停杯對著葉硯霜道:「小子,我告訴你,那鐵守容身在塞外,有一處地名叫黃家集的地方,你到那裡一問就知道了,提起雲中雁來,真是無人不知!」
    葉硯霜道:「師父,我知道了,還是先談別的,讓你老人家高興的事……」
    此言一出,那老人一聲長歎:「小子,這五十年來,我就沒像今天這麼高興過。好小子,師父告訴你一件事,你可別笑我!」
    葉硯霜一怔道:「什麼事?我怎麼會笑你老人家?」
    紀商才接道:「這一輩子我只做了一件後悔的事,唉!你知道那鐵守容有個師父麼?」
    葉硯霜插言道:「恆山老尼!」
    紀商翻眼看了看葉硯霜道:「不錯,是恆山老尼,可是那時候她還不是尼姑呢。她俗名叫陸小怡,是我師妹。」
    葉硯霜一怔道:「是你老人家的師妹?……怎麼沒聽她說過呢?」
    紀商點頭接道:「我和師弟喬平為了搶奪師父贈她的一把石雨劍和一本《越女劍譜》,竟和她反目成仇,一時動刀,師弟一目被她刺瞎,臉也被削去了一半,我一怒之下一招「白鶴亮翅」,竟把師妹一隻耳朵削去……」葉硯霜一怔,心想怪不得那恆山老尼少一隻耳朵呢?
    紀商接著歎道:「我和喬師弟年輕氣盛,一氣之下才去奔一指魔謝小江門下,學成了今日這身功夫。此番來此,一來是為了那宗買賣,主要的還是去尋她報仇!」接著稍停一會兒才接道:「不想去恆山幾次都撲了空,最後在黃家集風雷谷遇見了她徒弟鐵守容,這女孩一番話,說得我好不慚愧,自此以後,這兩個月來,我想起來都覺自己從前所行簡直不是人……」
    葉硯霜見他本來高興異常,此是竟不勝沮喪,不由歎口氣道:「師父,過去的事還提他作甚?……誰也不敢保定,一輩子不作一兩件壞事。」
    紀商聞言大喜道:「對!人,誰能說一輩子沒錯?小子,說得對!你這小子真對我胃口!來,喝酒,對酒當高歌,人生有幾何!」言罷一仰脖子,咕嚕一聲一杯下肚,夾了一筷子海參往嘴裡一送,一陣大嚼,這才又道:「那雲中雁一身本事,論本事,論人才配你小子都正合適,你們倆要能成了親,那真可稱郎才女貌,我老頭子還等著喝一杯喜酒呢!」
    葉硯霜見紀商已有八分酒態,怕鬧出笑話,開言道:「師父,你醉了,還是回去休息休息吧。」
    紀商把一雙黃眼一翻道:「胡說!這才幾壺酒,哪能醉了?」言罷又是一大杯。葉硯霜知道此老今天心情太高興,不忍掃他的興,乾脆自己也陪他大飲起來。二人這一席直吃到明月高懸,萬家燈火,才盡興而返。
    在路上那紀商還是用手搭在他肩上,哼著無名的怪調,葉硯霜問道:「師父,這是什麼調?怎麼這麼難聽?」
    紀商含糊道:「這是苗疆裡男人向女人求愛的歌。小子,你也學學,以後也好對雲中雁唱唱。」葉硯霜暗笑,此老看樣子倒是一個老情種呢!
    第二天,二人都起得很早,葉硯霜見紀商把地下那捆刀一口口放在來時袋中,知道他要走,不禁無限傷感道:「師父,你這是幹嘛?」
    紀商一面彎腰整理東西,一面道:「要走了,小子,這一行總算不虛,收了個好徒弟。」忽然抬起頭似想起一事,對葉硯霜道:「我還忘了一件事,差一點忘了。」
    葉硯霜道:「什麼事?」
    紀商含笑,走到椅邊,對葉硯霜道:「你過來,我送你一樣東西。」說著由衣袋中摸出一張已舊得發皺的羊皮來,對葉硯霜笑道,「小子,你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葉硯霜怔道:「不是一張羊皮嗎?」
    紀商笑著搖搖頭道,「羊皮?告訴你小子,這是一件無價之寶!如今武林中誰不奉為珍寶一般?不過,以後還要看你是否有此造化呢!」
    葉硯霜越感奇怪問道:「師父,這到底是一件什麼東西?」
    紀商道:「告訴你吧,小子,這就是天下聞名的《會元行功寶錄》藏處的地圖。」
    葉硯霜不禁大喜道:「真的呀?那太好了!」
    不想老人一陣搖頭道:「先別高興,這上面雖有圖,但誰也看不懂,也有字,卻是。幾百年以前西藏某小族的藏文,更沒人看懂!」
    葉硯霜道:「這麼說,不是跟沒有圖一樣麼?」
    紀商笑道:「所以我說要看你的造化如何了。此書決定是藏在那風雷谷沒惜,你反正要到那地方去找雲中雁,不妨去碰碰運氣。可有一件,不要在日落時去。」
    葉硯霜道:「為什麼呢?」
    紀商道:「太陽才下山時,那谷中有五雲桃花毒瘴,人中必死,我都差一點為此送命,你可千萬小心了!」
    葉硯霜接過地圖打開一看,果然破舊異常,上面有用針尖紮成的一個地形,有一個大圓圈還有一個小圓團,還有一條虛線,通過那大圓圈,簡直不知是什麼玩意,不由皺眉問道:
    「這是什麼圖?一點也看不懂!」
    紀商道:「小子,要懂也輪不到你啦!不過主要是我已答應永不去取此書,樂得做個人情,送給你。小子,我走啦。以後有工夫,你路過苗疆,可別忘了來看看我這師父。」
    葉硯霜見狀知留他不住,只好起身道:「師父等我一會兒,我也走,我們還可同走一段路。」
    紀商搖頭道:「我還得上鐵掌李那兒去一趟。小子,人生沒有不散的筵席,我們後會有期,不許你送!」他還是真這樣,出門就把門反帶上,待葉硯霜再把門開開,已沒有他的人影了。一個人含淚對空望了一會兒,心想,真沒料到這紀商竟是如此一血情俠義之人,他這幾天日夜與他相處,已有極深感情,往後竟成生死之交,這是後話不提。
    且說葉硯霜待紀商走後,自己傷感了一會才進屋,把那地圖又琢磨了一會兒,愈看愈糊塗,一氣把它放入袋中,也懶得再去看它了。
    他把東西歸置了一下,提了個包袱,出門找到櫃上,正要招呼著算賬,卻見那賬房笑道:「相公,你的房錢方才有位老客人已代付清了,還留了個條子給你。」葉硯霜聞言一怔,隨即接過那紙條,打開一看,上面草著一行字:「小子,好好地去走你應走的路,替我爭口氣。我那頭小驢就在店裡,送給你啦,它名字叫小黑子,你要好好待它。」下面畫著一條龍,知道這龍代表紀商外號,雲龍三現的意思,不由看著那條子,老人的影子又出現在自己眼前,半天也不說一句話。那賬房還直尖腳引頸問:「他寫些什麼?」
    葉硯霜心想你可真愛管閒事,聞言皺眉道:「沒說什麼!你叫人把那條小黑驢給我牽出來。」賬房碰了個軟釘子,當時招呼著把驢給牽出來了,葉硯霜見那小驢就是上次老人騎它上水竹塘的那匹,不由心想這是老人心愛之物,居然肯贈予自己,可見他對自己一番厚意了。當時上前用手一拍那驢道:「小黑子,我們走吧。」
    那驢聽後,一陣擺尾,揚頭踢足好似興奮已極。這牽驢的夥計見狀道:「相公,這東西別看它小,可厲害著呢,那棚裡的馬叫它連踢帶咬,給傷了好幾個,沒一個敢偎它的邊……
    方才去了這位老先生,挨在它耳上說了半天,這驢就老實了,這真是怪事。那老先生還給我說,他把這驢送給你了!」
    葉硯霜點頭道:「那老先生是我的師父。」說罷掏了一把錢賞給那夥計,自己翻身上驢,一抖絲繩,這小驢撒開四足就跑,真是又穩又快,不一會已出城了。
    這一天黃昏時候,葉硯霜已來至河北邊境張垣,就是鐵守容過去殺蟒的地方,他就在那地方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清早,又騎上小驢趕路。
    這驢全身黑毛,四蹄如雪,名為「烏雲蓋雪」,是蒙新一帶極為珍貴的坐騎,差不多十年八年也不定能發現這麼一匹。葉硯霜這一上路,就覺它簡直盡解人意,快慢隨心,抖開了奇快如風,不由喜愛異常,只多跑一會兒,就怕累著它,下來休息一會兒再跑。差不多跑了兩個時辰,已來至一片荒地,四周儘是小林,環境頗為幽美,葉硯霜下了地,把小驢牽至樹下,自己靠著樹閉目休息一會,正在似睡的當兒,卻聽見身後林內有兩個女孩說話,一個道:「今天可真熱!就少練一會吧。」
    又一個說:「我這手打出去,就是沒師父那麼直,而且軟軟的,好像沒勁似的,真氣人!」
    葉硯霜心想這女孩口音好熟,好像在哪聽過似的。不由仔細再聽下去,又聽那前說話之人道:「這有什麼奇怪,你要是能打得和奶奶一樣,你也去做人家師父了!」
    那另一女孩道:「你呀,反正就會挑我的錯……你先在這等會兒,我去請師父去,這手『癩龍升天』老練不好,不去找她老人家,明天定又會挨罵!」就聽那先前女孩答應著快點回來啊!葉硯霜這兩年時間,一直在江湖上混,接觸的儘是些江湖市儈之流,這一聽二女對話幼稚好笑,不由從地上站起,引頸向後面小林望去。
    果見身後一塊小平地,藏在一圈竹林裡,隱約似見一女孩,年約十七八歲,一身翠綠小襖,頭上梳著兩根小辮,正在那拉一個架式,這姿式是兩手平伸,一足著地,上身向前伏著。葉硯霜知道這是一招「俯看八陣」,心中不由暗想看看這女孩武功如何,就站在那竹下,藉著竹影擋身,由那葉縫裡向外看。
    此時那女孩拉完了這架式,又拉了一個「臥看巧雲」,不想那辮子卻在這時垂了下來,這女孩一賭氣把辮子往背後一丟,口中自語道:「真討厭!老往下掉,趕明兒個把你剪了,出家當尼姑,看你還掉不掉!」葉硯霜在一旁不由忍不住噗地笑了一聲,忙用手擋住,已經來不及了。
    那女孩話才一完,聽見有人笑,不由羞了個大紅臉,抬頭一看,見有一人影,在竹後一閃,不由嬌叱一聲道:「哪來的人,在外面鬼鬼祟祟幹什麼?」言罷一殺腰,就像一朵雲似的越林而出。
    葉硯霜一出聲,就知一定要被這女孩發現,不由施出上乘輕功;「移步換影」。只一閃身已來至驢旁,假裝在摸那驢兒的黑毛,身形才定,那女孩已站至竹旁,張目四望,滿面疑容,自語道:「難道沒有人?……」接著用一雙明眸死盯著葉硯霜,面帶驚奇道:「喂,你方才可看見有人在這竹子外邊沒有?」
    葉硯霜假作一怔道:「沒有呀!」
    那女孩冷笑一聲道:「要不就是你!」
    葉硯霜見她那樣子,又想到方纔她說的那話,不由再也忍不住,差一點又要笑出來,勉強忍著笑,用牙咬著下唇道:「我怎麼了?」
    女孩見狀,心已有數,不由一聲叱道:「你敢偷看我練功夫,你有幾個腦袋?」言罷叉著腰,虎視眈眈地看著葉硯霜,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動武的模樣葉硯霜聞言用手摸著頭裝傻道:「就這麼一個,我還想留著臥看巧雲呢!」
    少女聞言羞了個滿面飛紅,一聲叱道:「果然是你!叫你油嘴!」話完身已滑至,掄掌朝葉硯霜臉上就打,掌下帶風,勁還真不小呢!葉硯霜何等身手,豈能讓她打著,見掌已至,喝聲來得好,只一晃頭,腳連動也沒動,就把她這一掌給躲過了。少女一掌打空,始知來者不善,只見她了反身,雙臂齊揮,好一招「棒趕群羊」,雙掌帶著勁風,直往葉硯霜右肋打下。
    葉硯霜見少女一發掌,心中不由暗奇,倒看不出一個村姑似的小女孩,竟有如此身手。
    見她兩掌帶著一股勁風,也不敢太大意,左腳往外探出半步,凹肚吸腹。少女這一雙掌可又落空了,不由越發氣惱,蛾眉微揚,鳳履一分,嬌軀一個猛翻,又至葉硯霜身前,左手一晃,直奔葉硯霜「雲台」穴擊來。葉硯霜想不到此女還識穴道,見對方掌已堪堪擊上,身子一斜,單臂略回,一邁身已飄出丈餘,含笑道:「姑娘身手不凡,在下實是路過無心,見姑娘練功,一時無意出聲驚擾,尚請勿怪才好!」這少女連出三招,連人家衣服都沒挨著,不由羞了個大紅臉,此時一抬雙目,見對方含笑肅立,頭戴著一頂黑緞六瓣小便帽,帽心尚結著一顆孩兒紅的珊瑚結子,一條油油的長辮拖垂腰下,越顯得神采豐俊,氣度華昂,心中不由砰然一動,暗思這是由哪來的這麼一位哥兒……
    這少女見對方只守不攻,分明心存輕視,雖然自知技不如人,可是女孩都是要強心極重,明知不如人家,可是要她服氣對方,那是辦不到,故此,這少女見對方雖翩翩風度,英俊已極,但嘴角含笑,分明不以自己為對手,不由一陣羞慚,由羞而怒,叱一聲:「哪來這麼多費話,我就不信打不過你!」只見她一晃身,已來至葉硯霜身前,單手「剪梅指」,朝葉硯霜頸下點到。葉硯霜見這少女毫不講理,要是普通一般人,他早就不客氣了,只因對方是一少女,再怎麼也不好意思拳腳相加,憐香惜玉之心,不禁油然而生,此時見她右手「剪梅指」已到,喝一聲:「來得好!」展開身形,「燕雲十八般閃避」圍著少女一陣急轉,忽前忽後,忽左忽右。那少女雖施出了渾身功力,連人家邊也挨不到,葉硯霜還是心存厚道,只守不攻,就如此那女孩已累得香汗淋淋,嬌喘不已。
    正在難分難解之時,忽聽旁邊破竹似的一聲大喝:「哪來的小野種,敢在此撒野?倩兒,你下去,讓我來看看他有多厲害。」二人都不禁大驚,一左一右跳了出去,待站定後,始發現不知何時,身前已站著個老太太,雞皮鶴髮,手裡還持著根紅色長杖。
    少女一見是自己奶奶到了,不由一上步,扒在那老婆婆身上痛哭道:「奶奶,這個人他欺侮我!」
    葉硯霜一聽不禁大急道:「老太太,我可沒有欺侮她……」話還未完,就見那老婆婆大喝一聲:「去你的!」摟頭就是一杖,這一杖帶著極強勁風,直奔葉硯霜頂門打到。
    葉硯霜見這老太太也同少女一般,毫不講理,心頭未免火起,當時冷笑一聲道:「你們是欺侮人怎麼著?」見她杖已到,全身往左一偏,右掌「金豹露爪」往那枴杖上抓去,這老婆婆一見對方居然敢動手搶杖,不由無名火起,嘿嘿一聲冷笑,一振手腕,這枝杖已倒崩起,反往葉硯霜手臂上碰去。
    葉硯霜一招搶空,就知道這老太太不好鬥,哪敢大意,見她那枴杖又到,猛一收掌,一翻身,右手「樵子問路」,正是那新由紀商處學得的「無形掌」起式。
    那老大太再杖落空,卻見對方一反身,遞出一招怪式,連自己居然也沒見過,不禁往旁一斜。誰知葉硯霜這無形掌一出手就是兩式,這一招「樵子問路」才出手,第二招「童子分桃」又迅速遞上,兩掌一合,向外一分,那老太太竟被這剛勁疾風逼得騰騰上連退出五六步,才拿樁站穩。
    葉硯霜滿面鐵青道:「你這位老人家,怎不問青紅皂白,動手就打?我看還是讓我走吧!」
    不想那老婆婆聞言磔磔一陣怪笑道:「好小子,我赤杖姥今天算碰到對手了,今天我們得見個真章,想走也行……」她揚了揚手中杖道:「要我這玩意答應才行!」正要動手,卻聽身後一陣狂奔,有一女孩大喊道:「師父,不要打,他是葉相公呀!」
    葉硯霜聽言大驚,再看那發話之人,此時已站定身形,細一注視不由大喜道、「小梅。
    是你呀!」
    那小梅已把頭低下道:「你還認得我呀……」
    葉硯霜還未說話,那老婆婆已扭臉問小梅道:「這小子是誰?快說!」
    小梅臉一紅道:「師父,他就是那……個葉硯霜……容姐姐的……」
    這赤杖姥聞言,滿頭白髮根根倒豎,用杖一磕地道:「好小子,原來是你,你這沒出息的傢伙,我早就想找你替那雲中雁出口氣,今天你居然送上門來,好,好!」
    小梅見狀直急得一陣亂跳道:「師父……事情還沒準……你老人家可別打呀……」
    葉硯霜怔道:「小梅,這是怎麼回事?這位老太太是誰呀?」
    赤杖姥忍無可忍,大喝一聲:「少廢話,你拿命來吧!」手中杖已橫腰掃去。葉硯霜見狀真是又驚又氣,心想這老太婆話也不說清,動手就打,不禁心中微怒,右手一按脅下佩劍,嗆的一聲,寶劍出鞘,閃出一縷奇光,身子跟著往後一招「金鯉倒穿波」,竄出去三丈餘,輕飄飄按劍落地,正色朝赤杖姥施禮道:「老前輩暫息雷霆,等說完了再打也不晚呀!
    我葉硯霜到底做了什麼錯事,叫你老人家恨成這樣?」
    赤杖姥此時雙目已紅,哪還能聽下話去,冷笑道:「你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言罷又動手。
    小梅已在旁哭道:「師父,別打好不好?葉相公。她是我師父赤杖姥呀!你想找死是不是?」
    那赤杖姥回頭道:「你哭什麼?從前你和容兒不是還恨他麼?現在我替你們出氣,你還哭什麼?」
    葉硯霜道:「老前輩,你誤會了……」
    話還未說完,赤杖姥已忿道:「誰給你說話?」
    小梅此時被師父一時問住,答又答不上來,直急得皺眉道:「那是一時氣話,你老人家……哪……能認真?」
    葉硯霜接道:「對!她們說的都是氣話,老前輩怎麼能聽嘛?」
    赤杖姥用眼一瞪葉硯霜道:「誰又叫你說話了?你給我乖乖站在一邊,等我問清楚了再說!」
    葉硯霜一連碰了兩個釘子,只好搖頭歎氣退至一邊,此時那崔翔倩也在旁道:「奶奶,既是小梅姐姐說情,就饒了他吧!」
    赤杖姥瞪了崔翔情一眼道:「那不是你這鬼丫頭惹出來的,這會兒你還說情!我問你,他方才怎麼欺侮你?你實說!」葉硯霜聞言不由一雙俊目盯著崔翔情,心想我看你這丫頭怎麼說。
    那崔翔情被奶奶這麼一問,可真有點不好意思,臉一紅,心想哪是他欺侮我,根本是我欺侮他嘛!但又哪好自己認錯,不由用那一雙秀目往葉硯霜瞟去,見他此時正盯著自己,不由噗嗤一笑道:「我剛才是嚇奶奶的……其實是……」
    赤杖姥接問道:「是什麼?」
    崔翔倩用眼一翻葉硯霜,意思是說我在救你呢!這才臉一紅接著道:「其實是比著玩的。」
    葉硯霜心想這還差不多,不由在一邊嘻道:「老前輩,該知道了吧,比著玩的……」說著還劍於鞘。
    赤杖姥此時空有一腹強勁,奈何諸人都無戰意,自己孤掌難鳴,其實自己主要想打的意思,還是為了方才葉硯霜,那「無形掌」把自己逼火了,此時聽他一口一個老前輩,心中大火無形中變成小火,此時見他還劍於鞘,不由小火變成沒火,見狀看了葉硯霜一眼道:「小子,你到我這裡來有什麼事?「快說!」
    葉硯霜心想誰上你這裡來了,不由朝赤杖姥一施禮道:「小侄實因要赴塞外去找我那守容妹妹……路經此地,見此處風景很好,下來休息一下,不想巧遇這位姑娘在此練功……」
    忽然見那少女朝自己直擺手,心想你也有急的時候,假作不見,又接道:「不覺看了一會兒,大概是令孫女把小侄當成了一般紈褲子弟,出言責問,只怪小侄口齒不利,不會說話,這才一言不合,打了起來,若不是老前輩即時來此,小侄此時怕早已傷在姑娘掌下了。」這番話直聽得崔翔倩心花怒放,心想這小子人長得俊,說話也真漂亮,不由又羞又喜地瞟了他一眼。
    小梅此時在旁一怔問崔翔情道:「他真的打不過你呀?……你要真的傷了他,以後看你怎麼好意思去見雲中雁姐姐
    赤杖姥此時怒已全消,聞聽對方竟連自己孫女都打不過,心中早就高興得要命。心想,不過方纔他那兩招是哪學的怪招,居然把自己都推出好幾步,也許這小子就會這麼兩招,要不然怎會如此害怕,想到這不由嘻道:「我說呢,剛才你只躲不攻,還當你存心輕視她呢,原來是打不過她呀!這就沒什麼事了。」
    葉硯霜聞言一笑道:「既如此,小侄這就告辭了。」言罷用眼一瞧那小梅,見她眼含痛淚望著自己,嘴角連動,好似有無數話要說似的,不由對她笑道:「小梅,我走了,你好好地跟赤仗老前輩練本事吧,將來你也會點人了。」
    小梅一面含淚點頭,一面心中奇怪,怎麼他也知道點人的事情,不由用眼一瞟他,見他正要走,心中難過就別提了,低聲問道:「你這就走?……見了我容姐姐,想著叫她來看我。」此時赤杖姥見狀知道,葉硯霜定有話要問小梅,自己婆孫在這兒,人家怎好說出口,不由一看小梅道:「你們很久不見了,你送他一段吧。葉硯霜,本來想請你個便飯的,你既急著去找雲中雁,我也不留你了,見了她,代我老婆子問個好。」
    崔翔倩何嘗不想送他一程,一來自己奶奶在前,再說人家己有鐵姐姐了,不由依依不捨地看了他一眼道:「方纔都是小妹不對……你別生氣,見了鐵姐姐代我也問個好。我名字叫崔翔倩,你記好了……」葉硯霜連連答應著,這婆孫二人才轉身回去。
    那崔翔倩一路走還淨回頭,被雷三姑用手拉了一下,慢慢就看不見他們了。
    小梅心中此時真是酸甜苦辣,自己對這葉硯霜根本不敢有什麼非份之想,總覺得只要鐵守容和他好,自己心裡也就跟著高興,他和鐵守容這一鬧翻,自己就比什麼還難受。總之,她只要見著這葉硯霜,心裡就有說不出的舒服。可是這只是一種不可解釋的感情,小梅有時候在夢裡都似夢見他……
    此時葉硯霜見她們走了,這才眼含痛淚對小梅道:「小梅,我那守容妹妹呢?你們不是在一塊麼?」
    小梅抬頭看看他怔道:「你不是去看她麼?怎麼還問我?我們分開一年多了……她……
    唉!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
    葉硯霜被這一問,這二年的委屈不禁齊翻心頭,一陣辛酸,眼淚再也忍不住了,流了一臉對小梅道:「我的心她永遠也不會知道。小梅,你看我會是那種無情無義之人麼?
    小梅就眼圈紅了,此時抖著聲音道:「我知道,葉相公是好人,只是你既訂了親,就算不喜歡她也不該瞞著我們小姐呀!你不知道她有多難受,哭了好幾天呢!」
    葉硯霜心想她還疑心,不由歎道:「小梅、我告訴你,我知道訂過親的事還在你們之後呢!第二天母親方才給我說,我去找她,你們已經走了……」
    小梅聞言流著淚點頭道:「我相信你就是啦!你要見著她,非給她講清楚不可,要不然就許她還恨你呢。」
    葉硯霜隨道:「這兩年來,我踏遍了北六省每一個角落,卻也找不著你們一個影子……
    最近總算由一前輩處知道她下落,聽說她現在在塞外,我這就是去找她,想不到竟在這兒碰到你。小梅,你好不好?」
    小梅點點頭道:「我和容姐姐一路就來到此地,她本事可真大,一個人殺了一條大蟒蛇,不是遇見赤杖婆婆救她,她真危險得要命。後來赤杖婆婆就收我做徒弟,我已經學了一年多快兩年的本事了……」
    葉硯霜聞言才知,果然鐵守容殺了一條怪蟒;又聽那小梅居然有奇遇,不禁喜道:「你都學了些什麼本事?那招『癩龍升天』練好了沒有?」
    小梅臉一紅帶著笑道:「你怎麼知道?就是練不好這一招……」
    葉硯霜看看四下無人,一時心喜,不由把那絲韁往騾背一搭,捲起袖口,對小梅笑道:
    「來,我教你,管保你一學就會!」
    小梅見狀直喜得連跳不已,口中道:「你真的會呀?快教我吧!」葉硯霜含笑右手一彎,左手半側著由鼻上上穿,全身只靠足尖一點,已拔起一丈來高,正是「癩龍升天」最標準的姿式,小梅喜道:「對,就是這樣!你練的真比師父還好看,再練一遍好不好?」
    葉硯霜不願掃她的興,接著照樣又練了兩遍,還逼著小梅照樣練,見她拉架子,走步眼,簡直處處輕靈,出掌吐勁都恰到好處,不由大驚喜道:「小梅,你本事不小咧,可以學點人了!」
    小梅一聽人家誇獎,高興得一陣格格嬌笑道:「這呀,還不是一點點,厲害的還在後頭呢。」
    葉硯霜由於深愛鐵守容的緣故,竟連接的對這小梅有無限好感,這本是人之常情,即所謂之椎愛。此時見她一身水蔥小褲祆,一條大辮子拖在背後,辮尾還紮了個大蝴蝶結子,一張小臉,微微透著紅暈,舉止談話都有無限風趣,別有一番天真嬌態,惹人憐愛,不由看著她笑道:「你都學了什麼本事?這麼厲害呀?」
    那小梅用手摸著臉喜道:「多了!你是問關於哪一方面的?這麼多,總不能讓我一樣樣的說吧?」言下之意,她會的多了。
    葉硯霜一笑道:「說點關於掌上的功夫好了。」
    小梅聞言屈指道:「龍形八掌啦,旋風二十四式……等等,還多呢!」
    葉硯霜笑道:「不錯,不錯!小梅,如果你高興,今天我可教你兩招,你願不願學?」
    小梅一翻眼皮道:「就兩招有什麼用?」
    葉硯霜笑道:「我這兩招,可不是普通的兩招,這兩招你要學會,以後用處多著呢!」
    小梅喜道:「好,那你快點教我吧!」
    葉硯霜就把那「無形掌」頭兩式,「樵子問路」及「童子分桃」施出道:「剛才你沒有看見?我只用這兩招把你師父都打得退後好幾步!」
    小梅就跟著練起來。葉硯霜因見她聰明過人,一時高興,乾脆連後兩式「野渡舟橫」、「清風醒目」也一併傳了她。這小梅反覆的練了好幾遍,最後抬起頭來,卻見葉硯霜不知何時已上了小驢的背上,一急撲喊道:「不許你走!……葉相公!」
    葉硯霜在驢背上淺笑道:「小梅,你還有事呀?……」
    小梅此時見葉硯霜一要走,簡直像把自己肉帶走似的,聞言泣道:「沒有……事,你走吧……」
    葉硯霜點點頭道:「那麼我走了。小梅,今天我真高興能看到你,見了鐵守容我一定告訴她,叫她來看你。」
    小梅一面擦淚,一面點頭,用那雙淚眼瞟了他一眼道:「你有工夫……也來!」
    葉硯霜笑道:「當然,我一定會來看你。」言罷對她招招乎,抖動絲韁,那小驢就同箭頭一樣竄出去了,隱約尚聽到身後小梅哭喊著,「一定要來!」葉硯霜在驢背上回首,小風裡飄著她那一身翠襖,猶然向自己頻頻揮手。
    就這樣,他懷著一番惆悵的心別了小梅,一路狂馳,至晚已出了這張垣縣境。
    半月後,這葉硯霜已來至塞外地方,一路上風餐露宿,好不辛苦。差不多他每到一個地方,總要先打聽一下,看看有沒有那鐵守容的下落,提起這雲中雁鐵守容來,簡直是無人不知,但是,誰也不知道她現在到底到哪裡去了,因此葉硯霜好不懊喪。
    這日來至黃家集,他一個人牽著驢子在路上走著,心想那紀商曾說,鐵守容就在此處,不由內心充滿希望,找了個小店住下,晚飯後自己騎著小驢在這小鎮上轉了一圈,心想這鐵守容到底在哪呢?我總不能滿大街叫吧?忽然他想到紀商說是在風雷谷碰見她的,自己何不到風雷谷去找她呢?忽然又想到紀商曾說,夕陽西下時,那谷中有瘴氣上升,自己此時是萬萬去不得,不如明天早晨再去吧!想到此就悶悶而返。
    晚上他一人在床上翻來覆去,兩年前鐵守容的影子又在眼前飄來飄去。他想到她現在不知是什麼樣子了,自己見了她第一句又該說什麼?自己和李雁紅之間的會面,要不要告訴她呢?這一想到李雁紅,一路背自己,和自己在一個床上,那種纏綿斷腸的樣兒,真足以此生銷魂……這一輩子,只有辜負她了!忽然又覺得自己太不對了,人家李雁紅既是自己原訂的髮妻,又對自己有此大恩,怎能棄她不顧呢?唉!算了,我生在這世上,根本就是多餘的!
    還是天涯海角,自己一個人到處飄零去算了,這樣三人全是一樣,誰也不比誰好受……他想到這,心裡暗暗打定主意,那就是他已預備一個人浪跡天涯,去走他自己的路。
    忽然他想到紀商送他的那張地圖,不由掏出來,在燈下仔細地看了一遍,心想如果能將這本《會元行功寶錄》得到,自己拼上幾年工夫,把它學會,找一座深山古洞,隱度此一生,老年再下山收一個徒弟算了。
    就這麼想著想著,夜已深了,葉硯霜在床上疊膝而坐,運用了一回那「三元開神」,覺得全身舒適,精力充沛,這樣反覆地運行著,天已透明了。
    早飯後他騎著那頭小驢,問清了風雷谷,一路策行如飛。漸漸山路陡峻,奇石蒼勁,好一番地勢,葉硯霜展目四顧,見這山雖不大,卻甚為高峻。漸漸上行極難,那驢兒穿行其上,都似危險萬分。
    差不多整整行了一個時辰,已來至這山尖。此時山風呼呼,吹得葉硯霜都似站不住足,他又行了一陣,見處處山籐野花,在這初秋的日子裡,多已含蕊吐芬,風景幽美已極,只是不知這風雷谷到底在何處。
    忽然那驢揚足一陣長叫,差一點把自己翻下背來,連忙下地往前一看,不禁大驚,原來就在那驢雙足前尺許處,就是一千丈深谷,如果不是這驢兒見機立足,自己此時怕已翻落谷中,粉身碎骨了。
    他走近那谷邊,向谷底望去,依稀可見這谷中,老籐糾葛,奇石錯落,別說是往下去,就是武功差一點之人,立於谷邊向下一看,也足令人心悸。葉硯霜心想,這不用說定是那風雷谷了,自己既來,總要探出個下落才好。想到這,用手拍拍那黑驢屁股道:「小黑子,我下去了。你自己找地方去歇歇,等我上來時,再吹哨叫你,知道不?那驢兒聞言,一聲長鳴,撥動四蹄,就往叢林中竄去。
    葉硯霜待這小驢走後,才略把劍繫好,緊緊鞋,一提丹田之氣,已自縱起,活似一隻大鷹,只一挨那谷邊怪石,又自騰起,如是五六個起落,已下去了百十丈。
    谷中奇寒,那風竟比上面還大,隱隱透著隆隆回音,大有拔樹倒屋之勢,葉硯霜不由暗暗驚心,心想這風雷谷好一番聲勢也!
    憑葉硯霜這一身輕功,一路翻騰,行至谷底,已驚出一身冷汗。驚魂乍定,一打量眼前情勢不由暗暗道奇。原來這谷底竟是奇花異卉,美景無邊。
    葉硯霜在谷中一路搜索,竟來至那瀑布地方。雖然發現了那前輩奇人指書文字,但要想找那藏書之處,卻是萬難。他不由拿出那破舊羊皮,怔怔地看著那圖,依舊不明其所以然,正自灰心,不意一抬頭,見那瀑布之上有一怪石,這怪石當中是一透明大洞,不由心中一動,心想莫非這圖上那一大圈竟是此石麼?
    有此一念,不禁興起,展出上乘的輕功,幾個起落,已來至那中空怪石之上,掏出那羊皮一對,竟有幾分相似,只是這怪石孤獨。一支,聳立就地,葉硯霜在這石上找了好一陣,絲毫看不出有何異狀,不禁大為懊喪,一睹氣,往那怪石旁一靠,心想這不是白來麼?
    此時天已近午,當空烈日,透下強光,照得谷中霞光萬道。那些光華,有的穿過籐枝,有的穿過石縫,在這谷中構成了無數的光網。葉硯霜見狀,心想這谷中美景,竟自無邊,自己晚年如能來此參修上乘功典,倒也未嘗不是一大人生樂他這樣想著,無意之間,又低頭看了那羊皮一眼,正想收入懷中,不想那目光才一掃羊皮上之針圖,見有一道針孔連成的直線,穿過那大圓圈,射於一點,不由心中猛然一動,暗想這條虛線不極似這穿射谷中的陽光嗎?這一想愈覺有理,高興得幾乎跳了起來。
    再一看那小圓圈,心想這不是指的太陽麼?由是高興得心頭一陣亂跳,趕忙站起,抬頭往那怪石望去,見此時日正當中,雖有萬道光華,卻無一是從那石孔中穿過的,心想定是時機未至,自己好容易想出此謎,哪能輕易放過,也是這葉硯霜仙福深厚,智慧過人,活該有此奇遇,竟真被他猜中了!
    他由中午一直等到日已偏西,那雙眼睛就沒敢離開那石孔,正自目不轉睛,忽然那怪石中一亮,果有極細一道陽光從中穿過,這一下喜得葉硯霜一跳三丈,狀同瘋狂,一縱身拔起足有七丈高下,已落於那怪石之上,引目望去,卻見那一道陽光,正射在對巖一石縫中,才把那地方看清。再一注視,卻不見了那道光華,心道好險,這儒海散人智力之高由此可見!
    他可不敢怠慢,施出渾身絕學,一路騰躍,往那對岸翻去。別看在視線裡僅區區之程,真要走起來,也不大近,何況那石縫離谷底少說尚有三百丈高下,斷壁頹垣,簡直連落足之處都沒有!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讓他爬上那石縫,葉硯霜見這石縫寬至多二尺左右,舉目望裡一看,黑漆漆的,就和普通石縫一般無二,不由把身子擠進那石縫。縫中潮濕昏暗,葉硯霜心想至多幾步就可到底,不想這一往裡走,卻是曲回倒轉,走了好一段長路,愈走愈黑,簡直伸手不辨五指,不得已拔出佩劍,藉著那劍上一縷青霞,摸索前進。正自一步四指地走著,卻見有一絲白光在前晃動,知道已至盡頭,不禁大喜。
    果然再這麼走了十幾步,眼前已被石壁封住,那一絲白光,就由這石壁左側射來,不由身向左轉,往那白光走去,漸漸白光愈來愈亮,最後天光大盛,眼前竟展出一片桃園。
    葉硯霜收劍入鞘,見眼前好一片佳境。原來這石縫盡頭竟接著另一谷底,一目望去,這谷底少說也有百丈見方。最奇的是,這地方像是懸在半空之中,上面巨石伸出數百丈,就像一座棚蓋於其上,下面臨空少說也有三數百丈,雜花蔓籐,懸掛其間,就似數千個小燈籠點綴其間。這石棚兩邊,各有一道清泉,斜掛其上,交叉著流下,因這泉流極細,流處又是一懸石,待再流下已成萬千光雨,夕陽之下,粉紅駭綠,五彩繽紛,配著修石老樹,直似人間仙境。
    葉硯霜幾曾見過這等美景,不由驚異得目瞪口呆,大有不知此行為何之慨。
    正自對景陶醉,卻聽得一陣拍打振翅之聲,聲音極大,忙往發聲處望去,卻見一黑色巨鷹立於那石棚角下,正在振翅沐浴,引頸揚翎。葉硯霜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心想我的媽!世上竟有這麼大的鷹,只見它黑羽雪首,火眼金睛,兩翼張開就像兩扇門板,別說叫她用翼揮上,就是這一扇之風,也是受不了。
    葉硯霜見這巨鷹,此時一心在那泉下沐浴,竟似未發現自己,這一來幾乎嚇得不敢動了,心想一直不動也不是個辦法,想到這提起勇氣,想從那巨鷹之後繞去,不想才一舉足,那鷹竟一偏頭,葉硯霜就知不好,這念尚未轉完,卻見那鷹一聲短鳴,箕開雙翅,一陣拍打,己起空中,向己衝刺而來。
    葉硯霜見那鷹來勢兇猛,早嚇了個忘魂,總算他身懷絕技,雖在驚嚇忘魂之際,尚未忘了防身,倉促之間見他全身微蹲,兩手垂腹平按,全身骨骼一陣連響,竟施出了才學得的武林失傳的「黑氣掌」。
    這鷹只當來者還不是極普通一件獵物,哪識得這「黑氣掌」厲害,見來人手中既無兵刃,膽子更大,這一衝已來至葉硯霜頭頂,伸出鋼鉤也似爪來,直奔葉硯霜頂門抓下。
    葉硯霜見這巨鷹爪到,哪敢怠慢,只見他雙掌猛由腹下提起,運出全身內力,向那鷹雙掌齊發,「嘿」的一聲,推了出去,就聽「砰」一聲,那鷹偌大身體竟被震出一丈餘遠,在空中一陣盤旋,墨羽繽紛,落了一地,就算這鷹再是鋼羽金身,這一掌也是不輕。
    那鷹負痛在空中戈然連聲長鳴,已把這葉硯霜恨到極點,但它雖是禽類,因隨太虛老人數十年,已自通靈,方才一時輕敵,竟吃對方一掌,這掌勁一挨身,它已知非同小可,不敢再冒險輕敵,心想先休養調息一番,侍自己功力恢復,痛楚少減,再制敵以死命。想到這,果見它在空中一陣低翔,竟自又落於原地,縮頸閉目不再飛起。
    葉硯霜見這麼厲害的黑氣掌打在這鷹身上,竟同無事一般,話雖如是,但見落羽遍地,心想總之是把它打怕了,它既不再找自己,自己哪敢不識抬舉再去惹它?
    驚魂甫定,就試著向前走了幾步,見鷹果然不動,不由寬心大放,一路往前走去,心想這地方雖然被我找到,可是那儒海散人昔日練功及藏書處仍然不知,不禁一路翻騰,已離開那鷹。
    正走之間,卻見山滕糾葛處,有一尖頂透出,色作碧綠,不禁大喜,待施展輕功「八步趕蟬」來至近前,始發現竟是一亭。這亭色作碧綠,因年久未理,已滿生苔蘚。亭內設一石几,四石凳,全繫上好大理石所製,雖經年未擦,看來亦未少失其光華明亮。不禁暗奇,心想以這亭外苔蘚雜籐判來,這亭置此少說也有百年以上,為何亭內几凳尚如是潔淨明亮?真令人不解!
    進亭後,首先見那亭壁上刻著數行朱篆,原詞是:「江漢曾為客,相逢每醉還,浮雲一別後,流水十年間。歡笑情如舊,蕭疏發已斑,何因不歸去,亭內對秋山。」下款是「為期虹吾妹蒞亭書」。葉硯霜看後面含淺笑,心想原來這築亭老人,早年尚是一風流人物,暗怔這本是唐時韋應物的絕句,卻被此老,將句中「淮上對秋山」改為「亭內對秋山」,因景置句真是再恰當不過了!不由一時憧憬著這前輩古人書此句時的心情,而今那筆風流韻句雖在,句中人物怕早腐朽成灰了。他本是一感情中人,一時感慨,竟差一點連眼淚也流出來了。葉硯霜在這古雅亭內駐足了好一會兒,見亭下一紅石小道,婉蜒前導,道上橫七豎八地攀了無數青籐,最細的也粗如兒臂,就像無數怪蟒糾纏道上,所幸只是些孤籐,並無其它枝葉,故此尚能依稀辨出這條小路來。
    他順著這紅石小道,用足尖點著這山籐一路走去,漸漸枝葉蔓延,雜花異草已把這小石道封住了。不得已,他只好拔出那把「玄龜」劍一路斬荊削枝,差不多這樣走了數十步,已力盡精疲,忙回身至那亭中,將劍置於几上,坐於石凳稍事休息。
    此時天已薄暮,夕陽西下,落日餘輝照得這小谷中美景無邊。忽見無數鳥兒由谷下飛上,都落於這石谷邊沿,接著愈聚愈多,各色各樣棲了滿樹,心中暗奇,這是怎麼回事?
    忽聽谷底呼呼起風,隱隱透著雷鳴之聲,不禁大驚。暗思別是那膩雲桃花瘴來了吧!想到這,忙往那谷邊縱去,驚起無數飛鳥小引頸往下一望,果見無數紅雲,飄遊四壁,不由嚇了個忘魂。正要由原路竄回,忽然一轉念,回頭再看那些鳥兒,好似無知一般,不由寬心大放,暗想這就是了,如果這些毒瘴會臨此地,這些鳥兒也不會避難於此了!不由又回身至那谷邊往下看去,果見那一片紅霧只在足下兩丈處游來游去,卻不再上升分毫,覓此佳境,何愁外人驚擾!
    差不多又過了半個時辰,才見有幾隻白鳥引頸長鳴幾聲,帶先飛下,那無數異鳥相繼振翅飛回,各色羽翼翻騰空中煞是奇觀!葉硯霜見狀不由暗思,這些鳥兒都如此靈異,毒瘴起落之時竟算得如此清楚,稍晚一刻怕不葬身毒瘴之中?真是上天造物各有用心了!
    這才又想到該做的事情,拿起劍至那紅石小道上下路斬來,好容易才走到這小路盡頭,竟是一死道,眼前聳立著一塊大有數十丈的石壁,石壁上大大的寫著「煉魂齋」三字,字身都已生著青苔,每字都大有一尺見方,深刻石上,甚是蒼勁。只是奇怪既稱為齋,何故無門而入?不由至前,細一打量這石壁,見其顏色純麗,用劍在上一劃,「嗤」一聲落下無數粉沫,抬頭一看,四周石質暗黑,雖一併被青苔染成綠色,但仔細辨來,卻和那綠色石質顏色都大有不同。
    葉硯霜再用劍柄一敲那綠色石壁,聲作鏘鏘,再用「壁虎游牆」功夫游上高處,用劍再敲敲,聲音沉實有力,卻無餘音,心中不由暗喜,如此判來,這綠色石質所掩之後,定是一洞府無疑!
    他正揣摩觀察是否有法打開這石,不想身後一陣極大勁風撲至,嚇得他忙一側腰,身才縱出,回身一看,不禁大驚。敢情又是那只白首黑色的碩大巨鷹,此時竟稍息後再度出擊。
    原來那鷹一時大意,中了葉硯霜一「黑氣掌」,雖說鋼羽鐵肌,也不禁痛徹心肺,墨羽飄落了一地,平日視羽如命,今日竟被葉硯霜打落了一地,哪能不痛惜萬分,心想如其負痛臨敵,不如先事調息,待元力充沛後,再猛然出擊,制敵以死命。它在那石上暗暗運勁調息,冷眼旁觀葉硯霜一路觀賞,平日這谷中已視為自己主人禁地,向不容許任何人獸侵入一步,今日見這生人傷了自己後一路得意情形,心中哪能不恨之入骨,一會兒又見他拔劍斬荊,這可再也忍不住了,略一運勁,覺得無甚大礙,復仇之心陡然而生,見他背朝自己,正在用劍柄敲打石壁,乘其無力分心之際,猛伸雙翼疾衝而來,伸爪便抓。
    葉硯霜見它爪到,一招「鐵板橋」,全身後仰,僅足尖著地,藉著足尖之力一挺,身已呈弧形竄起,正臨那鷹右方,挺劍便刺,劍身閃著一道青光,既疾且勁。
    那鷹一爪未傷著敵人,一聲長鳴,大眼圓睜,一偏右翼,以雷霆萬鉤之勢,向葉硯霜頭上擊來,只聞得「喀嚓」一聲,卻擊中那一旁一株合抱粗的古樹,那古樹吃這鷹一翅,竟自折斷,葉硯霜雖幸未被這翅掃中,卻已嚇得冷汗直流,一振腕打出一對鐵膽。這是南天禿鷹成名的暗器,葉硯霜自出道以來,尚是首次使用。這一對鐵膽一出手,一上一下並排而行,一奔前胸,一奔後腹,透著一溜勁風。
    那鷹見這對鐵膽來勢厲急,雙翅向下一扇,身已騰起,這對鐵膽竟擦著羽邊打了過去,無巧不巧,這對鐵膽卻正打在那綠石壁角上,只聽得震天價的一聲大響,由那壁頂落下一塊少說有萬斤的大石,一時樹倒塵揚,石破天驚,別說葉硯霜驚嚇萬分,就連那只巨鷹也被這出其不意的暴聲嚇得一陣盤旋,收翅一邊,佛著那雙火眼金睛往發聲處望去。
    卻見那綠色石壁在這一聲大震後,「吱扭」一串響聲,卻往內翻了開來,露出一間石室。葉硯霜見狀直喜得心花怒放,自己苦思不得其門而入的石府,卻被這一對鐵膽無意觸中機紐,心想好險,要是自己以身往試,即或找到機紐,將石打開,那萬斤巨石由上垂直落下,怕不此時早被壓成一塊肉餅了!
    由於驚喜過甚,連一旁的大敵也忘了,正欲往那石室走去,卻聽得一陣吹竹聲,聲音細婉如新葷出谷,不由嚇得一愣,心想難道此處尚有別的人跡麼?
    這一陣似笛非笛、似蕭非蕭的吹竹聲才一起,就見那巨鷹一聲短鳴,振翅而起,往自己身後發音處飛去。葉硯霜正在驚嚇參半之際,那吹竹聲突然收住,葉硯霜回身往那發音處一望,卻見那方才小亭之中,不知何時,卻多了一個又矮又胖的白髮老人。這老人發須如銀,一雙眼睛又細又長,簡直瞇成了一道線,赤一雙如玉的足,手中拿著一根黑光閃爍的笛狀圓管,正自以手弄鷹,怡然自得。
    葉硯霜一見老人這副模樣,已知絕非凡士,那麼凌厲的巨鷹,在他面前,馴服得比一隻貓兒還乖,不由得肅然起敬,也顧不得先進那石府,返身趕走了幾步,對老人恭施一禮道:
    「弟子葉硯霜叩見老前輩,並乞指示迷津!」不想那老人似同未見,依舊伸著如玉之手輕撫那大鷹身上墨羽,頭連抬都不抬。葉硯霜心想這老人莫非是聾子不成,偶一低首,見自己雙膝挺直,不由暗想,難道此老怪自己不行跪禮參見他不成?
    想到這,不由雙膝一屈,跪倒當地,再朝老人恭施一揖,朗聲又念了一遍,這才見那老人放下弄鷹之手,輕輕扭轉頭來,朝葉硯霜略為一視,頻頻點首道:「我的卦果然應驗了!
    孩子,你今年多大了?」葉硯霜見老人這一回首,不由暗驚,好一副仙容,原來這老人除去那滿頭糾葛不清的銀色發須外,兩耳孔內都各垂下一尺餘長的白鬚,就像兩條銀蛇似的掛在耳際,雙目開合間透著兩道奇光,一見即知分明內功已臻絕頂化境,仙風道骨,怎不令人心生敬仰。
    葉硯霜見老人發音蒼韻,語音甚為和善,當時誠意答道:「弟子今年二十有四,前輩有何教意?」
    老人聞言點點頭,面含慈笑道:「這就是了,想不到你來得這麼快。你先起來,走近我,我好跟你說話。」葉硯霜聞言,又行一揖,這才站起趨步走近那亭前,卻見那鷹此時一聲厲鳴,頭上白毛根根倒豎,嚇得住足不前,老人喝一聲:「畜牲!」那鷹頭上白毛方慢慢落下,猶望著葉硯霜厲鳴不已,這老人喝止鷹後,回頭笑對葉硯霜道:「你別怕,過來。想必你方才觸怒了我這鷹兒可是?」
    葉硯霜聞言臉一紅羞道:「弟子來時不知是前輩所飼,只當是谷中野生,一時無意,打了它一掌,尚乞前輩恕弟子無知才好。」
    老人聞言面現驚容道:「這一掌是你打的?我見這鷹前胸隆起,分明是中了黑氣、紅印等掌類,你難道尚精於此類掌麼?」
    葉硯霜聞言,不由暗驚這老人好高明的眼力,只由表面傷處已判出是何掌力,如今武林有此造詣者,恐尚無一人,聞言不勝汗顏道:「弟子見這鷹兒來勢急猛,一時情急施出黑氣掌,不想卻擊傷了前輩仙禽,真是罪該萬死!」言罷把頭低下。
    老人淺淺一笑道:「傷倒無妨,只是這『黑氣掌』乃謝小江特有毒技,你如何會學得?
    難道這謝小江如今尚在人世麼?」
    葉硯霜道:「老前輩所言不差,這掌果然是謝老前輩獨擅之技,弟子是由其門人紀商老前輩處學得,謝師祖早已故世了。」
    老人微微點首歎道:「謝小江乃我掌底遊魂,百年之前,淮江道上幸饒其不死,不想如今還是死在我頭裡了,你來得正好,老朽自知圓寂當在不久,至時你可權充收葬人……孩子,我看你骨格清奇,面相渾厚,似非惡人,怎麼會投得那謝小江之類門下?你卻要誠實道來呢!」
    葉硯霜聞言暗驚,久聞那六指魔謝小江乃江湖一怪,人遷苗疆以來,可謂之蓋世無匹,此老如非虛言。竟似較那謝小江尚要厲害得多,而且以謝小江歲數來推斷此老,簡直大得不可思議,聞言後既驚且慚道:「弟子實乃南天禿鷹卜恩師青鈴親授弟子,與那紀商老前輩曾屬半師半友之間,紀老前輩為人仁善,不似其師弟,對弟子一番造化深情,令弟子今生沒齒不忘……」
    老人聞言含笑點頭道:「這就是了!……孩子,你此番來可是為取那本《會元行功寶錄》麼?」
    葉硯霜點頭道:「弟子按圖索駭來至此間,正是妄想此書,尚乞老前輩指示迷津!」
    老人呵呵笑道:「難得你智勇兼備,竟能窺破那圖上含意,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那書不就在你眼前麼?……」
    葉硯霜聞言一怔,隨喜道:「依老前輩之言,莫非那《會元行功寶錄》,就在那石室中麼?」
    老人含笑道:「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你自己不妨去看看吧!」葉硯霜聞言半信半疑,正欲轉身往那石室走去,老人突又道:「室內有一火眼,每隔若干時噴火一次,你要小心了!
    孩子,你很聰明,我預祝你成功,事成後可來見我。」遂即回身用手一指身後泉下道:「我就在那兒參修,可至彼處見我,現在你去吧。最後尚要告訴你一句話,不要放過那洞中每一件東西,那將對你今後大是有益。」言罷起身向後走去。
    葉硯霜恭身謝過這太虛老人的指示,待老人走後,這才懷著一番既喜且懼的心往那石室中走去。
    待走近那石室,由門外向內一看,首先入目的是一個青玉石桌,四樽石凳,雕刻精緻古雅,雖年久未有人跡,室內卻一塵不染。葉硯霜端詳了一番,舉步入內,不想腳方走進那室內數步,就覺足下一軟,「吱唔唔」又是一陣異音,那門口半側巨石,竟又如前一樣地封死了。葉硯霜見狀大驚,頓足縱起,卻已無及,不由嚇出一身冷汗,心想:「此番休矣!自己就算得了那書,不得其門而出,還不要活活餓死在這石室中麼?
    想到這不由拔出劍來,在那石門上一陣亂扎,奈何那石門少說也在數萬斤以上,何況石質特堅,數十劍後。雙手已酸,再看那石上只不過有數處創痕而已,這一來算是死了這條心了!
    葉硯霜見門既無法打開,一狠心暗忖,既來之,則安之。我且先將那書得到,再圖外出之念。想到這不由把心一死,反身向內走去。
    見這室內僅此桌凳,和一具石椅,別無它物,不由往內走去。這一進內才發現,原來這石室竟是一串五間,此間設有二石人,此二石人遠看起來,翩翩欲生,外面亦著外衫,細一觀察衣式竟是宋朝款式,不禁大為驚奇,心想這儒海散人,在府內置此二石人作甚?
    想到這,不由走近石人,用手一拍那石人膀臂,不想那手竟左右來回地晃了幾晃,心中暗暗稱奇。一時好奇,乾脆將那石人外衣全部給他脫了去,這一脫去外衣,才發現那石人全身上下竟按三十六處穴道,挖了二十六個銅錢也似的洞眼,每洞眼之前,均有一螢光閃爍的銅片封門,用手一點那銅片,「叮」一聲,音同按鈴,再看那銅片已入穴道之內,不由大悟,暗思原來這石人競是儒海散人特製而成,留待研習高深之點穴術所用。不由再注意這石人四肢、頂、頭等部,都可拆卸下來,這石人足下踩著一塊石板,通有一長形細石條,直至一石凳前,這石凳只能供一人坐用。不由一時好奇坐於石凳上,試用足一踩那石條,不想那石人卻手舞足蹈起來,時而曲背,時而翹足,有時尚會跳上兩下,簡直同生人無異,不由暗暗佩服,這儒海散人真是巧具匠心。
    葉硯霜看畢這石人後,又走至另一石人之前,如法炮製,把它外衣脫下,卻見這石人全身均是骨頭,形同一具死人骨架,那全身大小二百零六塊骨頭,一塊不少,都有正確名字,紅筆標明,鑲在那每骨之上,甚為清新,不由暗想這是作何用處?這石人也是和先前那人一樣,足下踩有石板,只是這石板並未通至那凳前,僅僅就在足下,試用腳一蹬,這石人喀喀一陣響,也是抬拳踢腿的,正在看著出神,卻不意這石人右手一晃,左掌「力劈華山」分胸便砍,力大勁猛,葉硯霜大驚,因隔離太近,又在無意中,竟閃慢了一步,被這石人一掌由左胸肌處劃過,當時連這半個身子都火炙異常,暗道這石人好大的手勁。
    一時足下無意,卻又踩了那石板一下,見這石人猛然「雙峰貫耳」,兩掌對準自己兩耳貫來,勁大力猛,葉硯霜大驚,這雙掌要讓他貫上,不腦槳四濺才怪,好在他已有前車之鑒,雙臂一舉「二郎擔山」,砰砰兩聲,雙臂架住了石人雙掌,震得葉硯霜瞅牙咧嘴,一時氣往上撞,也不想這是石人,大喝一聲:「去你的!」這雙掌在空中一合,暗運內力,「童子拜佛」雙掌合十帶著勁風,「砰」一聲,竟磕在那石人頭上,「喀拉」一聲,竟把那石人頭打得歪向一邊,瞬息又自回復,細一觀,原來每關節都有銅簧連接,真可謂之鬼斧神工,不由對這儒海散人拜服得五體投地。
    想著就拿起那石人衣服,又為他們穿上,不想略用力大了些,那看來絲光閃閃的錦衫,竟然裂為碎片,這才想到,敢情這衣服少說也有三數百年了,難怪如此不結實,乾脆又給他們脫了下來。
    在這間小屋裡,除去這二石人和那張石凳以外,別無長物,想不到一時好奇,險些傷在那石人之手,不由暗暗驚異不止。
    再往裡去,石室中有一大蒲團,蒲團上竟坐著一老人,這老人白髮披肩,兩眉又白又長,雙目深凹緊合。不由大驚,這是何人?忙跪下恭道:「弟子葉硯霜與仙師叩安,並乞法號!」不想一連說了三遍,那老人紋絲不動。
    葉硯霜也不敢起,直在那跪了少說有一個時辰,那人仍然紋絲不動,不由暗暗起疑,心想就是他是入定了,也多少能看出一點形跡來吧!怎麼這人簡直同一具死屍一樣?不由又往那老人臉上一看,見老人面色青白,竟像無一絲血色,不由大驚,心想這分明是一具屍體嘛:
    想到這,不由大膽站起,往那老人身前走去,用手在他鼻前一試,果然連一點氣都沒有,這才知道,果然是坐化了。這是肉體法身,由各方判來,此人定是那前輩奇人,震驚天下的儒海散人無疑了!
    不由又跪下,對這儒海散人法體磕了兩個頭,暗暗祈禱此老陰靈能登極樂,這才起身站起,本想再進第四間石室,無意又一窺那法身,才注意到,那儒海散人雙手環抱著小腹,各手俱是伸出一指,像指物狀,不由一時慧心,心想莫非散人手指處有故不成?
    想到這,先放眼望左手指處,見指處竟是一幾,走近那兒一看,除去較常幾小一點,並無何出奇處,幾上空無一物,不由暗自生疑,試用手一搬那幾,竟是紋絲不動,再一看,原來這石几四足竟是連在那石板之上,怪不得搬它不動,不由懊喪得用手往那幾上一拍,不想這一拍正拍在那石几幾角,就聽「咯瞪」一聲,接著,那石几連同那石板,竟往上翻了開來,露出一個空格。
    葉硯霜無意之間竟發現此秘,直喜得心花怒放,忙往那石格中一看,見有一長形玉匣,似有三尺左右長短,不由伸手取出。
    手才一觸那匣面,竟覺不是玉石,入手溫軟,分明是上好蛟皮所製。見這匣邊,有一機鈕,用手一按,「嗤」一聲響,匣蓋自開。
    原來這匣中直列著一條兵刃,竟是葉硯霜生平初次見到的,見這條兵刃,分明是一條三尺長的金蛇,週身金光閃閃,但決非武林中的蛇骨鞭、滕蛇棒之類。
    這蛇形兵刃,全體就像是一條制錢粗細的金蛇,用手拿出,沉重有力,蛇尾較粗有手把狀指印,供人抓實,再看那蛇身金鱗密佈,每片鱗都是長尖形,順貼蛇身,滑溜己極,蛇頭微尖,口尚半開,吐出一寸許長的一條信子,卻是青光閃閃如同自己劍尖一般。
    葉硯霜見這兵刃,直喜得伸手抓出,上下一揮,不想這一抖動,那蛇身鱗片一一倒豎,直同生滿了倒刺的苦爪一般,每一鱗片都銳利異常,心想這要打在人身上,不比狼牙棒還厲害十分!
    使他更驚喜的還在後頭呢!這鱗片只要一停舞,又再順貼如前;再看那手柄處微上,有二紅色小石豆,伸指一按那其中之一,就聽「鏘」一聲,那蛇口大開,舌信吐出竟有三寸許長,可供用劍招,或點穴用,葉硯霜直高興得張大了嘴,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再一按另一粒紅石豆,就聽:「突、突」兩聲,兩點金星由蛇口吐出,其快如電,發千石壁,錚錚作響,走近拾起一看,竟是兩枚半寸長短的金色小菱形棗核鏢。
    原來那蛇口尚可啟開,裝入暗器,這匣中另有一囊,此類暗器竟有滿滿一小袋之多。再一按那前鈕,舌信又收回,嘴也合併,只是露出二犬齒呈鉤狀,那蛇尾尖有一扣圈,正好圍扣腰上,當腰帶用。
    葉硯霜把這兵刃圍在腰間,又把那石几合上,這才往散人右手指處望去。
    這散人右手指處卻是那後間石室,進室內一看,滿牆掛的是各式經卷圖表,一時簡直就看花了眼。最奇這石室頂上,都關有數條通洞,爍爍白光都由這洞中傳下。故此,這石室雖無門窗,卻一絲也不覺悶窒,反而有陣陣清風,由上飄下,令人舒適已極!
    葉硯霜在這室中翻遍了各樣經卷,真可謂之凡自己所知的武功,差不多都有圖譜,尚有些連自己聞所未聞的怪功夫,也都記錄甚詳,只是這其中並沒有那《會元行功寶錄》。不由回首再進入前室,詳細再看那老人手指處,似在這屋角處,不由按圖索駭地往屋角走去。
    這屋角別無異處,只是壁上有一門狀暗影,試用手一推,卻毫不費力地被推了開來,這一開門就覺一般暖氣,直撲身上,暗想方才老人曾點示自己,叫我注意那火要噴的一定時間,莫非就是在這裡面麼?
    想到這,不禁提起勇氣,往裡走去,就像自己初鑽那石縫一樣,左轉右彎,走了有一大段路,只是覺得愈走愈熱,最後到底,才發現竟是通一火眼,不由在那眼口,向下一望,通壁皆赤,奇熱刺骨,已熱得頭昏眼花,忽聽那火眼之下,轟隆隆一聲雷鳴,一道火苗往上飛來。葉硯霜哪敢怠慢,腳一蹬,「金鯉倒穿波」竄出去有三丈,驚魂甫定,再看那眼口,奇光閃爍,紅苗吞吐,敢情又在噴火,身離三丈,尚熱得如同烤肉似的。
    他又退後十數步,注視著火苗,這樣燒了約半個時辰,火勢才減退,最後又如原狀。
    不由暗暗驚心,心想這書要藏在這火穴中,自己天大本領也不敢下去拿。又等了約盞茶時間,那火穴轟然一聲,又自噴火,半個時辰之後又自減滅。如是過了三變,葉硯霜見都是有一定起滅時間,不由想起來時老人告訴自己的話,注意這火起滅定時。
    想到這,見那火又行減滅,不由大著膽子,縱身至那穴眼之前,往下一看,這穴深只不過五丈多,憑自己功夫,只需起落之間定可完成出入這穴中任務,只是擔心下去要找不到那書就完了。
    正自望穴皺眉之際,卻聞得一蒼老聲音道:「火穴之左側有一古井,要下火眼,須先下那井浸濕衣服,否則萬不可縱下!」不由大喜望空喊道:「老前輩,那書可在此火眼中麼?」不想一連喊了三四遍,毫無回音,不由用手一捶頭,自己暗罵一聲:「好糊塗!」心想此時離那室外,少說也有百丈之距,再加上數道石牆,這聲音如何能傳出去?老人對己說話,分明是用千里傳音,自己如何有此高玄內功呢?不由搖搖頭退至一邊,腳才一退,那火又自噴出,身上飛濺了幾點,馬上燒上幾個小洞,不是馬上拍打,怕不燒起才怪,不由暗道一聲好險!
    葉硯霜依從老人之話,往那火眼左側走了十幾步,已至盡頭,並未發現什麼古井,只是此時身上反覺一片清涼,那赤烈的火焰,就在眼前熊熊燃燒,可並無一絲熱感,不由大奇。
    葉硯霜由此判斷,定是眼前有一古井,這清涼之氣就由那井中傳出,才會令己有此感覺。
    果然有一青石圓板,緊貼地面,人尚未走近那石板,已感陣陣冷風由內傳出,不由大喜,雙手一按那石板往上一啟,應手而開,只是此時雙手就像抓了塊冰似的,凍得手掌發麻。
    葉硯霜放下石塊,探頭往下一看,果然是一口僅容一人能下的古井,陣陣冷風由內透出,已冷得二齒相戰,心想,我的媽!這要往下跳不凍壞才怪呢!
    此時抬頭見那火焰正烈,心想馬上要黑了,如果自己再要猶豫不決,恐怕非要留待明天不可了,那時往下跳,倒不如現在往下跳好些。
    想到這,算計那火差不多再一會兒又該熄了,這才提一口丹田之氣,逼運全身,封住了各處要穴,為防這奇寒鑽人,兩手攀住井外石邊,全身往井下墮來,身一進井直冷得抖戰不已,強提著那口元氣往下垂來,漸漸雙足入水,一股寒流,直透全身,葉硯霜強忍著這奇寒,便往下慢慢垂來,慢慢全身都下了水,只留出二手攀住石沿。所幸葉硯霜自小練功,內力元氣充沛,否則此時怕不早被凍斃井中了。
    葉硯霜這樣在井中泡了一會兒,全身已麻,再不出來,非死在內不可,這才勉強往上爬起,待出得井來,已凍得全身戰抖不已,絲絲寒氣直透骨髓,略一運氣尚能自如。不由往那火眼望去,此時見那火正自要熄,心中哪敢怠慢,此時不去,前功盡棄。
    想到這,雙足一蹬,已至那火眼旁。見大火已全熄,此時冷熱相混,更不是味,一咬牙,心想生死由命,看準那穴眼之底一邊凸出石角,一飄身往那穴中凸石縱去。才一入內,就像跳入火爐中一般,週身衣服嗤嗤直響,要不是經過那古井冰水所浸,此時怕不燃起才怪。葉硯霜此時但覺全身筋肉如焚一樣,哪敢再多留一刻,一眼望去,果見有一黑光閃閃的長匣,置放那火口之邊,也顧不得許多,伸手就抓。
    這一抓住,就像抓在一塊燒紅的鐵上一樣,直燙得大叫一聲,往上一擲,自己跟蹤而出,才一蹤出,已感頭一陣昏眩,撲通栽倒,人事不省。
    方才全身濕得淋漓的衣服,這時已全部呈焦狀,有的已在冒煙。葉硯霜手臉都已被烤得像塗了一層油似的,那只觸摸匣面的手已有數處被燒破了,流著黃水。
    不知什麼時候,他才悠悠醒轉,一片漆黑,知道已是午夜了,那只被燙之手,尚自隱隱在痛,略一端詳,自己暗幸,所伏這處竟是那古井這邊,否則此時怕不被那奇熱烘烤,再也醒不了啦。
    除了這手以外,別處僅微微作痛,倒無什麼大礙,心中反倒暗暗慶幸。此時那火又噴出,照得這洞中如同白晝一般。葉硯霜勉強站起,往四下一望,果見那黑色石匣,就在附近地上丟著,不由走至匣前,可不敢再用手拿了,只用腳輕輕的踢近那井邊,這樣冷凍了好久,才敢伸一指碰一下,覺得不熱了,這才大膽用那只不痛的手拿起,入手滑膩柔軟已極,心內一喜,真連熱痛也顧不得了。只是這匣四周無縫,怎麼也打它不開,試著用劍四週一劃,僅出了一圈白印,瞬息即逝,依舊原樣,不由又著起急來,心想一切待明日出去見著老人再說。
    想到這,盤膝坐於那古井旁邊,試著以那「三元開神」之法運行起來,三次而後全身通暢,和來時一樣。此時天光微現。竟又是一日開始了。
    葉硯霜見天已明,不由站起,拿著那匣往外走去,待走到石室內,才想到那大石尚封著門呢,不由怔在那裡,心想這可完啦!等跑到那石壁處,用手一陣亂敲,就像晴蜒搖石柱一樣,別想推動它分毫。正在這急得不可開交時,卻聽那蒼老聲音又起道:「娃娃,不用敲了,沒有用,到時候我會助你出來,只是這十天以內,你要苦一點。」
    葉硯霜在內大急道:「老前輩,那我不要餓死了?」
    想是離得大近,這聲音居然傳出,就聽那老人答道:「好孩子,別擔心,餓不死,那古井邊有的是黑精,這東西市上想吃還吃不著呢!吃了好處多著呢!」
    葉硯霜聞言心稍放又道:「只……是……老前輩,這十天我在裡面做什麼呢?」
    老人笑道:「五天火烤,五天井凍。」葉硯霜心想,那我不成點心了?聞言只好答應一聲,垂頭喪氣回返室內。他還只疑這是老人有意給自己折磨,卻不知老人用心可謂之良苦。
    那火眼乃地火一泉眼,奇熱較常火熱之何止十數倍,老人命其五天火烤,實含有無限深意,一方可陶冶其筋骨,再方可去其內身墮質,培育乾元之氣。五天井凍也一樣意義深厚,這井實系風雷谷底一寒流泉,儒海費盡力量,才引一道入此洞室。每日在這古井中冰鎮些時,可使筋骨加倍剛實,人初觸到冰泉時,全身猛一暴縮,這暴縮之力實系武術上之一氣功,此氣實具有無上威力。故這冰鎮人體,最主要功效是在培育這種一氣功,能使在暴力一觸之初,迅能運氣防止,那麼練這種功夫,最有效的方法,沒有再比這再靈再好的了!
    且說葉硯霜領命而返,依老人言,先五日坐於火口近處,僅穿短褲。初二日內,汗如雨下,幾乎暈倒,後三日漸感由丹田游出一股氣體,逼得身外暴熱無法浸身。至此那葉硯霜才體會出老人的深意,不由感激萬分,乾脆連夜晚也不離那火口一步,在火口運那「三元開神」坐功,吐納中不知已收了那火眼中元陽,其益實是他自己甚而太虛老人也沒能預估得到。
    這五日內餓時就至那古井邊找取老人所謂的黑精,這東西每個都有杯底大小,通體黑亮,試一入口,香脆異常,微微有一股清甜,可是別看它小,以葉硯霜偌大飯量只食兩枚,卻再也不能多吃了。
    如是一日僅需六枚,五日來葉硯霜但覺精力充沛,雙目在黑夜裡能視物,只當身在火口,有那火光照著,卻不知自己此時眼力不在那雲中雁以下了,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罷了。何故?「黑精」使然也。
    後五日在古井中冰鎮,那味兒可真不好受,大熱之後猛然酷寒,就連全身骨頭都是酸的,又像萬枚金針一齊刺肌一樣。初二日,葉硯霜是每隔一個時辰非出來休息一下不可,後來硬咬牙撐著。
    第十一日清晨,葉硯霜尚在井中運功吐納之際,卻聽得外面哈哈一陣大笑道:「娃娃,怎麼樣,嘗到美味捨不得出來了是吧?快出來,這門可要關上了!」葉硯霜聞言,嚇得由井中一竄而出,拔足就跑,待到石室前,抱起那黑匣,往外就竄,果見那巨石半開著,透進了閃閃的陽光。
    那巨石喀喀連聲,竟似又要合上。葉硯霜一急,一面縱起,口中大喊道:「老前輩,等等關!等一下……」一急展出了上乘輕功「八步趕蟬」,只一閃已至室外,那門「砰」一聲合上,差之僅一瞬,還未容抬頭看清室外一切,背上已被人拍了一下,只聽那人呵呵笑道:
    「好孩子,做得好!」
    葉硯霜舉目一看,正是那矮胖老人,瞇著那雙閃閃有神的細目看著葉硯霜。葉硯霜大喜,口中道:「謝謝你老人家關懷,弟子幸能如願!」
    身子已跪下,正欲叩頭,卻聽老人笑道:「免了吧!」只見他一伸玉手,一股極大潛力直逼前胸,想彎腰也不行,隨著老人那手往上一招,自己不由自主跟著立起,老人點頭笑道:「看你元質內蘊,精氣四溢,這十天來你已有極大收穫,真出我意料之外,先師祖得此傳人,真是可慰在天了!孩子,我名元野,法號太虛,從今起就是你嫡傳師父了。」
    葉硯霜聞言撲通跪倒道:「如此師祖在上,受弟子大禮參拜!」
    老人含笑道:「按年歲倒是真可稱你師祖,只恐今後能和你相處的日子已不多了,至多四月……不過,孩子,你放心,這四月來足可把你造就成天下獨步的武尊,我們那邊去吧。」
    葉硯霜虔誠後跟,見老人走至那泉下,原來那泉下,並無任何洞室,只有一蒲團置於石下,那石因伸出如棚狀,倒是一個天然的室頂,太虛老人坐於蒲團後,對葉硯霜道:「你也坐下,把進洞後一切,慢慢說說我聽聽。」葉硯霜恭應一聲,坐於石上,這才一五一十把內中一切,詳細說了一遍。太虛老人聽罷點頭道:「那支九合金絲蛇骨鞭也讓你得了,這真是一條曠古絕今的兵刃,此鞭一出,武林道上將要放一異彩了。娃娃,你的福緣可真不小,但希望本著這份忠厚之心,行道江湖,才不負儒海仙師對你這一番厚賜呢!」葉硯霜唯唯受命,太虛接笑道:「那本《會元行功寶錄》你已得到了吧?你可知如何啟開呢?」
    葉硯霜雙手把那玉匣遞上,口中道:「弟子雖僥倖得到此匣,一來尚不知是否是那本《會元行功寶錄》,再說此匣堅實無比,又無縫口,真不知如何能啟開。尚請師父指示一番才好。」
    太虛老人接過那匣,略一掂量,含笑道:「正是此書,你可知此黑色軟匣是何物所制麼?」葉硯霜搖搖頭,太虛老人道:「此乃千年金犀角所制,此獸產在藏西,儒海仙師將書裝於其中後,本是兩片可分開的,不想被這數百年池火冶煉,已合為一,要啟開非用極利之寶刃不可。」言罷用目一瞟葉硯霜胯下寶劍道:「你那劍可使得麼?」
    葉硯霜道:「弟子此劍名『玄龜』,堪稱上好利刃,只是也斬它不開。」
    太虛老人略皺眉道:「那就麻煩了,天下雖大,據我所知能開此匣之劍怕尚沒有兩三口,且都不知流傳到何處了……」葉硯霜聞言也甚愁憂,突見老人面色一展笑道:「你不是得到那九合金絲蛇骨鞭了麼,拿來試試!」葉硯霜心想那又不是劍,如何能行?聞言把那鞭解下遞上,老人只一抖,已筆也似直,再一按那紅鈕,蛇口張開,葉出舌信,老人笑道:
    「有此舌尖就行了!你把那匣子拿過來試試。」葉硯霜依言把那黑犀角匣遞上,只見太虛老人用那舌尖,在那匣緣沿邊輕輕一劃,略聞絲絲之聲,果真劃開了一條縫來。葉硯霜不禁大喜,往那匣中望去,見內中果真放著兩本竹冊,太虛老人笑道:「我還只當是一冊呢,想不到分上下二冊!」葉硯霜見那《會元行功寶錄》,都是由磨成如紙薄的竹片裝釘而成,色純白,加上深黑的字,看來十分醒目。
    首頁竹片上,紅色刻著:「會元寶錄」四個大字,下有一行小字為「外三合篇」,下款為:「儒海理撰」;又看那下卷,亦是紅色刻著「會元寶錄」四個大字,下面四字卻是「內三合篇」,不由奇道:「師父,這內外三合,可是指的手、眼、身和血、氣、神六種麼?」
    太虛老人點頭道:「正是這六合!從今起我可每天傳你些運氣之功,至於這書內各門功夫,一來我雖為儒海嫡傳徒孫,卻也不能破例練習,再說我圓寂在即,也無暇分太多的心,好在各篇均有詳細圖解,你不難從中體會。」
    葉硯霜聞言點首稱是,那太虛老人此時含笑點頭道:「你既如此勤於練功,我就索性助你一臂之力,使你能早日學成下山,此舉實可省卻你苦功不少。」
    葉硯霜聞言恭謹領命,太虛老人言罷伸出一手,按住他的命門,葉硯霜只覺得老人的手,微微在那裡顫動不止,漸覺有一股熱氣由命門貫入,通行十二玄關,直達湧泉,再由七十二脈周行全身,遍體奇熱難耐。
    葉硯霜因曾受過大穴冰井練體之苦,雖覺奇熱難耐,倒還能強忍住不出聲氣,只管寧神靜志,先時五內如焚,似比火熱,關個時辰後,方覺渾身通泰,舒適無比。前後約過有半個時辰,忽聽太虛老人喜道:「想不到你定力根骨如此堅厚,真不枉我度你一場了!」接著又傳了葉硯霜坐功,道:「你此時百脈通暢,日後運氣調元,可以毫無阻滯,這附近有現成黃精野果,外有鐵釜一口,支石為灶,如想熱食,可隨意獵取禽鴉,只是不可出這附近範圍。
    我此時馬上做功,約半月後醒轉,這半月內一切依我方才傳你方法去做,定有大益,待我醒後再傳你兵刃」言罷果然盤膝坐定,舌綻垂丹,不再言語。
    葉硯霜恭敬行了大禮,不敢驚擾,遵老人言在這大石後果然找到一口鐵釜,四外黃精松子遍處皆是。自己一人坐在那石上,思前想後,好似作了一夢,只管出神尋思,也不覺餓。
    暗忖老人既說這書他不便練習、又說此書中有圖解參考,令己研習,一定頗為玄妙,自己既費盡心機得到此書,怎可置之不習,豈不有負這番緣份。
    想到此,不由將那寶錄打開,前半本竟無一字,滿是圖形,飛躍屈伸,坐臥行立,琳琅滿目,偏生坐像最多,十九一式,一時倒反不知如何下手去練,似這樣起坐尋行,過了多時,仍舊尋不出一點線索,不由暗自著急起來,愈急愈不明其意。
    一最後把氣沉下去,閉了雙目,略為定了下神,把心一恆,暗罵好容易遇上這等福緣,偏又資質如此愚下,如不悟出這書中的圖解用意,誓死不休。
    好在太虛老人要半月後才醒,無須急在這一時,何不先照他所傳煉氣之法,勤加練習,緩時再去參悟。
    想到這裡,便將雙膝一盤,冥心用氣,打坐入定,他本有極深根底,此番又得太虛老人細心教示,不一會兒已入定過去。等到做完功課起身,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只覺身輕體泰,神氣清朗。
    不由順手又把那書拿過,翻開一看,那些圖解似稍能辨認,這才少悟出虛生空白之理。
    適才是心浮氣躁,滿腔慾望,所以看它不懂,此時坐功之後,矜平躁釋,神清志寧,便好得多。以後如勤加練習,定能一目瞭然,無需百般苦思,縱無字跡註解,多少總能體會出一些道理,不禁轉憂為喜,益發奮勉不置。
    葉硯霜自昨晨入那冰井後,到此已有一天多未進飲食,這時心裡一寬,方覺腹饑難耐。
    連日常食那黑精,雖香脆異常,到底不如熱食來得實在,心想老人既有支灶一言,當不會怪自己熱食吧!
    想到此,就在附近用石塊堆成一小灶,一面便開始在附近找找有何可熟食之物,順手拔了一根黃精,咬了一口。覺得入口苦澀,不由更思肉食。
    這時樹上正有不少如鳩狀黃鳥,葉硯霜由身上摸出一枚制錢,抖手彈出,「撲撲」兩聲,連翻兩隻,不由大喜,撿過一看,每隻都甚肥大,走到泉邊洗剝乾淨,這才升火烤鳥,一時香氣四溢,鳥脂騰芳,就著烤熟的黃精,吃了一飽。
    吃完之後,喝了幾口清泉,又坐下把那書來翻開,和剛才一樣,仍是不大明白。
    此時山風呼呼,吹得滿谷樹木搖來晃去。葉硯霜僅穿一薄衫,還多已撕破,不禁微感些涼意,索性又走至那石墩上,再次又打起坐來,醒後又吃些乾果。再坐入定。似這樣一連做了十幾次功課,始終未曾離開這塊地方,只覺天氣時明時暗,不知覺間,已有三天光景。葉硯霜因是天質敏慧,潛心一意,勤苦參修,再加上原先隨南天禿鷹已打下了極深武功底子,又經過紀商一心教導,此番又幸逢這絕世異人授功,哪能不一日千里,進步極快!
    葉硯霜夙根極厚,進步極快,本人尚不知道,只覺得此時心智空明,耳目分外靈敏而已。
    這一次入定完畢,又把那《會元寶錄》拿過翻開,覺得格外比以前清晰易明,知是打坐之功,自忖再有數日,只要按著老人所傳坐功,能在一次中將氣機運用純熟,通行逆行,過了十二周天,做到他老人家所說境界,便可照著這書上圖解,不問悟出門徑與否,一一試練了。
    正在那暗自尋思,忽見天空一陣拍翼之聲,不由抬頭一看,見又是那只龐然大黑鷹,火眼金睛,注定自己,在空中一陣盤旋才落下,知道這鷹還記仇,暗思幸虧此時來襲,若是剛才自己行功時它來尋仇,自己無暇分顧,豈不只有閉目等死。
    由是暗想還不如和它和解了事,鬧起來,自己總是吃虧。想到這,那鷹也落至葉硯霜身前丈餘處,想是識得葉硯霜掌法厲害,不敢冒然發難,只睜著那雙怪睛瞪著葉硯霜,頭上白毛根根倒立。
    葉硯霜伸手往懷裡一摸,居然還有在石室中吃剩的幾個黑精,不由計上心來,自己先掏出吃了一個,然後再拋一個至那黑鷹面前,那鷹正在暴怒,突見葉硯霜拋來一物,還當是暗器,才一展翅,見那物竟在自己面前停住不動了再一注目,竟是一枚黑精,自己一天到晚沒事飛遍此山,也找不到這麼半個,這人從哪裡得來?
    有心不吃吧,實禁不住那黑精誘惑,直急得連聲短鳴。葉硯霜見有門了,又掏出一個,丟於地上,這一下那鷹可實在受不了啦,頭上的白毛也下去了,先睜眼望望葉硯霜,見他面含微笑,於是膽子就大了,一飄翅就飛下了石,一連兩嘴啄起地上黑精,幾伸脖子已嚥下去了。
    這墨羽一連吃了兩個黑精,它出身山野,一看就知這是好東西,入嘴後果然入口生芬,直喜得撫羽歡鳴。
    葉硯霜見狀忙試著走近了幾步,問道:「鷹大哥,還生我的氣不?」那鷹偏頭瞧了瞧,不示可否。葉硯霜心想,大概賄賂太少,忍痛又掏出一個,往它面前一丟。
    這一下果然有效,那鷹正想就是不生氣,也得找個碴下台,也不能變得太快了!忽見人家抖手又是一個,這一來還有什麼話說,一面歡鳴了幾聲,一面迅速啄起地下黑精,那顆怪頭就像搗蒜似的朝葉硯霜連點。
    葉硯霜又走近了幾步,差不多快挨住那鷹了,見它並無異態,不由低聲道:「怎麼樣?
    氣消了吧?」那墨羽一面振翅一面連連點頭、葉硯霜不由大膽走近,先摸摸它毛、才道:
    「我等一會兒就要行坐功了,你可別吵我,好不?」那鷹又點點頭,葉硯霜這才注意這鷹,好一身黑羽,全身油光帶亮,兩翼張開,直如兩扇門板,愈顯得神發俊明,不禁輕撫了它一陣羽毛,那鷹也彎頸附翎,狀甚依戀。
    葉硯霜和這鷹玩了一陣,見天已不早,自己又挖了幾個首烏野芋,放至火旁烤熟,益覺適口異常,盡情大嚼了一陣,又調了會鷹,才想到自己該練功了。
    他來至那石墩前,又打坐坐好,一坐好運功,就覺著一縷熱氣,由丹田起來,緩緩通過十二玄關,直達命門,忽然又順行下去,與老人傳授時,手按命門的情況相似,知道二期坐功業已圓滿。
    坐罷,又順手拿過那書,翻開一看,那書上圖形,竟是若有所得,無微不矚,不禁狂喜。這一注視,竟悟出自首頁起始,至未頁止,所繪圖形,個個俱似有呼應關係,一數全書,共是三百六十四個形象。
    暗忖這圖解,分明是按著周天三百六十五度,怎麼竟會少了一圖?細觀這書頁,並無殘缺之像,再四揣摩不出,反正無師之學,全仗自己用心試習,並不深知微妙,且試試再說,便決計從首頁那些動像練起。
    起頁是一連十二個人形坐像,都是疊坐朝前,頭一幀兩手擱置膝頭,雙目垂簾內視,首微下垂。第二個起,頭略正,但狀甚妥閒。以下的十個坐像,全部相同,看不出有何差異。
    葉硯霜雖猜是坐功次序,但全書三百六十四個形象,飛潛動靜,無一雷同,但為首這十二圖,除第一個頭略低,算是坐功的起式,後面這十個,既無甚變態,要他何用,定有深意在內,猜想定是自己心粗,沒有看出他的異處,於是定了會兒神,再仔仔細細察看那十二形象,是否有同異之點。
    結果發現,除面貌胖瘦,身材高矮不一外,休說姿態相同,連服裝,甚至衣紋,都是一個樣子畫出似的,更是想不出個道理來。
    突然想到,這十二人也許就是當初儒海散人的十二個門人也未可知,再看全篇人相,一共不足二十,除這十二個是衣冠整齊外,其餘都是赤著身子,暗忖自己所料也許不錯。
    想了想,便從頭練起,練了一晝夜,這前十二圖已相繼完成,不敢求其速成,每樣練它十次,這樣依下練去,待全部練完,看看如何再作計較。
    從十三圖起,那圖形不儘是人,尚摻和著不少鳥獸和各式各樣的動定狀態,葉硯霜不管一切,就照著上面焦經鳥伸,一一練習起來。
    葉硯霜因不明功理,先頭只是想照本畫符,練它一番再說,誰知才練了兩式,便覺出有些意思,一式有一式的兆朕,不禁喜得心頭怦怦跳動,連飯也忘了吃,照式勤練不已。第二日過去。已會了百十來式,有一次練完了,暗想只是些靜式,何能用來對敵,不如照過去卜恩師所傳的身法,將這些招式連續打出,看看如何!
    於是便照各式,先挨次連貫,和打拳般練了一趟,然後又顛倒錯置,再練一遍,練時已覺氣機隨著流行、和坐功時相仿,益發狂喜,不消十日功夫,全書圖像,俱已練完,雖然只知依樣畫葫蘆,並不深悉其中微妙,對於運氣功夫,卻已是大有進境。
    老人入定時曾說:半月後可醒轉,料必無差,這些日子自己苦練功夫,倒底進境如何,自己也不知道。暗思自己光練坐功及掌術,卻忘了兵刃,放著一條稀世奇刃不練。往後出山遇敵時豈不討厭?
    想到此,由腰前解開活扣,「錚」一聲,已抖開了那九合金絲蛇骨鞭,一時金光閃爍,別說練,就這麼看已喜得心內亂跳。
    葉硯霜因不知如何練這鞭,一時生悟,就照方纔那書中後面各式飛鳥走獸,以及人之動態,將這鞭法施開,參以平日心得,一招一式,擊刺縱躍起來,一時金光閃閃,青信吞吐。
    頭兩次練罷,竟是得心應手,頗能合用,只因形式部位變化不同,有的式子專用右手,便難演習,非換手不可,如果不換手,二手位置就要衝突,到時勢非丟劍不可,暗暗皺眉,頗認這是美中不足!
    練到十次以上,動作益發純熟,快練到一百零三式時,又該換手,才能過去,心想就強他一強,看看是否真無別的解法,心裡雖這麼想,身法並未停住,就這微一遲疑之際,已然練到了那一式上。這中間一截共有七十多式,多是禽鳥之形,大都是以爪翼來動作,並無器械,葉硯霜用那鞭照式體會,都能領悟用法。
    那一百零一、二兩式,一個是「飛鷹搏兔」,盤定下矚,一個是「野鶴衝霄」,振翼高騫,一上一下,本就不易變轉,偏生這一百零三式,僅是「神龍掉首」,揚爪攫珠之形,葉硯霜先將身縱起,接著練那第二式,只知橫劍齊眉,去學那鶴的右翼,如果跟著提氣飛身回首旁擊,格於圖中形式,非兩手換劍不可。
    當時一急,想變個方法,只顧照式練習下去,不料那些圖式,一式跟一式,葉硯霜身在空中,剛照式一個翻騰,猛見金光一閃,自己的頭,正向手中金鞭碰去,這時葉硯霜的鞭,原是用虎口含著,大二中三指按握鞭柄,平臥在手臂之上,再想換式,將鞭交左手,已是無法,情知危險萬分,心裡一急,就著回轉之勢,右手一緊,中指力照著劍頭一按,右臂平著向上一推,那口鞭便離了手,斜著往空中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