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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急怒攻心


    那喬平聞言後嘿嘿冷笑了一陣,慢吞吞地道:「師太,你是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喬平如今也是這八十歲的人了,還有什麼看不開的?可是師太,你可知一個殘廢人內心的痛苦,自從這只右眼瞎了以後,四十年來我羞見故人,這漫長的四十年……」他抬頭看著遠天,那只炯炯有神的獨眼閃著淚痕,吸了一口氣又繼續道:「我無時無刻不在叫自己的名字,喬平呀,喬平,你枉稱一男子漢了!這喪明之仇不共戴天,還有這邊右臉……若不是我那紀老哥及時救治,我早已一命歸陰。如今雖僥倖不死,但形同夜梟,人見我俱當成怪物,四十年我受盡人們的譏嘲……嘿嘿……」他冷笑了一陣,又道:「我喬氏門中只我獨子,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她這一劍不但與我有廢體之仇,我喬氏香煙,亦為此中斷。即使我喬平能饒她,這歷世先人陰魂豈能輕輕饒她不死……因此,師太,請你退出這番是非之地,還是讓我們作一個了斷,四十年前她能劍傷我目,四十年後她又何嘗不能再賜我一劍,也叫我這怪物少活在人世現眼……我如死在她手,算我學藝不精自取滅亡;她要有幸傷在我手,那才是她應得的報應。我喬平是鐵錚錚一條漢子,我的事讓我一人承擔,決不要任何幫手,即使是我那紀老哥,他要出手,也得等我和她先作個了斷後再說。」到此他猛一側面,看著雲中雁說:
    「丫頭,剛才的話你都聽清楚了沒有?常言道,血債須用血來還,父仇於還,師仇也應延及弟子,我今天先殺了你,江湖上也不會笑我以大欺小,以強凌弱,你還有什麼話說沒有寧我可不願多耽誤時間,尚有事情要同師太商量呢。丫頭,你就快說吧。」
    雲中雁聞言,知道此老成見極深,解釋也自廢,當時一挺腰,就要出來。一塵子恰在這時插嘴道:「慢來,雁兒,你不許動。」
    隨著面朝鬼見愁喬平道:「喬大俠,貧尼按說是局外人,不該參與此事;但事非得已,我卻不能不有所幹與,尚請喬大俠看在貧尼薄面,暫時饒恕這鐵守容……」話還未完,就聽得那喬平及雲中雁雙雙叱出了聲。
    那雲中雁一擰身已縱出,口中說道:「師伯,你老人家美意弟子感激不盡,但是二師伯的話說得也對,守容自幼隨師,八年習藝,自恨對恩師未效些許微勞,即使今夜死在二師伯掌下,也算死而無憾,還是讓弟子在二師伯手下討教一番吧。」
    鬼見愁見這鐵守容竟然毫未把自己放在眼內,不由恨聲對一塵子道:「師太,這是我們師門之事,你又何故干涉?還是讓我們作個了斷吧。」隨著走了幾步對雲中雁含笑說:「你有如此志氣,真是不容易,我一定會給你個乾脆,也好成全你這番忠心。可是有一言要告訴你,你別妄想由於你就可把我和你師父之間的仇就消了,事後我還要去找她。」此語一出非但雲中雁憤怒填胸,即連一旁的一塵子也覺得這喬平太過於殘暴驕橫,當時只聽得一聲龍吟「嗆」,閃起一溜青霞。
    那雲中雁已拔劍在手,冷言道:「二師伯,你也欺人大甚了,慢說我師父不會畏你,即使弟子手上這口石雨劍也非容你如此輕視。閒話少說,就請你老人家賜招吧。」
    一塵子大喝一聲:「不許動!」隨著雙手合十念了聲:「善哉,善哉。喬大俠,你也是一時豪俠,這事情應看得很清,雁兒今日既隨貧尼行道江湖,她的安危就要由貧尼負完全責任。今日若任她與尊下動手,有個三長兩短,貧尼日後對我那至友如何交待?為今之計,只好再請看在貧尼這點薄面饒過此次,日後若再與她碰頭,任聽你們自行了結,今夜卻萬萬不可!」言罷面色一沉,真是不怒自威。
    那喬平好容易激得對方出手,好下手雪恨,不想平空又有這老尼打岔,只氣得面一陣紅,後退一步,冷笑了一聲道:「師太,你這是怎麼了?莫非與在下有意為難麼?」
    一塵子慢慢答道:「不敢,只是要想傷我雁兒,非得先把我這老尼姑打發了不可。」
    喬平聞言哈哈狂笑了一陣道:「好,好!我喬平一生就沒怕過誰來,既是師太有意要與我為難,我倒要會會師太你那柄拂塵,看看有什麼高招,敢輕視我喬某人!」
    一塵子含笑答應道:「承蒙喬大俠看得起,貧尼哪有什麼高招,既如此就請吧。」她一背手已解下了那柄拂塵,眼前就要有一番驚人的拚鬥。
    雲中雁見狀,急得直叫,她是初生之犢不怕虎,哪識得一塵子一片苦心、只疑一塵子有意耍這鬼見愁一番,心想我與他既有師仇,你老人家又何故有意阻攔,見二人說著就要動手,哪裡能容得,只急得嬌叱一聲道:「師怕,弟子事還是讓弟子自己了吧。」這柄劍已在尾音里長虹貫日似的逸出去,口中高喊道:「看劍!」
    喬平萬料不到,這妞兒居然敢先朝自己下手,心中真是又喜又氣,大喝道:「來得好!
    丫頭,你這是自己送死!」身隨掌走,竟以一隻鐵掌硬崩雲中雁手腕,右手中食二指朝她膀下「劈儒穴」點來。
    一塵子見雲中雁竟搶著與那喬平對了招,只得退向一旁,心中暗恨這雲中雁不知輕重厲害,只好在旁待機而動,以防不測。
    雲中雁見他指未到,已透著一股勁風,這只尋竟微微覺得發麻,知道此老怪尚精如今武林失傳的「大麻指」,不禁大驚。總算雲中雁識得厲害,及早帶回這只右手,否則此時怕已落了殘廢。
    這「大麻指」乃六指魔謝小江生平絕學,自雄踞苗疆後一直未遇到理想傳人。後來收了這喬平及紀商二人後,因二人都是帶藝入門,雖然那大癲上人未將絕技傳於二人,但他二人質秉卻俱是上材,武功卻也了得,故而這六指魔對二人竟破格看待,將一身絕技傾囊相授。
    他的絕技失傳江湖的共有三樣,一樣是那「黑氣掌」,一樣是「大麻指」,還有一樣「般若神功」,都可稱得上是極厲害的功夫,江湖上提起來足以膽寒。
    「黑氣掌」要內功有根底方可人手去練,尚需童身,此點紀商與喬平都有資格,所以二人都學會了。「大麻指」卻是非有極大耐力,而且性情殘忍之人才可練得,當然本身內功更是要有了相當基礎方可著手,按二人功力是都可練,但在練此「大麻指」期間,必須以活人為靶,最後百日內更為殘忍,將擄得生人,尚需略通武者,令與己對招,閃動間以此「大麻指」往他身上穴道下手,輕者殘廢,重則喪生,故此武林道上,很少有人敢練。那紀商為人厚道,這「大麻指」始終未練成。而這喬平,一來自己生性殘忍乖巧,再來欲報那失目之仇,故不惜傷生,將這「大麻指」練成。這種功夫與點穴不同處是可離你肢體尺許處隔空點穴,令人防不勝防。為練此功,死在他手上的活人少說也在百人以上。
    那「般若神功」是一種吐納之術,將本身純陽之氣會通全身,又名「三元開神」,此功運來傷人,只在口齒發音間可令人心神蕩漾不可自制,更可運之掌上,較「鷹爪功」、「金鋼指」更具威力。因練此功費時較長,進步甚慢,故那喬平將全神放置「大麻指」上,卻始終未將此功練成。而紀商卻在雲龍三現這功夫上有驚人的造詣,葉硯霜旅店結識紀商,午夜見其坐床練功,即為此功。他二人在這三樣絕技上總算沒有失望,各人都學會了兩樣,因此待六指魔故世後,他們能繼承六指魔前業,繼續稱霸苗疆。
    雲中雁雖已及早收手,此時猶覺得這只右手軟痛異常,知道無意間已受了小傷。但更驚奇的該是喬平了,這「大麻指」自己輕易未曾用過,今夜不是恨雲中雁過甚還不想用出,此番暗運真力一指透出,見對方僅微微遲緩一下,行動自如,不禁大驚。
    他哪知雲中雁自食那赤仙怪蟒之舌後,本身功力已大為增進,只疑這雲中雁竟能運氣封穴,哪能不驚,這運氣封穴連自己還沒練到十分到家,她小小年紀竟在無意間運用自如,這樣看來,竟似較自己還強,卻不知這雲中雁此時正在忍著痛,只不過沒出聲罷了。
    雲中雁忍著痛在翻身當口,第二劍「秋風掃落葉」閃著一條青電奔喬平雙腿斬來。那喬平此時已驚昏了頭,再也不敢輕用那「大麻指」了,因用此功一來消耗元氣過甚,再說對方既然擅用運氣封穴,自己用出也是枉然。見對方劍已到,雙掌往上一舉,全身上拔。雲中雁內心已恨透了這喬平,此時見他全身懸空,嬌叱一聲,這劍在手中猛一翻腕,由下往上朝喬平劈來,自己身形也跟著這劍往上竄起,聲勢端的驚人。
    喬平只氣得嘿嘿連道:「好丫頭,你這是跟我老頭子玩命,可怪不得我手狠心毒了。」
    言罷雙掌箕開,往下猛一按,口中嘿了一聲,就有一股極大的罡風朝雲中雁沒頭蓋臉壓來。
    在此千鈞一髮間,有一條灰影一閃,已至喬平足下,雙掌上推吐氣聞聲也是嘿了一聲,兩股氣流對擊,發出震耳的一聲大響。雲中雁在這響聲裡,似星丸跳擲般被彈出了五六丈遠,在雪地裡一陣滾翻。
    當她站起來的時候,那件上衣竟同刀割一般,撕開了無數條帶,披頭散髮,單劍支地,無疑她已受了內傷,但她竟強咬著牙堅持站著,不願倒地示弱。她抬起那只左手,指著喬平,嬌喘成片,半天也沒聽見她說什麼,可是看得見她嘴在動……
    一塵子見雲中雁受了傷,知道喬平這「黑氣掌」非同等閒,又急又怒,一縱身已來至雲中雁身旁,探手入懷取出一玉瓶,由內倒出二小丸,塞入雲中雁口中,一面伏身道:「雁兒,你千萬別出聲,你已中了這老怪物的黑氣掌,趕快坐下運氣調息,我馬上再來看你。」
    此時雲中雁眉頭深鎖,面色蒼白,聞言後連連點頭。
    一塵子安置好了鐵守容,回身朝著喬平道:「對一個晚輩使此毒手,豈不令江湖上恥笑?今天你既傷了她,貧尼豈能與你於休?就請你再用你那黑氣掌,連老尼也一塊成全了吧!」
    說著話那柄鐵拂塵已握入手中,就聞那喬平哈哈狂笑了一陣道:「好個糊塗的尼姑,我與她解決一段恩仇,又於你何事?屢次三番從中搗亂,難道我喬平還怕你不成?眼看這一掌就將這丫頭結束了,偏偏你又多事,反而令她活受洋罪,總算這丫頭命不該絕,此番暫饒她不死,寄語她那師父了,早晚別叫我遇上,遇上了也就是她的死期到了!」接著哈哈大笑道:「失禮之至,在下本當奉陪師太走上兩招,借此學兩手高招,可惜尚有瑣事留待親理,好在至遲數日風雷谷尚有好戲,那時少不得還要與師大一番接觸,現在恕我喬平不陪了。」
    說著大袖展處身已騰起,欲往回路奔去。一塵子此時真氣壞了,見他那份狂傲簡直連自己也未十分瞧在眼內,如今傷了人,居然輕描淡寫地交待了幾句就想走,哪裡容得,大喝一聲:
    「休走!」身子已隨後騰起,跟著手腕振處,透著一陣破空輕嘯,那是兩枚金錢鏢。
    這兩枚普通的「乾隆通寶」制錢,在一塵子手中可不敢小瞧,只見兩道黃線一閃已臨喬平後腦與頸下,那兒正伏著人體上兩個大穴,一為「天容」,一為「啞門」,俱是死穴,一塵子竟能以暗器打穴,可見是武林中少見的高手。
    喬平身雖起空,可是他們是高手對敵,渾身是眼,這兩枚金錢鏢已堪堪要打上了,就聞他口中道聲:「好。」那顆頭只往旁移開了尺許,容這暗器擦皮而過,他已看清了是兩枚制錢,輕舒鐵掌拼姆食二指一扭,已將那鏢接於手中,入手火炙,不由暗驚這老尼好大的指力。
    還未容他接好這錢,又聽得老尼一聲低叱:「再接這個!」「嗡」一聲似群蜂離巢,喬平猛一翻身,見眼前黃光閃爍,竟是一掌飛錢,不由也著了慌。
    一塵子那兩枚制錢一出手,早已探手入懷又取了一把,這次用「漫天飛花」的手法打出,前後左右上下都是。一來是那喬平輕敵太甚,再來剛剛躲過兩鏢,萬沒料到對方出手如此之快,雖然轉身待敵,可也略嫌慢了些,一急之下二次運功,雙掌齊出,只聞「忽」的一聲,那一掌金錢竟被反震了回去小可是此時那喬平覺得右手小臂一陣火熱,微聞得「嗤」的一聲,竟有一枚金錢穿袖而過,這條小臂上馬上見了七寸許長的一條血口子,點點鮮血順臂而下,只痛得他眉頭一蹙,可沒敢叫出聲。黑夜裡誰也沒看清他受傷沒有,這就叫「瞎子吃湯團」。心裡有數。
    一塵子見一掌飛錢,竟被喬平雙掌一揮,硬給反震了回來,不由暗暗驚心。喬平這一迎鏢,身形可停住了,一塵子恰在此時身已來到,一抖手中的拂塵十成功勁往喬平面上掃去。
    喬平臂上受了傷,正自暴怒,見一塵子拂塵又至,大喝一聲,伸手就抓,指上運著「大鷹爪力」,心想這塵尾只要被我抓上,看你有何本事令我鬆手。
    他可想錯了,一塵子手中這柄拂塵就似一桿鐵杵,慢說你用肉掌去接,就是鋒利兵刃碰上,也休想傷害分毫。這喬平自負自己這雙鐵掌,無所畏懼,誰知才一接觸那須尾,就覺五指一陣劇痛,驚慌不迭往回一收,十指連心,虧得他生就鐵掌,就這樣那一條手都麻木了。
    這真是啞子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連著吃了兩次虧,已使這老怪頭上短髮根根倒豎,盛怒頭上,他已存心與俠尼一拼。
    在這天將黎明之時,暴風狂吹著的大地上,一眼望出儘是皚皚白雪,有兩個黑影時上時下,時左時右,快似飄風,靜如山嶽,這一尼一俗好一翻凶鬥,這一動手二人都發覺對方是一勁敵,誰也再不敢有絲毫大意輕視之心。突然見這二黑影一合,一聲雷震各自騰身,隨著又合在一塊展開了身手,只聽見呼呼的掌風,翻滾著地下的白雪,時而引吭長嘯,時而吐氣開聲,直看得一旁的雲中雁驚心動魄。
    雲中雁雖身已受傷,覺得內心悶熱異常,總似有一口氣要吐出,但又吐不出來,服了一塵子那兩粒續生丹後,漸覺已能順氣,歸根結底還是服了那靈舌的緣故,所以在她調息一陣之後,已覺得不似方纔那麼難過,試著站起來也覺無甚大礙,心內不由寬心大放,心想似此只需再調息一夜,明日定可痊癒。這一寬心不由睜開了雙眸,見二人打得正酣,身形之巧,招式之奇,竟是自己生平僅見。她本是一慧心女孩,這一留意,竟默默地看著這些招式,牢記心中,日後為此收益不少。
    一塵子按說功力似少遜這喬平一籌,但一來自己手中多一條兵刃,再說那喬平腕臂負傷,行動難免遲緩,由此那喬平連連遇險,兩次險些傷在鐵拂塵之下。
    喬平這一活動開可吃大虧了,那只右手小臂血如泉湧,漸漸染透了這隻大袖。他生性要強,決不肯說出自己負傷之事,可是他心裡明白,如果再這麼打下去,自己血流太多,就是再大本事也不行了。
    此時二人都已氣喘有聲,忽然那喬平大喝一聲:「我與你拼了!」雙掌齊出,施出了黑氣掌,疾勁罡風,似一堵鐵牆朝老尼迎面擊去。一塵子已三次實接了這掌力,此時兩腕酸痛,知道自己的掌力實比不上這喬平,此時見他更用全力擊出,也不敢硬接,雙足一點,雙掌仍然運勁前推,可是身子己順著這股勁風,往後「金鯉倒穿波」,竄出去五丈多遠,卻聞得那喬平哈哈笑道:「老尼姑,我可要走了,有種你就追吧!」遂見他猛一回身,輕登巧縱,似脫弦之箭往來路奔去。可是在他身欲奔之際,耳後一股勁風,竟使他在疲勞之餘無法躲過,「噗」的一下,打了個滿腮,竟是一團雪丸。此人腕力不小,己打得這喬平順口流血,他可來不及再看了,因為尚有強敵在後。就這樣,他掛著彩星馳電閃落荒而去。
    原來打他的不是別人,就是一旁受傷的鐵守容。她早已握好了一個雪團,心想只要一有機會定要助一塵子一臂之力,見這喬平要走,哪裡容得,將所有餘力貫於這只左手,不聲不響地抖手打出。也是那喬平該倒霉,竟挨了個結實,連裡面的大牙,也打掉了一個。
    一塵子全身後竄五六丈,待站定身形,始知上當,但她此時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實在也不想再打了,更別說去追了,何況她心裡還掛念著雲中雁的安危,聞言冷笑一聲道:「我們後會有期,此番便宜你了。」隱約裡她似見白光一閃,竟打了那喬平滿臉,心想這是何人?
    正要發話問問何方高人來此助陣,卻聽一旁雲中雁叫道:「師伯!」
    一塵子大急道:「別開口,我不是叫你別說話麼?」
    雲中雁微微帶笑說道:「師伯,弟子此時已無妨了,方纔還抽暇賞了老怪一雪九呢。」
    一塵子聞言,又驚又喜,一竄身已來至她面前,藉著這破曉曙光,細一打量這鐵守容面容,已見面色透著紅暈,哪裡似中了黑氣掌模樣,心中大奇,摸著雲中雁的秀髮道:「你這孩子真是人間奇才,怎麼這麼厲害的黑氣掌打上,一會兒就沒事了呢?」
    鐵守容道:「大概是師怕那兩粒丸藥吧!」
    一塵子笑道:「不會,我那藥要有這麼靈也好了,不管怎樣,只要你沒事我就放心了。」隨著搖頭道:「這喬平真不敢輕視,只憑功力上說,我還真不是他的對手。只是奇怪,他為何中途不敗而逃呢?」忽然她似發現了什麼似的,縱身來到方才與喬平交手處,在地上低頭看了看,啊了一聲道:「這就是了,想不到這廝還是中了我的金錢鏢。雁兒,你看這雪地上的血跡斑斑,看樣子似受傷不輕呢。」
    言罷面帶喜容,雲中雁也道:「他今天可真倒霉,臨走時還中了我一雪團,弟子已用出平生之力,不把他那老臉打腫老高才怪呢!」
    一塵子含笑看看天道:「雁兒,不早了,我背你回去吧。」說罷也不待雲中雁答話,上前一伏身,已把鐵守容背起,施出上乘的輕功,一陣疾馳,那店門已在望中。
    雲中雁在老尼背後,見一塵於此時髮束已開,全身汗透,知道方纔那一番打鬥,已使一塵子施出渾身絕學,累成這樣。不禁暗讚那喬平武功了得。自己師徒結此大敵,日後真不知如何了呢!
    進房後,一塵子把雲中雁置於床上,令她盤上膝做功,自己略為整理了一下散亂的裝束,天也差不多明瞭,一夜的奔波勞累,也使她略感疲備,她也坐在雲中雁身旁,運功調息。
    調息一個時辰之後,二人先後運功完畢,雲中雁下床對老尼謝了救命之恩,一塵於呵呵笑道:「雁兒,我同你師父就等於是姐妹一樣,你既是她的弟子,還不是跟我的一樣?快別多說,否則真是見外了。」一面問雲中雁道:「你雖感覺好了,但還是多休息兩天好些。我們的事還有幾天,你別急。」雲中雁答應著站起身來,老尼走到自己床前,由枕下取出一黃皮革囊,笑著問雲中雁道:「你猜這是什麼東西?」雲中雁搖頭表示不知道,老尼遂說:
    「我不是答應送你件東西麼?就是此物。」
    雲中雁不禁喜形於色道:「啊!我知道了,是那套衣服……」
    說著伸手就想抓過來,手才一伸,方想到現在東西還是人家的呢,不禁羞了個大紅臉。
    一塵子見狀哈哈大笑連說:「無妨,姑娘你拿過細細看吧,我已送給你了,當然就是你的了,何況這東西本應屬你。以後你要穿上這身衣服,那就更漂亮了。」
    雲中雁接過那革囊,才聽到後來之話,一扭驕軀就撒起驕來了,喜得一塵於一把攬入懷中,哄了一陣,才道:「可惜我那徒兒雁紅不在。否則你們真像是一對壁人。雁兒,以後有機會我給你引見一下,你們不妨就結成姐妹,又都有這套寶衣,以後武林中誰不稱讚呢!」
    雲中雁抱著那革囊倒不好意思馬上打開來看,聞言問道:「我那李雁紅姐姐今年多大啦?」
    一塵子低頭想了想道:「她今年十九了。雁兒,你呢?」
    鐵守容微微害羞道:「我今年已二十歲了……該是她姐姐呢。」
    老尼愈發高興道:「我要有你們這雙姐妹終日陪伴,真是太好了。」
    到此,門外有叩門之聲,雲中雁坐好後,一塵子去開了門,見是一茶房,稽首問一塵子道:「大師可要吃點素食,本店可隨時送上。」
    老尼略為點首道:「隨便弄些來好了。」待那茶房走後,一塵子對雲中雁含笑道:「你已一夜未回房了,再不回去,難免令店中疑心。現在回去,吃些東西,在床上運功調息,切忌外出行動,晚上我再去看你。」鐵守容答應著,拿著那革囊向房中走回,到了門口才知道,裡面門閂競還插著呢,才想到自己昨夜是由窗子出去的,不由暗暗笑自己糊塗。
    無奈只好假裝閒蕩,等到了窗下,見那小窗猶自半掩,看看左右無人,只一蹬足己立窗沿,再一飄身入內,關上窗戶。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那革囊,才一開視,一篷紅霞由內閃出,不禁高興得嘴咬著手指,心裡怦怦亂跳不止。
    待把那衣服全部取出,這斗室內已閃爍著眩目的紅光,一明一暗的紅色光圈,閃自那衣上無數的麟片,每一鱗片差不多都有碗口大小,人手輕涼柔軟已極;再看那衣裡面竟是用上好湘鍛綴裡,亦為紅色。鐵守容慢慢脫下衣服,把這身衣服換上,纖腰畢露,美體呈姿,再好的裁縫也做不出如此合適的衣服,直樂得她閉上眼暗暗陶醉。
    自己試著取出一支鋼鏢,往這衣服束帶上輕輕戳了一下,那衣面鱗片紋絲不損,這才敢用力又紮了一下,只覺得那鏢尖一滑,那衣面依舊不損,這才知道一塵子之言不虛,竟是刀劍不入,不由喜得愛不釋手。她足足玩了那身衣服一個時辰,才脫下收好。自己微覺胸口發悶,右手仍酸,知道昨夜之傷仍未痊癒,連忙盤膝坐床,調氣運功。可是這顆心,怎麼也靜不下了。
    一會想到喬平,真是手辣心黑,竟朝自己下此毒手,要不是一塵子用全力敵了那一「黑氣掌」,自己此時怕早沒命了,心想早晚自己定要報這一掌之仇。
    一會她又想到這身赤仙寶衣,自己要是穿上真是我見猶憐,可惜硯哥哥不在,要不然他一定會倍加讚美呢!以後我要遇上他,一定穿上這身衣服,不過把它穿在裡面,硬逼著他給我比招,待他點我穴的時候我也不躲。硯哥哥呀,你就會發現上當了,你要問,我偏偏不說……到時候叫你驚得叫起來。哼,吃驚的還在後頭呢!我要把殺那蟒的事告訴你,你該怎麼樣羨慕我啊!
    硯哥哥啊,你為什麼不來找我呢?這離開你長久的時光裡,我已是幾度重生啊!斬蟒未死,遇上金七僥倖逃生,這次又碰上鬼見愁喬平,險些喪在他那黑氣掌下……硯哥哥,你知道不?為我哭哭吧!
    她哪裡知道,數月之後葉硯霜也同她一樣受了這喬平一「黑氣掌」,比他重上三倍,光養傷就足有一月之久,她又哪裡知道,葉硯霜也同她一樣,傷病臥榻時口中猶自喃喃她這守容妹妹。真是造化弄人不可思議!
    她這一顆心遠繫著那葉硯霜,心可定不下了。昏昏沉沉地坐了也不知多久,天已過午,那茶房早上來了一次,敲了半天門不聞回音,只當客人熟睡,不敢驚動。現在中午到了,又是該吃午飯的時間了,所以又來了,在門外叩門道:「客人,該吃飯了。」雲中雁經他一喊,也不由感到飢餓異常,連忙下床開了門。那茶房陪笑道:「客人這一覺真是好睡,要不要吃些東西?」
    雲中雁見這茶房一臉色相,兩隻色眼朝自己亂滴溜,不由一皺眉道:「隨便配兩個葷菜,來一碗雞湯就行了。」那茶房帶著笑還囉嗦,「砰」一聲門已關了,心想,這個妞可真兇!
    晚飯後,雲中雁正在床上調息,聞得一塵子在門外叩門道:「雁兒開門,我來了。」鐵守容一面答應著,一面下床開了門。一塵子入內,又細細地看了鐵守容,知道已痊癒,不由大喜道:「你已可隨便行動,不要緊了。」隨著坐下道:「我預備明天先帶你去看看那地勢,到底這風雷谷在何處?」
    雲中雁道,「想那地方一定很高,而且風雷很大,要不怎麼叫風雷谷呢?」
    一塵子笑著搖搖頭道:「小孩,小孩!風雷谷就一定有風雷呀?不過也不能說一定沒有。明天去看看就知道了。」
    說著由身上取出一張黃羊皮紙,攤在桌上道:「這張地圖是我師兄新近由一番僧處得來,可惜,上面滿是藏文,一字也看不懂,找了幾個西藏的喇嘛也看不懂,真是急死人了。」
    雲中雁一愣道:「那不是等於沒有一樣嗎?」
    一塵子搖頭道:「雖然看不懂字。但這圖還看得懂呀!按圖索驥,總得有個下落。」雲中雁聞言就著那圖一看,只見那羊皮已黃舊不堪,皺成一塌糊塗,有幾道用針紮成的小孔構成的一個圖樣,針眼塗成朱紅色,也還勉強看得清楚。
    一塵子坐下對鐵守容道:「雁兒,你可看得懂這圖麼?我已琢磨半天,還是有點莫名其妙。」雲中雁心想:「你不是說看得懂嗎?」可嘴裡哪敢這麼說,仔細看著那圖,只見那圖上畫著一個小山,這山也是怪樣,好似滿山都是奇石林立,有的形同牛頭,有的又同人狀,當中還似有個大圓圈,也不知是什麼玩意。最奇的是有一道線穿過那大圓圈,上面還有個小圓圈,簡直不知道畫的是什麼玩意。不由皺眉道:「師伯,這是什麼東西?」
    老尼歎口氣道:「師兄說地方是在本城風雷谷是不會錯的,因為這是那藏圖的番僧親口說的,而且據武林考證,這儒海散人成道就在這風雷谷,因此知道的人很多。」
    鐵守容驚異道:「既然那番僧知道在風雷谷,當然這些字他也懂了,此時這書恐怕早被他得去了。」
    一塵於搖頭道:「不會,不會。師兄紫袍僧得這圖時,那番僧正逼著兩個精通藏文的喇嘛在翻譯,現在根本沒人識得,翻遍了經典只查出了這地名是風雷谷不假,別的什麼也不知道了。」
    雲中雁又看了半天,愈看愈覺得糊塗,只好搖頭道:「真不懂,師伯,怎麼辨呢?」
    一塵子道:「也不知是誰傳說出去,這本書已在風雷谷,如今弄得滿城風雨,各方高手雲集於此,別到時候書得不成,自己人倒打起來,那可真不上算。」隨著歎道:「不管怎麼,明晚上到風雷谷看看再說!」
    雲中雁見這羊皮紙是四方形,兩邊色如古銅,兩邊似新嶄,雖然一樣黃舊,但比起那兩邊卻顯得新些,不由反覆地看著,對一塵子說:「師伯,請看這圖好似還不止一張呢。」老尼聞言接過那圖細細觀察也不禁頻頻點頭道:「你說的不錯,只看這左下角火印就知道了。」
    鐵守容見那左下角果有一燒胡火印,只有四分之一,由是據之,這印一定是印於當中,分成四圖,不由得啊了一聲,對一塵子道:「難怪這麼多人知道呢!看起來這儒海散人當初一定是繪圖為一式四張,分藏各地,留待後人慧心揣摸。果真那樣,說不定就有人知道了這文字內容也未可知。」一塵子被鐵守容這話說得連連皺眉。
    第二天的初夜,一塵子在前,鐵守容在後,兩條黑影風疾電馳地在蒙藏邊地的山道上奔著。一塵於是灰色僧袍,黑緞尼帽,背繫拂塵;鐵守容卻是一身緊身夜行衣,青巾柬發,愈顯得這一尼一俗,一塵不染,飄飄欲仙。二人俱是上乘輕功,在這陡壁峻谷上兔起鶴落,真是好快的身形。
    一塵子帶著這鐵守容在山上行了一陣,眼前山勢愈發陡峻,怪石林立,黑夜穿行其間,不禁有點汗毛悚然。二人站定身形,一塵子打量眼前歎道:「好驚險的山勢!只是這風雷谷到底在何處令人不解。」這話還未講完,就見一塵子突然低叱道:「速退。」已一騰身縱上一怪石,隱身暗處。雲中雁不敢怠慢跟踵而至。待站定身形後,始發現三丈處山下接二連三地來了三條黑影,似海燕掠波般幾個騰身已來至近前,不由暗讚這三人好純的一身輕功。
    只見為首之人,身材枯瘦,兩目深陷,年過古稀,黃葛布大衫,被風吹得左舞右揚,站定身形後口中咦了一聲道:「兄弟,這事簡直有點怪,我方纔還似看見這地方有黑影晃動,怎麼此刻竟會失去了蹤影,難道說還有比我兄弟腿下還快的麼?」
    隨後來黑影一說話,不由驚得二人目瞪口呆。原來隨後來的那兩條黑影,不是別人,正是前夜對敵的鬼見愁喬平,身後那人身材矮小黑瘦,三十來歲的年紀,唇上似還留短髭,就聞那喬平冷笑道:「大哥,不是我笑你,這幾天你是怎麼了?書還沒弄,先就嚇成這樣,疑神疑鬼,慢說此時此地不可能有外人來此,就是有,你我兄弟還怕得誰來?」
    紀商被這位拜弟說得面上訕訕,不由也冷笑一聲道:「這是什麼話!我又怕遇誰來?不過凡事小心一點好,你不是前夜發現了那一塵子麼?這個老尼姑豈是好對付的?她既同我們一樣,持有地圖,焉能不來此一探?……」
    喬平聞言正要出言,那一旁瘦小漢子己開口道:「紀老前輩此言極是,不過據弟子看來,那一塵子雖持有地圖,也未必就猜中其意。我們此時可大膽探察一下,到底這風雷谷在何處。」
    喬平在旁道:「我已來此三次,據我看,這風雷谷就在前面,二位不妨隨我至彼處一觀。」那紀商聞言點頭道好,就見喬平在前,那瘦小漢子在中,紀商在後,三條黑影,時起時落往上竄去。
    一旁隱藏的一塵子和雲中雁此時真是又驚又喜。驚的是這兩個老怪物竟然雙雙出手,而且由他們話中分明持有地圖,實是自己未來勁敵;喜的卻是那喬平已悉知風雷谷在處,自己可以毫不費心追隨其後,不難察知那風雷谷祥細地址。當時見他三人已往上縱去,一塵子哪敢怠慢,用手一拉雲中雁低語道:「雁兒,我們緊跟著他們,可小心別露了痕跡。」
    雲中雁低聲答道:「師伯放心,他們跑不了。」
    言罷,那一塵子竟一提丹田之氣,雙足輕點,像一縷輕煙似的拔起三丈來高落於一怪石之上,雲中雁隨後而上,竟同一塵子不差先後落了個並排。一塵子點點頭低語道:「好孩子,這身輕功可真不在我之下,雲中雁這外號對你可再合適不過了。」
    說著身子又騰起,暗隨著前面的黑影,電閃星馳好一陣疾奔,忽然見前面的黑影突然停住,二人也隱身駐足,隱約聽得那喬平道:「如果我估計不差,此處就是那風雷谷無疑。」
    二人在後向前方望去,果見峻壁千丈,佈滿籐苔,呼呼風聲吹得二人幾立不住足。端的好一番險惡形勢。遂聽那喬平道:「可惜這圖上藏文不懂,否則今夜就可下手去試試看。」
    一塵子一聽,不禁一皺眉對雲中雁道:「看樣子果如我們所料,那地圖果是一式四張,好在他們也看不懂,到時只好一碰運氣了,看看誰有福氣。」鐵守容見前面三人俱都立那峻壁邊沿,似在指手劃腳研討那谷中地勢,語言又低,一句也聽不懂,不由對老尼暗暗道:
    「師怕,我們也繞到那邊去看看,老在這兒躲著什麼也看不見……」
    一塵子聞言面有難色,低語道:「這可太危險了,萬一叫他們看見了,可不太好。他們人多,打起來我們太吃虧,等一下他們走了,我們再去不遲。」
    雲中雁聞言無奈,只好在旁等著。此時見那紀商對喬平道:「兄弟,我想下去看看,你二人如有意,不妨也下去看看。怎麼樣陸師父?你那兩手還行麼?」
    言罷,用眼瞧著那矮小黑漢子,似聞那瘦小漢子笑道:「老前輩未免太輕視我陸筱蒼了。這壁雖險惡萬狀,可是我陸筱蒼還未十分把它瞧在眼裡。我請二位老前輩先行一步,弟子隨後跟上就是了。」
    微聞那紀商笑道,「如此說來倒是我小瞧你了。好吧,陸師父,我們這就下去瞧瞧。」
    說著見他雙手平伸,一聲低叱,身已騰起,往那千丈陡谷墜下。喬平也一晃身往谷邊凸出怪石縱下,那陸筱蒼好似有意要賣弄一手,此是竟一振臂,「一鶴沖天」拔起有三丈五六往那谷中落去。
    待這三人先後下去了以後,一塵子才與鐵守容來到這風雷谷邊。往下一看,不由暗暗驚心,只見這谷中一片深淵,根本就看不見底,加以這時天已漸黑,黑漆漆的更是可怕。一塵子回首一看那鐵守容,見她面帶喜色,非但不懼,反而躍躍欲試,不禁暗暗點首,深贊此女膽力超人,用眼一膘鐵守容道:「你想下去看看是不是?」雲中雁聞言道:「師伯,我真想下去看看,您老人家不怪吧?」
    一塵子點頭道:「既如此,我們就下去瞧瞧,一面看清路,一面還要小心別叫他們發現了。」
    雲中雁道聲:「弟子遵命!」身已騰起,在空中雙腿一蜷,雙臂平伸,活似雲中大雁,姿式美妙已極,竟往那谷中垂去。
    一塵子喊聲:「雁兒,小心了。」身也騰起,隨著落下。待一落腳,才發現腳下奇石滿是青苔,滑溜已極,自己不由暗暗奇怪,心想難道那前去三人輕功竟如此了得?才要發言招呼雲中雁身前齊下,微聞彈指之聲,見兩丈處鐵守容向自己招手,知有所見,連忙往她身前縱去。此時已離谷上十丈高,舉頭不見谷沿,只見天上閃閃明星,低頭更是陰森森一片。
    此時卻聽那雲中雁道:「師伯,弄了半天他們才來這麼一點呀!」
    一塵子不由一驚低問道:「你怎麼知道?他們在哪裡?」
    雲中雁用手向前一指道:「不就在那嗎?頂多離我們不過十丈遠。哈哈,現在他們居然還亮著千里火呢!」
    一塵子試著往前望去,哪有一絲蹤影,不由暗暗驚疑,突然大悟道:「難怪呢,我說你怎麼這麼大膽,而且看得這麼清楚,原來你吃了那赤仙怪蟒的舌信,功能洞視雲霧暗中事物……這就難怪了。雁兒,你再看看他們在幹什麼。」
    雲中雁聞言注視了一會兒又說:「現在他們又下去了不少,那個小傢伙看樣子可真害怕,用手一直拉著那喬平的手不放……剛才還怪神氣的,這會兒嚇成這樣,真丟臉……」隨著對一塵子道:「師伯,既是弟子眼睛尚看得清,不如頭前帶路,您看如何?」
    一塵子空有一身絕世武功,此時可一點辦法沒有,有心也把千里火亮開了,可是又怕讓人家發現;不亮吧,自己現在真跟瞎子差不多。聞言只好道:「不這樣我還真沒辦法,雁兒,你得小心點。」
    雲中雁答應著就往下一路攀來,一塵子緊隨身後,這樣又下去了百餘丈,一塵子已可看見眼前火光晃動,知道是那雙怪所持,尚微聽得三人對話之聲,就聽那紀商道:「這山谷如此之廣,到哪去找那藏書之處。我看死了這條心吧。」
    又聽那陸筱蒼埋怨道:「這儒海散人也真是臨死也落個罵名,好好一本書哪放不下了,放在這要命的地方……這是何苦!」
    那喬平卻笑道:「你可別罵人家儒海老前輩,他為這書真是煞費苦心,好在我們得不著,別人也別想。只是奇怪這藏文到底誰能看得懂?我看今天也別搜了,明天白天再來看看,說不定那老尼姑明天就許來,看看她知道不知道。」
    說話間,雲中雁和一塵子來至他們身旁不遠,雖然這夜裡不怕他們看見,但是可也不敢大露痕跡。卻又聽那紀商道:「聽說那金七也來了幾天,跟我們一樣一無所獲……這金七老弟也真是陰溝裡翻船,居然會敗在一個女孩手裡……難怪他這幾天連人都懶得見。」
    那喬平卻在一旁岔言道:「那丫頭我也見過一次,手底下可真有兩下子,尤其是一身輕功真不在你我之下,想不到那陸小怡還能教出這麼個徒弟,真是難得!」鐵守容在一旁聽得心花怒放,心想這老傢伙被我打怕了。
    雲中雁展目四顧,只見這谷中四面峭壁,枯籐攀懸,各式怪石林立其間,那谷底少說也有百丈方,要想找到那藏書之處真是勢比登天還難,何況這書是藏在谷底呢,還是在這風雷谷中間,一時難以猜透。想著腳下可沒停,又下去有五六丈。突然聽得前面的喬平大喝一聲道:「大哥,快點上去,毒瘴來了!」
    隨聞谷底隱隱起風,漸漸異聲大作,似萬馬奔騰般往上面吹來。一塵子大驚,對雲中雁道:「雁兒,不得了啦,想不到這谷中還有瘴氣。快往上退,遲一步就別想活了!」雲中雁聞言哪敢怠慢,一翻身施出上乘輕功。星丸跳擲般瞬息已離谷頂不遠。那一塵子在後真是驚心動魄,仗著雲中雁在前領路,可是這也太快了,難免就看不清楚,有幾次都落錯了地方,差一點翻落谷中,總算一塵子功力深厚,勉強提著上口真氣,運出數十年苦修之內功,兔起鶴落地才與雲中雁追了個首尾相銜。
    此時谷中嗚嗚之聲愈來愈大,刮得那谷底飛沙走石,隱隱似透著雷鳴之聲,聲勢駭人已極。這「風雷谷」真名符其實,有風有雷!
    二人這一陣疾馳,須臾已至岸邊,隨聽身後三人驚慌叫呼,知道毒瘴已迫近三人,再不快點怕有性命之憂,倒不由得暗暗為三人擔心。那雲中雁驚魂乍定,和一塵子站定身形後才問道:「師伯,什麼叫瘴氣呀?怎麼這麼厲害?」
    一塵子歎口氣道:「大抵在雲南一帶深山大谷中,陰暗不見天日,地上積葉成年腐朽,每日定時有一種毒氣從那朽物中上升,是為瘴氣。人獸只要吸上一點就有生命之憂,如瘴氣起時再遇上有風,那就更危險了,跑都來不及。」
    雲中雁啊了一聲道:「我的天,這麼厲害呀!只是這地方並不陰暗呀,怎麼會有這玩意?」
    老尼道:「我方才說的只是一種普通瘴氣,真正厲害的瘴氣,是出在滇西、苗疆一帶,名叫「五雲桃花毒瘴」。這種瘴氣大約在每日黃昏日落時才出來。地上腐朽的不是枝葉而是那一年一度盛開的桃花,那瘴氣出來時色為粉紅,美麗已極,嗅起來是一陣清香,昏昏欲眠,這一睡就一覺不醒了。」雲中雁正聽得入迷時,卻見由谷下翻上一條黑影,正是那南荒雙怪老大紀商,此時狼狽不堪,上岸後連打了兩個噴嚏,二話不說找了塊石頭,盤膝坐定。
    接著又由谷底起來一條黑影,這人正是那喬平,背上尚負有一人,正是那陸筱蒼,此時想己中了毒瘴,人事不省。
    喬平也一連打了幾個噴嚏,由身上取出了一個玉瓶,倒了幾粒丸藥,塞入那陸筱蒼口中,自己也服了兩粒,在他身上推了一陣,忍不住自己也搖搖欲倒。一塵子見狀大覺不忍,一竄身已來至他們面前道:「喬大俠請速行坐功調息才好,這位施主待老尼來為他醫治一下,不知喬大俠可信及否?」
    那喬平聞言大驚道:「你……你怎麼也來了?」說話間已昏昏要倒,哪敢再多說,不由望著老尼閃著那只獨目發怔。一塵子此時要取他性命真是易如反掌,但一來他們之間並無深仇大恨,再說自己是堂堂有名俠客,豈能乘人之危?此時見他三人先後中毒反覺不忍,聞話後知道他還信不及自己,當時臉色一寒正色道:「你三人想是已中了那五雲毒瘴,喬大俠久居苗疆當必知道這毒瘴厲害,如今你們都已身軟如棉,貧尼真要如你們所想心懷不軌,嘿……你們誰又能逃得開我手?但我一塵子豈是那種小人,因此請你速行坐功,調氣驅毒,否則恐怕要落成殘廢了。」
    那喬平何嘗不知這毒瘴厲害,但眼前的情形,他豈敢從容行動,如今聞一塵子話後知道人家所說的是實話,再加上自己此時陣陣噁心,身軟如棉,想不聽人家也不行了,強提著氣抖道:「…隨…你…看著辦…吧。」言罷靠著石根,閉上那只獨目,身上一陣急抖,像抽了筋似的。一塵子知道他此時正在強行運功驅那毒瘴,必痛苦異常,不便再多事叨擾,一縱身來至那陸彼蒼身前,伸手把他上身扶起,就著昏暗目光一打量這陸筱蒼,不由得陣陣寒心。
    只見這人這副尊容真不敢恭維,兔耳鷹腮,獐眉鼠目,兩撇黃須分向唇邊,一看就知是個淫惡之徒。那雲中雁此時也在身邊道:「師伯,這個人怕不是好人,救他於嘛,將來還不是為害人間?」
    一塵子點點頭道:「雁兒,你的眼力不差,此人定是淫兇惡極之徒。但是師伯既身為出家人,豈能見死不救?他既為惡,日後定有報應,你我今夜但求無愧於心,還是把他救活吧。」說著已把那陸筱蒼扶起靠著石根坐下,對鐵守容道:「你可用師授推穴和血之法與他推拿一番,我要運本身純陽之氣與他驅毒,這樣就快多了。」
    那雲中雁心下雖萬分不願,可也不敢不遵,當時直氣得嘟著小嘴,拉起了那陸筱蒼一隻胳膊,下手未免重了點。拉得那只胳膊「咯」的響了一聲,痛得那陸筱蒼喲喲連聲。知道用力過猛,竟給拉脫了臼,當時臉一紅,用眼一瞟一塵子,假作不知,皺著眉道:「好好的你叫什麼嘛?……」
    一塵子早已看了個清,真是又好氣又好笑,當時含著笑看看雲中雁,伸出右手對準那陸筱蒼小臂關節處略為一扭,又是「咯」的一聲,已把脫節接好,陸筱蒼又喲出了聲。雲中雁見自己醜行被老尼窺了個清,直羞得粉面通紅,帶著笑看了看老尼,就把頭低了。遂聽老尼笑道:「你這」廣頭呀……壞點子可真不少,這是何苦呢!既要為善就要善始善終,平白有意給人家添些痛苦,還不如不推的好。嫉惡如仇這是你最大的缺點,你要切實記住,改過才好。」
    雲中雁被說得羞愧不止,一面低聲道:「弟子謹記師伯訓示,以後再也不敢了……」
    老尼見她既已認錯,不便再多責備,當時雙月微閉,暗運神功,將真氣貫於雙掌,輕撫於陸筱蒼腰上命門,不再言語。雲中雁也按照老尼指示,在他身上各穴道推拿了好一陣,必要時又給他順脈和血。二人直忙了一盞茶時間,才聽那陸筱蒼哼出了聲。一塵子這才開目言道:「不妨事了。」
    隨見那陸彼蒼睜開雙目,見眼前形勢,不由大驚,一翻身就要站起,可是兩腿發軟哪能由他,不由一跤又坐下了,口中抖道:「這……是怎麼回事?你這尼姑是誰?」
    雲中雁見他才一醒,就出言無狀,不由帶氣道:「你說話可要小心點,不是我師徒救你,你這會兒早就一命歸陰了。這是華山俠尼一塵子老前輩,你還不謝過救命之恩?」
    一塵子在一旁冷然道:「不必了,你只要記住今晚你這條命實是撿來的,以後要立心行善,才不負今晚我及雁兒救你一場。」隨著招呼雲中雁道:「雁兒,我們走吧。」
    卻聽得一聲喝道:「且慢。」
    雲中雁一驚一個急轉身竄向一旁,卻見由石上呵呵笑聲裡走下一人,正是那南荒雙怪中的雲龍三現紀商。此時卻不知何時已復元在石上偷看了多時,那紀商慢慢由石上走下,含笑朝著一塵子拜道:「多謝師太掌下留情,容我兄弟活命之恩。」隨著對陸筱蒼怒道:「陸師父,還不向師太及這位女俠謝過活命之恩,你這條命不是人家能活得了麼?」
    陸筱蒼聞言在地上翻翻眼,似極無奈般點點頭道:「陸某謝師大及這位姑娘了。」
    紀商哼了聲,遂對一塵子道:「不知師大俠駕來臨,不恭之處尚乞恕過。」
    一塵子和雲中雁見這紀商為人和善,不似他那拜弟,早就存有好感。此時一塵子見他一再向自己致謝,不由還禮道:「紀大俠過謙了,老尼早聞賢昆仲乃今世高人,早存瞻仰之心;今日一見果然不凡,倒是貧尼師徒失禮了。」
    紀商呵呵大笑道:「俠尼過獎了。我弟兄久居苗疆,已經快成野人了,哪還配稱得上世外高人?」說著看了看雲中雁道:「姑娘年紀輕輕,居然有此功力,能運行推穴和血大法,真是難得。可否將芳名賜告麼?」
    雲中雁早已上前一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口中道:「弟子鐵守容參見大師伯。」
    那紀商驚得一怔,速道:「不敢,不敢。姑娘你……這是怎麼回事?」
    雲中雁慨然道:「弟子不是別人,就是大師怕欲制之死地的恆山老尼親傳弟子,今晚代師領罪,乞求一死。」
    那紀商聞言驚得「啊」了一聲,往後退了幾步,望著一塵子問道:「師太,這話可是真的麼?」
    一塵子稽首道:「她說的句句實話,紀大俠難道還不知情麼?」
    紀商慢慢搖頭道:「我如何會知道?……姑娘,你……起來再說吧。」原來前夜喬平夜探孤捨一節,歸後從未對這位拜兄提過,一來怕這位師兄怪他以大壓小,再來知道這位拜兄心地和善,弄不好就許這段仇給和了。故此這紀商毫不知情。
    雲中雁聞言含淚起身,只聞那紀商仰天長歎了一聲,語帶悲音道:「姑娘,這段仇與你無關,你又何必代師受過呢?」
    鐵守容道:「恩師這十數年來每日都為此事懸心不下,祈能善解此仇,她老人家還說希望能有機會向二位師伯親自領罪呢。弟子既受恩師八年裁培之恩,理該代師領罪,但求大師伯能由弟子身上將那段宿仇化解了事,弟子雖一死又何足憾?」言罷一雙秀目盯著紀商,滿面泰然。
    紀商聞言,停了半天才歎口氣道:「你聽說的是真的麼?……你那師父如今在何處?怎不親自來見我?孩子,你要知這四十年來我又何嘗還怪她呢……只不過她與我那拜弟之間仇恨恐怕不是這麼易了啊!」
    雲中雁見這紀商果有懺悔之意,不禁內心狂喜,勉強表面鎮定道:「弟子所說句句實言,若有虛言願受天誅。大師伯,您老人家既不怪家師,理應將此事化解才好,尚望在二師怕駕前善言開導才是,鴻恩厚意非家師感戴,即弟子亦將刻骨銘心,永世不忘。」
    紀商被雲中雁這一席話說得感慨萬千,思及往事,本是自己兄弟不對,怎可怪及師妹,不禁慚愧異常,當時點點頭苦笑道:「好孩子,難得你對師父這片孝心。我紀商從今日起對你那師父舊仇一筆勾銷,只是我那拜弟恐怕非我言語所能勸說得了,只好盡我之力予以開導,萬一不行我也就管不了許多了。」言罷用眼看看一塵子苦笑道:「這些醜陋往事想必師太已知悉甚詳,倒令師太見笑了。」
    一塵子雙手合十道:「無量佛,善哉,善哉。紀大俠果不愧一世英俠,只這番雄心涵養就非常人所及,貧尼拜服尚且不及,豈能見笑。」
    那鐵守容見這紀商居然明理知情,接受自己勸說,不禁高興得要命,笑著向紀商道:
    「大師伯,你真了不起,怎麼中了那五雲桃花毒瘴,這一會兒連一點事也沒有了呢?」
    紀商見這鐵守容冰肌玉骨,停停少女,一副少女嬌嗔狀,不禁喜愛十分,聞言含笑說:
    「你知道的還不少呢!孩子,你可是如今江湖上稱頌的雲中雁麼?」
    鐵守容害羞地點點頭道:「都是那般人瞎叫給叫開了,弟子哪配稱雲中雁這外號呢?」
    一塵子在一旁呵呵笑道:「得啦,別客氣了。」隨著對紀商道:「若論此女武功實在不弱,尤其那一身輕功更是非一般人所及。若能勤加練習,日後真不可限量呢。」
    紀商也連連點頭道:「難得,難得,師妹有此傳人,她足以自傲了。」
    說話間那谷底隱隱又在起風,鐵守容驚道:「不好啦,那毒瘴想是又要來了。」
    一塵子與紀商先後失笑,紀商看了看一一塵子道:「這五雲桃花毒瘴最多只能升起百丈,如遇上風最多可上升兩百丈,再高就不行了。這谷少說也有五六百丈高,何愁它能上來?否則豈能容我們在上面耽誤這麼久?我與那拜弟都善『閉氣歸元』之法,故而負毒極為有限,倒是這位陸師父多吸了點,不是你們及時救治,此時怕早沒命了。」
    說著不由得用目往喬平打坐處望去,見哪有喬平蹤影。正自驚異,卻聽身後哈哈大笑道:「大哥雅興不小,居然在此與師太促膝談心,何不叫叫我這兄弟呢?」
    一塵子被這喬平兩句話說得面紅過耳,不禁鞭眉一挑,就要發作。紀商見狀連忙趕道:
    「兄弟,你這是怎麼說話?還不下來見過師太。」
    喬平一躍而下,對一塵子一拜道:「前夜一唔,幸承師太手下留情,今夜又蒙救命之恩,喬某在此敬謝了。」一塵子氣得哼了一聲,那喬平竟又轉頭對雲中雁一笑道:「很好,你也來了,居然好得這麼快。」
    鐵守容把頭一扭根本就不理他,紀商見狀才想起道:「啊,你們前夜原來見過,是怎麼回事?」
    說著瞧著喬平,喬平冷笑一聲說:「反正是見過了就得啦,還問他作什麼。」
    紀商碰了拜弟一個軟釘子,不禁也帶氣道:「你的事我不管,可是今晚你我三人受人之恩可不許你胡鬧。陸師妹之事我已決定與她化解了事,你自己看著辦吧,我不管。」
    喬平聞言氣得哼哼連聲道:「化解了事?你倒是大人大量,這四十年的苦白受了?我的事本不要你管,我自己會找她了結。血債需用血來還!沒那麼容易……」
    紀商見狀氣得一句話也不與他說,含笑對一塵子道:「非我不肯善導於他,只是我這兄弟太任性,只好聽憑他自然了。師太今夜來此不知有何貴幹呢?可否見告?如無他事,我尚有事,想先行一步了。」
    一塵子笑道:「明人眼中不說暗話,貧尼今夜來此,實是為了那本《會元行功寶錄》,不過也無非癡心妄想罷了。」
    那紀商聞言點點頭道:「既是師太垂意此書,我弟兄實不便再事爭奪,何況又有今夜救治陸師父一節,我弟兄從今起退境,決不再存得書之心,師太可放心往取。只是此書藏處頗不易尋,師太要多費思索了。」言罷對喬平冷然道:「你走不走?」一上步已挾起地下的陸筱蒼,對一塵子略一肯首,又對鐵守容笑道:「姑娘,好好練功,將來了不起!」言罷一頓足,在這夜色中似一條巨大蒼鷹,一陣翻騰已往山下隱去。
    那喬平見紀商已走,自己也不便多留,忍著心中的悶氣,勉強對一塵子道:「我兄弟不日尚要赴豫魯一行,辦一宗買賣,師太有暇不妨前去一會,我喬平一定造訪。」
    一塵子含笑大道:「如有暇一定造訪。」
    喬平嘿嘿冷笑了一聲,又面朝雲中雁道:「寄語你那師父,我喬平定要親自會她,叫她準備好了。今天便宜你了,嘿嘿。」
    言罷不待鐵守容回話,身已騰起,幾個起落已往山下縱去。雲中雁在後高叫道:「你放心,誰還怕你!」
    一塵子搖搖頭道:「這喬平量太窄,比他拜兄差得太遠了!事在人為,只盼那紀商能對他拜弟善加開導,化干戈為玉帛才是理想,否則終不免血染恆山。唉……」
    她抬頭看了看天,對雲中雁道:「不管如何,今夜既說服了紀商總算沒白來。我們也回去吧。」
    鐵守容點頭稱是,這二人一路走一路說,漸漸離山下不遠,想起那喬平,不禁都恨恨難平。一塵子笑道:「那喬平見你中了黑氣掌居然兩天就好了,心中一定驚異不止。」
    雲中雁笑道:「可不是,以後我要穿上這件寶衣,就更不怕他了。到時我要遇上他,看我不好好氣氣他才怪。只怪我那小梅妹妹不在身邊,要不然,不把他氣死才怪呢!」
    一塵子一怔問道:「小梅是誰?現在在哪?」
    鐵守容就把自己被雷三姑治好後,和小梅居於雷三姑處一節,詳細說了一遍,並道:
    「現在不知她練功夫練得如何了,我還真想去看她呢。」一塵子連誇小梅忠心難得,並言日後這邊事情告一段落,願陪她一同前往清波林一行,順便看看那老友雷三姑。說著說著已到了山下,二人施出輕功絕技,星馳電閃,一瞬間已來到旅舍,各自回屋不提。
    第二日清晨,一塵子偕同守容又來至這風雷谷,一看這風雷谷地勢,不由暗暗驚心,懸崖千丈,亂石崩雲,即使白日上下,沒有絕頂的輕功、也不敢輕易攀登,更何況深夜。一塵子和雲中雁一路翻騰已臨谷下,見這谷底也不過百丈見方,可是並不昏暗,一線線的曙光,正由山頂射向這谷中,更顯得這谷底美景無邊。老尼用手一指那一叢枯樹林,這大樹多己凋謝,地下落葉堆集如小山一般,一塵子才道:「雁兒,你看到這些樹麼,這都是一棵棵的桃花樹,那地上堆集的腐物,正是一年一度盛開的桃花。夕陽西下,這些腐蝕之氣才慢慢升起。這就是昨晚我們所遇的桃花毒瘴了。」
    鐵守容展目四顧,見這谷中怪石蒼勁,石上滿是野草奇花,在這初春的日子裡有的已含苞待放,有的卻已啟葩吐芳,景致幽靜,頗令人留戀。
    一塵子歎了口氣道:「這風雷谷景致竟如此幽雅,前輩高人儒海散人畢竟不俗,覓此佳境參修正果,真是頗有一番見地……」二人邊談邊走,見眼前有一溜圓石婉蜒伸列,好似一條石道,不由拾級而行,漸漸引得二人又入了一番勝地。轉過這凸出的一塊懸石,美景豁然開朗,想不到在這半谷之中,又出如此仙境,在聳立著的危石之間,明晃晃地映著一波清池,有一處飛泉導源其上,遠看直似一條閃爍的銀蛇,雲中雁不禁高興得跳起來了。
    老尼不由得頻頻點首,一指那大石道:「雁兒,我們到那裡去看看。」
    言罷已縱身而起,鐵守容隨著一聲嬌叱,展動身形,只一晃也來至那飛瀑之下。卻見一塵於怔怔地看著那石,不由也湊過去一看,見那石上最高處,竟雕刻著五個大字,字身朱紅多已脫褪,尚可分認出是:「天下第一谷」,下款卻是草書著一行小字:「儒海散人題」。
    不由脫口道:「師伯,這字是儒海散人老前輩親書的呢。」老尼搖搖手令不出聲,竟注目那石下一碑草文,不由好奇地端詳起來。見那碑石上好美的一筆趙字,原字為:「我也不能文,我也不能武,也不論強弱,也不別貧富,遇酒飲幾杯,遇詩吟幾句,客來我不辭,客去我不阻,或有時蔬菜,或有時肉脯,朋友有顛危,死生我不顧,豐嗇每隨時,誠敬出肺腑,我也伶俐,我也癲癡,也不露醜,也不出奇言,也不暴人短,心事可對天,惟理是適而道為期,日暮看牧童,驅犢雨余觀,野老扶犁人,憑窗檢點古史,倚檻靜聽黃鵬,世人道我無用,我只開口嘻嘻。」下款是:「大宋哲宗乙亥年儒海運指」。一塵子看完搖頭對雲中雁歎息道:「這儒海散人真神人也!」鐵守容翻翻眼睛問故,老尼道:「你看這些字寫得多蒼勁有力,要知道這都是儒海散人用手指寫在上面的呀!」鐵守容聞言驚得目瞪口呆,過去用手一摸,那字每一筆都深約寸許,邊沿利落似同刀截,似此指力如今武林中別想找出一人。
    一塵子此時也走至那碑旁,伸一指暗運神功「大力金鋼指」,在這碑角上試著一劃,見那石面白粉翻處,僅有一分左右深厚的一道線,不由羞得搖搖頭自歎不如,再一端詳那石質決非普通岩石類,竟是一塊上好魯花巖,就難怪它堅硬如鐵了。一塵子此時又攤開了地圖,和雲中雁二人研究了半天,依然是模模糊糊不明其意。她們在這小谷中差不多踏遍了每塊山石,依舊茫茫然,別說是藏書,就連那儒海散人過去修行的石洞也找不著。真是懊喪已極!
    忽然一陣振翅之聲,二人立身處竟似刮了一陣強風,不由得雙雙大驚。舉目處,已見一龐然大鳥戈然騰空,在這谷上一陣盤旋,呼悠悠一聲長嘯,竟是一頭極大之鷹。只見這鷹兩翼開處少說也有三丈大小,白首黑身,火眼金晴,狀極猙獰,此時想必發現有異聲,故而騰空搜索。
    別說是雲中雁驚得已出了聲,即連一塵子偌大年紀,似此大鷹還是初次得見,不由也驚得心內怦怦直跳。那鷹在空中一陣盤旋,已窺二人立處,兩翼一收,就像箭頭一樣往二人立身處衝來。一塵子見狀大喝道:「雁兒,速退!」兩足一彈身已拔起,手揚處一掌金錢鏢,映著日光竟似一天金星,直奔那鷹全身打到。雲中雁未容老尼呼退,身子已竄起,兩隻鴛鴦鏢也在身起處抖手打出。兩般暗器已堪堪臨近那鷹,忽見那鷹在空單翼獨展,一側身,只一揮,叮咚一陣急響,諸般暗器俱被扇回擊於石上,勁力之大竟擊得石上磷磷火光。
    此時二人都已藏於一巨石之後,見狀都驚得張口結舌。鐵守容不敢怠慢,一按佩劍啞簧,「嗆」一聲,青光閃處,那口石雨劍已出了鞘,一塵子見狀不禁暗暗喊糟,果然那巨鷹略一擺頭靜聽,似已發現二人藏身之處,二目開合間金光閃閃,兩翅一陣急扇,飛沙走石,朝那大石處急竄而至。
    這就叫逼上梁山,一塵子想不打也不行了,不及招呼雲中雁,身子已迎著那巨鷹而出,卻聽得身後一聲嬌叱,兩點寒星一閃而出,鐵守容此番運足功勁將這兩隻鴛鴦鏢抖手打出,就像上次打那怪蟒似的,一前一後以子母梭方式,奔那鷹雙目打去。卻不料這鷹乃高人所飼,銳目鋼爪,憐俐已極,見二鏢已到,輕舒利爪,竟雙雙抓了個牢,身子並不因此而停,已與一塵子照了面。
    一塵子這柄鐵拂塵此時已抖得筆直,直奔那巨鷹當頭點去,全身內勁已由這拂塵頂尖透出,別說給它點實了,就離它尺許遠近也是非死必傷。那鷹也似知道厲害,偏頭避開來勢,持爪便往那拂塵上抓去。卻見寒光一閃,鐵守容這口劍己臨爪削來。那鷹由劍身光華判來,已知是口不常見的寶刃,急收單爪,一揮左翅,挾起一股旋風,往鐵守容迎面擊去。
    那翅膀還未來到,鐵守容已感到強烈的勁風,逼得自己幾乎不能呼吸,不禁大驚,背後是石,上面是鷹,連逃的地方都沒有,眼見這一翅揮上,少說也骨斷身碎,卻聽得一塵子大喝一聲:「畜牲敢爾!」那拂塵以「奔雷手」法似箭一般出手,在那鷹左翼前,輕雷似的響了一聲,萬須齊開,支支如針,直痛得那鷹一聲厲鳴,平空裡飄下無數黑羽,一舒右爪奔老尼沒頭帶臉抓來,聲勢險惡已極。
    雲中雁僥倖逃生,已嚇得面容慘白,才一定神,見一塵子遇險,也是嬌叱一聲,不顧生死,騰身數丈,手中劍挽起了一個劍花,朝那鷹頸項橫劈。
    這鷹一向驕慣,差不多獅虎藏牛,只需一爪即斃,今日竟連番失利,翅上竟還受了傷,不禁驕性大發,火目怒睜,厲鳴連聲。見雲中雁劍又到,兩翅在空車輪似的一陣急翻,那一塵子及鐵守容先前立身大石,竟給掃中,轟然一聲大震,那千斤以上大石,從中一折為二,忽悠悠落向谷底,震天價似的響了一聲,塵飛土揚,亂石崩雲,二人被這聲勢已嚇得不知所從,雙雙騰空急覓藏處。
    這一聲大震的餘音尚未完全消失以前,突然有一絲異音由谷中盤旋而起。仔細一聽,卻似為人吹竹之音,聲音淒婉動人,似蕭非蕭,似笛非笛,聲音幽柔動人已極。二人驚魂乍定,方自聞音暗奇,卻見那巨鷹已一陣盤旋落於石上,偏著那顆怪首似在靜心傾聽。
    慢慢那巨鷹復歸平靜,彎首撫翎,接著振動雙翅連叫了兩聲,騰身而起,在空中一個盤旋,朝那發聲處飛去,瞬息已被怪石遮住了身影。
    待那鷹飛走後,二人才招呼著相繼出來,一塵子彎腰拾起了那柄拂塵,對雲中雁道:
    「好厲害的畜牲,不知是何方高人所飼。鷹猶如此,主人可想而知。雁兒,你我不可造次,還是設法求見這吹竹高人,請其指引藏書處吧。」話還未說完,卻聽得有一極為蒼老的聲音,由兩丈前的空谷中透出道:「何方道友如此狂傲,竟傷了我的墨羽,請通上名來。」
    一塵子雙手合十高念道:「華山老尼一塵子率徒鐵守容,冒昧求見,請飼鷹高士賜知法號,並乞召見。」一塵子提著一口真氣,以那「紫虛梵」的功夫把這話清晰念出,字字悠長,清楚已極。過了好長一會兒才聽得那蒼老聲音又起道:「老夫己避食人間煙火百年,對足下大名竟無所聞,尚請勿怪。但我來此前曾在華山有一至友,我這法號玉磯子的老友,不知俠尼可識得麼?」
    一塵子聞言大驚,雙膝一曲竟跪在地恭身道:「玉磯子乃弟子師祖,焉能不知。老前輩何如人也,尚請賜示以免失禮。」
    雲中雁見一塵子既已跪下,自己哪敢佇著,不由也跪在一旁。卻聽得那異人呵呵一陣大笑道:「如此說來,你還小著呢!那玉磯子尚還小我十餘歲,你們就別說了。老夫法號太虛,乃儒海散人嫡傳徒孫,來此已百年,向不接見外人。這百年來從未開言,今日為你們竟破格談話,已屬不該。言盡於此,你二人還是快走吧。」鐵守容一聽這話,真差點笑出了聲,心想這好,師伯一天到晚叫我雁兒,孩子的,今天也有被人家叫小的時候,當時強忍著笑,可不敢出一點聲。
    一塵子聽這人法號,自己從未聞過,知道此人成名時自己尚未出世,以師祖年歲來推斷此人,少說也有一百八十歲左右,當時一聽人家下了逐客令,自己來意尚未說明,不由急道:「弟子師徒此番冒昧來此,實有一事,不知老前輩可肯指引一條明路否?」
    那老人間言似無奈地歎了口氣道:「你不說我也知道,定是為了我師祖傳下的那本《會元行功寶錄》。」
    一塵子不勝汗顏應道:「老前輩請勿誤會,弟子決非心存貪念,實乃此書關係武林未來禍福至巨,如落惡人之手,後果不堪設想,如前輩知悉,盼能賜知,弟子取得後,定召集各派掌門人,共同設法保管。不知老前輩可信得及麼?」
    那老人此時連道:「不必,不必!前數日老夫拈得一卦,此書當在不久出世,但決不是這幾天,得書人應是一青年男士,似不應為汝二人所得。」
    一塵於聞言一陣寒心,那老人稍停又繼續言道:「此一青年男士,需具慧心方能識得藏書處,至時老夫必助其一臂之力,方能到手。由卦上看來,此人前途光明,勢必光大武林,且為人至善,實乃不可多得之年輕人。但願他快點來,老夫或能來得及見他一面,否則不久老夫就該圓寂了……」
    一塵子聞言,知已無望,但她獲悉得書人既是一有為青年,心中亦甚愉快,一掃方才失望,聞言恭施一禮道:「多謝老前輩開導,既如此,弟子定遵囑返回,前輩可尚有訓示麼?」
    老人慢慢道:「不管如何,今晨既與你二人對語一番,就算有緣,你身邊不是尚有一人麼?怎不見她說話?」
    一塵子聞言用目一瞟雲中雁,雲中雁不待示意,已開口道:「老老前輩,我在這裡跪著呢。」
    那老人聞言道:「好孩子,起來,誰叫你跪呢。」
    雲中雁答應著站起來,一面口中還說:「我師伯也跪著呢。」
    那老人聞言笑道:「罪過,罪過!請起來吧。」
    老尼這才站起,那老人此時又對雲中雁道:「你這小女孩真好玩,老前輩就夠了,為何還加上一個老老前輩呢?把道理講給我聽聽。」
    鐵守容嬌笑道:「你老人家是我師伯的師祖的朋友,算起來不該叫老老前輩麼?」
    老人被這雲中雁給逗得一陣大笑道:「有理,有理!好孩子,我真想看看你,只是我百年前已發誓不見外人,除非那得書人與我切身有關非見不可,旁人概與我無緣,今日與你只談這幾句話,竟似喜歡你十分。這樣吧,除了那書以外,你可任意要求一樣東西,我如能辦到,一定不會叫你失望……」雲中雁聞言朝老尼看了看,一塵子含笑點首,不由脫口笑道:
    「老老前輩,你說話可算數啊。」
    老人連道:「當然,當然!你這小孩真有意思。要是一百年前遇到你,我一定收你為徒,那你的本事就不得了啦。現在你儘管說吧。」
    雲中雁道:「我只希望你老人家能教我一件本事就夠了,你老人家答應不答應呢?」
    那老人微微笑道:「誰叫我一時高興說出教你本事的話呢!你可真聰明,馬上就跟著要求。不過這本事你學會可不許教給第二個人,你答不答應?」
    雲中雁聞言道:「誰也不許教呀?即使連我師父師伯和最好的朋友也不行呀?」
    老人連聲道:「當然,當然!你怎麼樣,答不答應?」
    一塵子在旁生恐雲中雁說出不願的話,使老人生氣,連著用目示意,叫她答應,雲中雁無奈才道:「好吧,老老前輩,我答應了。」
    那老人接口歎道:「好吧,許你將來教給你丈夫和兒子總行啦吧。」
    雲中雁聞言直羞得面紅過耳,嬌羞道:「不來啦,你老人家欺侮我!」
    那老人哈哈大笑,聲震山谷,半天笑聲才停道:『「好孩子,可別生氣,其實我說的倒是實話,你記住就對了。」
    雲中雁接口道:「你老人家又不願見我,那本事怎麼教呢?」
    老人聞言略停即道:「沒關係,我送你我自己抄的兩張秘譜就行了,這是我百年來自己在山洞裡想出來的招式,保險別人不會。你學好了,就把它給燒了,知道不?」鐵守容連聲道好,隨聞老人道:「還有一張定心神唱也是我自己這百年來體會出來的,對修道人大有神益,我就送給你師伯了,學會了照樣給燒了。」
    一塵子聞言,不由喜出望外,想不到自己尚有贈品,聞言恭施一禮道:「弟子謹謝前輩饋贈,定當尊囑苦修不負厚朋」
    老人含笑道:「不必多禮。好了,我的話已盡於此,我今天說了這麼多的話,已經很累了,我派墨羽給你們送東西去。」忽然又似想起一事道:「小女孩,你喜歡我這鷹兒不?」
    雲中雁連道:「喜歡,喜歡極了,就是太厲害了。」
    那老人歎口氣道。「你既喜歡,我就送給你吧。」
    雲中雁聞言一跳老高,大叫道:「老老前輩,謝謝你啦!」
    老人插言道:「先別高興,可不是現在送你,等我圓寂後再送你,我如今已是一廢人,沒有它侍候可不行。不過你放心,最多半年我也就要去了,那時它自會去找你。」
    雲中雁此時對這老人已無限好感,聽說他頂多只能再活半年,而且尚是一殘廢,不由同情心大增道:「老老前輩,還是叫鷹兒侍候你吧。我雖喜歡它,但更喜歡你,我……捨不得它離開你。」
    老人歎道:「好孩子,你心真好!要知道我已快活了二百歲了,還有什麼值得你傷心的?鷹兒跟我也有五十多年了,歲久通靈,差不多的武林名手就別想近它身邊。以後跟你,你要好好待它。它名字叫墨羽,你記住好了,一年後我叫它飛到華山你師怕處,你去接它,以後它就永遠是你的了;沒有事,你還可騎它在天上飛,多好玩!現在我叫它給你們送東西,順便叫它先見見你。」接著就聽老人和那墨羽私語,須臾竟聽得那巨鷹長嘯之聲,一陣震翅之聲,那墨羽已起身空中,像一片黑雲似的,往二人處飛來,只一瞬已至眼前。二人雖知這大鷹並無惡意,但方纔餘威哪能去懷,見這鷹來勢如電,不由都有些著了慌,雙雙縱身一旁。卻見那巨鷹在空中一個收勢,已落身前,睜著那雙人眼金睛,看著雲中雁,狀甚依戀,嘴中銜著一牛皮厚底信封,不時揚首啾鳴。
    雲中雁試著前行幾步,見那鷹別無異狀,知道對己決無惡意,當時帶笑道:「墨羽,這封信是給我們的麼?」那鷹點點頭。雲中雁又道:「我過來拿羅,你可別嚇我啊!」那鷹又點點頭。鐵守容大喜過望,一跳已至那墨羽身前,一隻手摸著那鷹身上黑得發亮的羽毛,一隻手已接過它口中的信封,先揣入懷中。那墨羽此時一掃方才獰厲,竟變得如同依人小鳥般,把一顆雪白的上首往雲中雁身上湊來,不時上下地擦著,把鐵守容喜得抱著這墨羽頸子用臉貼在上面。這時一塵子也走至它身旁,正欲用手去摸它羽毛時,突然那鷹滿頭白毛根根倒豎,火眼怒睜,雲中雁見狀知道這墨羽定還記仇,不由道:「墨羽,她是我師怕,方才無意問傷你,並非有心,你還生氣呀?」那鷹聞言似稍減怒態,雲中雁再一注視它那只左翅,果然有一處血跡斑斑尚自未干,知道傷得不輕。一塵子見狀更覺不忍,即由身上取出一小瓶兒,倒出數粒藥丸,此藥一塵子向極珍視,非極大症輕不使用,今日一乃這鷹為前輩高人所養,俗語打狗看主人,如不為人醫好,面子上太難堪,再者受人饋贈更覺對不起,何況這鷹日後就是鐵守容之物,似不應見傷不治,令她看著難受。待這瓶口一開,已透出陣陣清香,那鷹兒似已知此藥非凡品,不禁樂得陣陣長鳴,展開單翼,露出它那傷處,用一對火眼金睛望著一塵子,帶著無限渴望之色。
    雲中雁再一細看那傷,見那傷處竟有碗口大小一個血洞,此時似已為人敷上了一層白色的藥沫,一塵子歎道:「想不到竟傷得如此重,所好那位老前輩已為它上有靈藥……這幾丸續生丹還是與它服下吧!」
    那鷹不待轉語,已收回翅膀,張開鋼鉤也似的鐵喙,一塵子連續放入三粒在它口中,那鷹嚥下丹藥後,樂得鼓翅長鳴。雲中雁撫在它頭上道,「這會兒你還恨我師伯不?」那畜牲竟真乖巧,聞言後把頭連擺,跟著把羽毛也向老尼身上湊去,這墨羽站起身來,竟比鐵守容矮不了多少。雲中雁正欲攀身上背,令它帶自己上天飛一陣,不料谷中已傳出吹竹聲,聲調同前,那鷹聞後亦似依依不捨地向鐵守容連鳴數聲,又朝老尼把頭連點,然後大翅突張,身已騰空,在空中嗚悠悠一聲長鳴,幾個轉身,已失蹤影。
    雲中雁及一塵子自送這墨羽飛走後,那鐵守容猶自望著天空發愣,一塵子見狀道:「別難過了,一年後它就是你的了。」
    鐵守容這才驚覺道:「就怕到時它找不著路就糟了!」
    老尼笑道:「癡兒,這鷹少說也有百年以上道行,哪處名山它沒去過?你放心,到時那老前輩一定還會指引它去呢。」雲中雁這才轉愁為喜,摸出了那厚紙信封,打開封口,裡面竟是數卷薄絹,知道這是老人所贈自己的親手秘譜,一共是兩卷大的一卷小的,小的一捲上有黑紅色四字為「定心神唱」,知道是贈給師伯的,當時雙手奉上,一塵子含笑接過,往空高聲道:「謝謝前輩厚賜,尚乞多珍玉體,弟子等這就告辭了!」
    雲中雁也叫道:「謝謝你啦,老老前輩!你老人家還有什麼話交待沒有?我們要走了!」
    等了半天才聽得那老人道:「記住我方才說的話,你們走吧。還有在我圓寂以前不要輕易對外人道出我在此地清修的事,以免擾我清靜……」一塵子恭聲應諾,和雲中雁雙雙跪地,朝老人發聲處行了大禮,這才起身,朝原路走去。
    二人雖此行沒取得那書,但幸會高人,巧得厚贈,尤其是鐵守容所獲猶多,哪能不欣喜已極。一路走一路談,瞬間己過那瀑布又來至谷底,這才展動身形,快似脫弦強弩,漸漸已至谷頂,見火傘高撐,麗日當空,滿處金霞耀眼生輝,一掃往日的酷寒。時已正午,鐵守容對老尼驚道:「師伯,你記得前幾天還下雪呢,怎麼今天一點都不感到冷了?太陽居然也出來了!」
    老尼有感道:「這塞外大漠氣候本極無常,你不聞得有句民諺日:『早穿重裘午穿紗』麼?那意思就是形容這氣候暖冷不定,往往一日問都相差甚大,不相信待這日落後,你就又該喊冷了……」鐵守容聞言連聲道奇。一塵子歎道:「大地之廣,山河之大,真是無奇不有。你年紀尚輕,有很多的怪事別說是看,恐怕你連聽也沒聽過啊!今後你如有機會,可往蒙古沙漠一遊,那裡天氣更怪呢!」
    鐵守容張大雙目問道:「怎麼怪法?」
    一塵子搖頭語道:「一時也和你說不清,以後還是你自己去體會吧!不過我可告訴你一點,有一年秋天,我同恩師為了一件事途經戈壁沙漠,行經一半食水已完,眼看就要渴死了,多虧在沙地生著幾株仙人掌,結果我們把仙人掌去刺搗碎,用布裹住擠出了幾滴汁水,滴入口中,這樣一路才救了我師徒一命……」
    雲中雁皺著眉道:「我的天,那怎麼吃呀?」
    一塵子哼道:「人到生命垂危之時,還有什麼不能吃?那一路有人殺駱駝取它之存水,有人喝馬尿……真是無奇不有,誰知大公不作美,半途又起了狂風,那旋風竟把滿地沙吹上了半天,在天上兜來轉去,發出驚人的吼聲,一夜間竟把那沿途商隊人駝吹得無影無蹤,那些僥倖未被吹走的人畜卻也都已葬身沙墳,活活都被沙給埋死了!我與恩師雖也被沙給埋住了,但所幸有一身功夫,又擅閉氣之法,才幸能生還。」雲中雁聽得雙目圓睜,老尼又苦笑著道:「沙漠之中本是終年無滴雨,奇旱無比,卻不料那風起後次日,雷電交加,天昏地暗,霎時間暴雨傾盆,頓時滾滾洪流滅頂衝來,聲勢之大是我畢生僅見。我與恩師在一塊高處的沙丘上困眠一夜,一覺醒來不由驚異不止……」
    鐵守容搶問道:「怎麼啦?」
    老尼接道:「你絕對想不到昨夜還是一片汪洋,只一夜之間,那沙漠竟似無事一樣,又是黃塵萬里,哪有水一點痕跡?只在沙漠裡留下了無數沙道,一望無際,煞是奇觀!」
    鐵守容喜道:「以後有功夫我非要去沙漠玩玩不可!」
    老尼接道:「玩固然好玩,可也真危險,你要小心了。」二人說話間己下得山來,不一會兒已抵旅社。鐵守容一心惦記著懷中那老人所賜的兩卷秘訣,不由告別老尼匆匆來至房中,打開那信封兒,取出那兩卷薄絹。這薄絹色為淺黃,極似山東府綢,心想莫非是那老人因找不到紙,故此裁衣而書不成?待這一卷慢慢拉開,由邊沿尚有扣痕,已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完全正確。
    那書在這絹上的字,也非普通墨筆所書,色作暗紅偶帶淡黑。心中忽然大悟,這分明是老人用細物沾血寫成,當然那古洞中僅他一人,定是他自己的血,不可能是別的生物,不禁對老人這種毅力敬佩十分。這一卷完全拉開,少說也有一丈長,寬約八寸,是由三條短絹連接而成,上面工筆寫著行行的字,還有極簡明的圖形夾雜其中,極易辨認。試著念那第一句:「大地遺針磁石往引……」竟繪著一人,單足著地,平伏全身,雙手往兩旁平伸,二指作點物狀,那只右足卻朝前硬繃著,腳尖竟由臉下緊貼著伸出,往前取敵穴道。這招式果然怪道,聞所未聞,只此一式可三面制人,不禁狂喜。再看第二句:「東室點火西窗序麻……」圖為一人,左腿外劃,翹著足尖往上崩,上半身卻微扭向後,兩隻手伸延欲作合十狀,臉卻微視著天。往下每句均為八字繪一圖,競有二十圖之多。一時高興也顧不得一一細看,只是在這卷首濃血書著「大三元圖解」五個紅字,連忙好好捲上,藏於貼身囊中。再把第二卷慢慢攤開,首先人目的是:「二氣分功」四個字,下面是數行蠅頭小字,原文為:
    「天生仗我以氣,陰陽各一,此出彼進,川流不息,其為氣也至大至剛,收之藏芥子,放之彌六合,雖猛獅壯犀,開唇間可制於死命!」不禁為這玄妙武功驚異得目瞪口呆。見一行行的暗紅色字下,也都是配合著圖形,圖上註明著十二個時辰,分向日月取氣姿式,吸吐開合都繪得維妙維肖,知道這是上乘練氣玄功,苟能融合貫通,一世享用不盡,如運之於掌,當較「黑氣掌」等類,強過數倍無疑。當時懷著一顆極度興奮之心,把這二物包好,來至一塵子房中。
    那一塵子此時亦在伏案研讀那「定心神唱」,見了鐵守容略為捲起擱於桌上,指著那緞卷對雲中雁道:「這太虛老人真乃神人也!只觀其定心一說數行,已較我輩超出何止數倍,今後若按其所授行之,定能帶我元神於大虛蒼冥間。」言罷滿面喜色對雲中雁道:「你那兩卷看過了麼?覺得如何?」
    鐵守容方要探手取出,突然想到不可示人之說,這才恭身道:「太虛老前輩此書招式真是怪異無比,還有一卷二氣分功圖更是神奇不測,弟子今後定要用心研習,方可不辜負他老人家一番愛護才對。」
    老尼聞言驚喜異常道:「我看既然不作得書之想,還是早早離開此處好些。」雲中雁點首稱是。於是在第二日的清晨,一塵子就帶著這鐵守容離開此處,取道赴華山,閉室練功。
    雲中雁預備三月後再下華山,一來去看看那小梅,主要還是要去找找那葉硯霜,這將近一年的日子,她無時無刻不在懸念著他,尤其這些日子來,簡直無時無刻不在唸唸著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