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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姑和她們的世界

以前的拉薩流傳著這樣的說法:米窮日寺的尼姑,在山頂上修行;曲桑日追的尼姑,在深山溝裡放牧;朗古寺的尼姑,在佛堂裡喝酒;唯有倉姑寺的尼姑,既有佛法的修行,又過世俗的生活。

人來人往之外,深山溝裡,兀立的山頂,有這樣的女人們,遠離世俗的生活,她們自有歡喜,自有天地。她們的生活不會因為出家而少半分精彩。

倉姑寺在八廓南街和林廓南路之間的小巷子裡。

倉姑寺是格魯派的尼姑寺,過去多有貴族和商人的女兒在這裡出家為尼,不僅生活優裕,風流之事也時有耳聞。曾有這樣一首歌謠描述倉姑寺:白天唸經聲不止,夜晚敲門聲不斷。拉薩街頭歌謠中唱道「唯有倉姑寺的尼姑,既有佛法的修行,又過世俗的生活」,描述的都是倉姑寺以前的大概情形。

西藏著名的攝影家旺久多吉先生在《慧眼照雪域》裡說,他的媽媽臣萊德欽就是在倉姑寺出家的尼姑。在大貴族索康家看藏戲,索康一眼就看見漂亮的臣萊德欽,逕直上前搭話,臣萊德欽羞得用袈裟蒙住了頭,卻被索康一把抱起就出去了,就此還俗。「還俗」在西藏的準確概念是指有男女之歡,但不一定離開寺院。

現在的倉姑寺臨街有一個甜茶館,開始就是當地人轉經路上喝茶聊天休息的落腳點。除了藏面,這裡也有夏饃饃(藏式蒸餃)。老拉漂們時常泡在這裡,他們帶來了遊客,遊客在旅遊攻略裡寫:發呆,體會民風不容錯過。然後,這個小茶館裡,有時遊客就多過了當地人。

坐在櫃檯後的阿尼啦一邊念著經一邊拿出小票收錢,手還指著後面可以取茶的方向。兩個阿尼坐在茶館與寺院的木門之間,雙刀剁著大白菜,歡快地聊天唱歌,時時還拿出手機來看看有沒有消息。木門上掛著紗簾,隔開了寺院與茶館的氣氛,阿尼淘氣,在簾外突然一喝,嚇了我一跳,她們獨自開懷大笑,等到你真正走到她們身邊去聊天,她們又害羞得甚至提不起頭來。

阿尼抬著巨大的裝著切好的白菜的鐵皮盒子,放到水龍頭下淘洗,一邊洗一邊唱著歌。寺院大殿邊上的一間佛堂裡,佛堂的木窗開著,傳來集體的誦經聲。

十幾位阿尼啦坐在經堂裡邊念著經邊捲著經文紙,這些一圈圈的經文紙是放在寺院的轉經筒裡的。除非是特別小且粗糙的,否則轉經筒裡都裝有經文。很多寺院的轉經筒是來自倉姑寺的。

我站台階上悄悄向裡看,一位年輕的阿尼念著經轉著紙抬起眼衝著我眨巴眼睛,然後偷偷一笑。

大殿邊上的一位年輕的阿尼啦向我悄悄招手,帶我走進寺院最後面的一個小殿,告訴我,這是7世紀時吐蕃贊普松贊干布的閉關修行洞,松贊干布在這裡修行,祈願消除拉薩河水時而氾濫成災的險情,倉姑寺也正是因為這個修行洞而得名的。

12世紀時,神醫傑瓦崩也曾在此洞中修行。15世紀,宗喀巴的得意門生古久東丹將寺院擴建。到20世紀初,帕邦卡和第九世甘丹寺赤巴強巴曲扎逐漸使倉姑寺形成了現在的規模。

這位叫央宗的阿尼啦,來自那曲地區的比如縣,那裡以比如寺的骷髏牆而著稱,她在倉姑寺已經出家13年了。雖然如此,我感覺得到她對外面世界的強烈興趣,她問我的家鄉、我的工作,每聽到一個答案都嘖嘖稱歎。

一個十多歲的小阿尼走進來,紅紅的臉蛋羞怯地看著我,好奇地觀察著我。我們的手機同時響起來,是拉薩的天氣預報,然後,我們簡單地說了一下對拉薩和世界的看法,她們也充分表達了對我的世界的羨慕。

我想說,你們的世界,有時我也很羨慕,那裡有可以預見的不必惶恐憂慮的未來。

通透的想,人類的未來都是可以預見的,那就是必然的通向死亡,可是,這並不能讓所有人減少惶恐憂慮,或許還會加重。無處安放的不是身,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