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民主的細節 > 托克維爾的那場旅行(11) >

托克維爾的那場旅行(11)

當然美國式的富足也造就了無數坐在沙發上吃著垃圾食品、看著垃圾電視節目的"平庸"人群----而這正是托克維爾所擔心的,但是美國無論在科技、藝術、音樂、文化、商業、金融……領域,各行各業裡優秀人才仍然層出不絕,那些沒有*化的國家、或者那些自稱更*的國家,似乎都很難號稱自己的科技、文化、商業產品更"優秀"。當無數普通民眾開始走進大都會博物館欣賞藝術品,去林肯中心聽歌劇,坐在咖啡館裡聊政治,談論貌似"事不關己"的全球變暖問題,我們甚至可以說,美國*最後的結果不僅是"大量貴族的平民化",更是"大量平民的貴族化"。

但是從另一個角度而言,又可以說美國*之所以避免了托克維爾所擔心的"多數*"和"社會平庸化",正是因為美國國父們將"托克維爾式的悲觀"溶入了制憲時的考慮。他們對*----無論來自政府還是民眾---有著充分的估計和警覺,所以才設計了一個各方"充分制衡"的複雜政治機器。聯邦黨人害怕"多數*",所以在美國的政治制度中加入了很多精英主義的成分,刻意迴避古希臘式的直接*;反聯邦黨人害怕"政府*",所以在制度中加入了很多個*利條款,為權利的平等化發展打下了制度基礎。複雜的制衡裝置使精英主義和平民權利、理性和利益之間形成一種均衡互動,維繫美國200多年來大多數時候的國泰民安。

一定的政治制度總是和一定的政治文化相對應。如果沒有人努力實施它,制度本身說到底不過是紙上的文字而已。為美國200年來社會經濟發展保駕護航的憲法,也不過是7000多字的文本而已。在美國,是什麼樣的政治文化在"激活"這個充分制衡的政治制度呢?其中最清晰可見的,恐怕就是美國人"斤斤計較"的權利意識了。

在我眼裡,美國人捍衛權利的意識幾乎到了"過敏"的程度。這種"過敏"不但表現在人們對任何可能侵犯他們權利的"風吹草動"都"大驚小怪",而且表現在對"別人的權利"也感同身受,並因此"多管閒事"。05年底當布什政府秘密竊聽恐怖分子嫌疑人電話電郵的消息被抖露出來之後,媒體、政界、公眾一片嘩然,其"如喪考妣"程度,簡直令人感覺"國將不國,日將不日"。前副總統戈爾甚至為此發表演說,激情洋溢地宣佈"美國*已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關塔納摩的500多個恐怖分子嫌疑人不經審訊就被關押,則成了美國反布什力量的最大旗幟。媒體公眾對那500個人----雖然其中不乏要襲擊、摧毀美國的"基地"成員-----之"牽腸掛肚",簡直超過了他們對被恐怖分子砍掉了頭顱的本國公民DanielPearl的關心。03年阿布格拉布監獄的虐俘事件造成的"公憤",又彷彿是在伊拉克發生了一場南京大屠殺。哪怕後來犯事者都被依法審判了,而且布什還簽署了"反虐待法案",民眾對政府之"咬牙切齒",仍然幾年如一日地經久不散。美國前司法部長克拉克親自跑到伊拉克去給薩達姆做辯護律師,更是生動註釋了美國人"權利觀念"勝於"敵我觀念"之精神。什麼樣的民眾早就什麼樣的政府,什麼樣的文化維繫什麼樣的制度,這種說法不能說沒有道理。

"斤斤計較"的權利意識常常導致民眾的"過度防禦意識":被碰一下,就迫不及待大喊"殺人了!殺人了!"過度防禦未必總是好事----容易造成對政府過度的不信任和憤世嫉俗心態,但是相比"防禦不足",對權利的"過度防禦"卻是一件好事。它可以把很多權利侵蝕活動、政府的專斷行為扼殺在萌芽狀態裡",使這個制度的糾錯機制及早被啟動,從而防止一個小錯變成一個大錯,一個噴嚏變成一次傷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