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我的旅行方式 > 澳大利亞墨爾本一兜植物:澳大利亞草 >

澳大利亞墨爾本一兜植物:澳大利亞草

在墨爾本公園的暖棚,帶著溫度和水汽的氣悶裡,突然看到一片帶有花紋的草,那麼熟悉,好像有癟凼的鐵皮鉛筆盒,好像被當成書桌的蝴蝶牌縫紉機,好像帶有短波的黑色收音機,好像七十年代後期那些散發著樹木森然涼氣的寂靜夜晚,打開的頂樓木窗外,遙遠地傳來經過城市邊緣的火車的汽笛聲,好像我母親種滿各種植物的陽台,橡皮樹,米蘭,蟹腳蓮,紫葉,春天時陽台上常充滿肥料的臭氣,母親漚了一瓦罐的臭豆子。

我家所有的籐蔓植物,都是我母親最心愛的,金邊吊蘭,黃綠相間的闊葉吊蘭,還有這樣帶有淡紅色或者深紫色花紋的熱帶草。它們使得陽台帶有異國風情,因為這些籐蔓植物,都是遠洋船員回國時偷偷帶下岸來的。它們很奇異,但卻短命。勉強越了一季冬,卻失去剛來時的碩壯,變得瘦小乾癟,精疲力竭,顏色也淡去了。母親總是不等它們死去,就剷除了它們。那時,她穿著寬大的府綢睡褲,蹲在陽台的空地上清理花盆,一言不發。

直到此刻,我才知道,那些記憶中陽台上帶有花紋的草,是來自澳大利亞。

我少年時代最心愛的短波電台,是澳大利亞之聲。我在夜間短波的沙沙聲裡,第一次聽到鄧麗君和劉文正的時代曲,第一次聽到有個溫厚的男聲朗讀《聖經》,那是我少年時代最為具體和遙遠的世界,在我身旁的陽台上,靜靜佇立著澳大利亞來的草。人生真是一幅漸漸顯影的圖片,直到此刻,我才知道,很久以前的少年時代,我與澳大利亞這樣邂逅。然後,在這陌生的地方,會因為偶爾進入了一個暖棚,而喚醒了少年時代的記憶,那時,我是一個熱愛寫作的少年,但從未意識到,自己的一生將要在職業作家的生活中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