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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雲南省一彎清流:宋朝的好山水

從昆明去香格里拉的路上,可經過大片寂靜山水,淺褐色的土地,深棕色的枯樹,一條條細細的水流,還有遠處的山,深的灰藍,淺的灰藍。沒有鳥,也看不見人。

車行一整天,只與無聲的山水相對。

漸漸覺得眼熟,詫異地猜想,才發現這樣的山水,原來和宋朝留下來的山水畫相像。那些古代的山水樹木,被人用柔軟的毛筆細細描在上好的絹上。一千年前的絹,已經黃了,脆了。它們隔著博物館擦得乾乾淨淨的玻璃,與我相對過。它曾像一塊水晶做的鎮紙,清亮地壓到我像紙一樣輕脆的心上。它使人心鎮定,安適,而且空曠,猶如與神面對面坐下,神和我,彼此並無所求,只是清談。

我曾安慰自己,那是宋朝的山水,我生得太晚。

在雲南,我才知道那淡褐色,是隆冬時自然的顏色。

在大地上某些杳無人跡的地方,宋朝的山水仍完好無缺。

停了車,從高高的公路路基上跳下去,踩進厚厚的乾草裡。耳朵裡嗡嗡地響,好像什麼地方,有蟬在叫。又好像是汽車駛過街道的沙沙聲。或者,收音機裡短波頻道裡的電流聲。但也許,只是因為太靜了。就好像一條舌頭,吃過五味後,即使再吃白米稀飯,舌尖上還是五味猶存。讓感官不再喧囂,也不是件容易的 事。

過了好一會,才在寂靜中定住神。浮到眼前的,還是博物館裡的宋朝山水。在玻璃裡能看到自己的鏡影,舉著頭默默仰望,好像仰望明月的小狗。

即使走進宋朝的好山水裡,還是會惆悵。而且,更讓人惆悵的是,現在已不能用“生得太晚”來安慰自己。我突然想起了和尚們。他們怕自己身上的穢物落到神殿裡,總是將褲腳紮起來。不知為什麼,面對這樣的山水,我像神殿上的和尚那樣自慚形 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