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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這會使人產生這樣一個印象,即他缺乏野心,沒有虛榮心。我覺得這個印象在很大程度上是對的。我記得多年前的一天,我和斯蒂芬一起在佐治亞州的亞特蘭大朗誦詩歌。實際上我們是在為《查禁目錄》[28]募集捐款,在我看來這份雜誌其實就是他的創意,他十分關注這份雜誌的命運,自然也關注書刊審查制這一問題自身。

我們要在台上待大約一個半小時;這時我們正坐在休息室裡翻著我們的詩稿。若兩位詩人一起朗誦,通常都是一位詩人讀上四十五分鐘,再由另一位詩人也讀上四十五分鐘。為的就是給聽眾留下一個令人信服的個人形象,其中心思想就是:「我是主角。」斯蒂芬朝我轉過身來,說道:「約瑟夫,我們為什麼不這樣幹呢?每人先各讀十五分鐘,然後是提問和回答,接著每人再各讀十五分鐘。這樣他們就不會感到無聊了。你看怎麼樣?」我說,太棒了。就應該這樣,這會使我們的朗誦帶有某種娛樂色彩。詩歌朗誦首先就該這樣,而不應是一趟自我旅行。這是一場演出,一齣戲劇,更何況還是一次募捐。

這是在美國佐治亞州的亞特蘭大。這裡的聽眾,即便是滿懷善意的聽眾,對他們自己的美國詩歌也知之甚少,更不用說英國詩歌了。他提議的朗誦方式既無助於擴大他的名聲,也無助於推銷他的書。也就是說,他這樣做不是為自己著想,他也沒有朗誦任何熱門的詩作。我無法想像有哪位他的美國同行(尤其是他那個年紀的美國同行)會有意虧待自己,無論這樣做是為了某件事情還是為了聽眾著想。當時的大廳裡大約有八百人,如果不是更多的話。

「我看美國詩人的神經都快要崩潰了,」他常常這樣說(他指的是我們這一行著名的自殺者們),「因為這裡的賭注很大。在英國,詩人的收入向來沒有這麼高,想成為舉國知名的大人物更是門都沒有,雖然我們那個國家要小得多。」然後他會嘻嘻一笑,再補充一句:「其實恰恰因為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