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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且不論我的這些奇思怪想(親切感、精神家庭等等),我和他相處得也一直很好。這部分仰仗於他那總是完全出人意料、充滿突轉的思維方式。他在與人交際時顯得十分機智風趣,這與其說因為有人在場,不如說由於他天生不善說老套的話。如果一個現成的觀念從他嘴裡冒了出來,那這只是為了在句子的末尾將它徹底顛覆。可是,他這樣做卻不是在試圖自娛自樂;這只是因為他的話語試圖趕上他自己的思想列車,這趟列車在永不停息地飛馳,因而往往令說話者本人也相當意外。他雖然年歲已高,可過去卻很少成為他的主題,它的出現頻率遠遠少於現在或將來,對於後兩者他格外熱衷。

另一方面,我認為這也是他從事的行業所帶來的結果。詩歌是一個巨大的不安全感和不確定性的學校。你永遠無法知道你創造出來的東西是否有價值,你更少知道你明天能否創造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來。如果這最終沒有毀掉你的話,那麼不安全感和不確定性就將成為你的親密朋友,你幾乎會覺得它們擁有自己的靈性。我想正因為如此,他才對未來如此感興趣,這未來當中包括國家的未來、個人的未來和文化趨向的未來,他似乎想提前看到所有可能出現的錯誤,不是為了最終避免犯錯,而只是為了更好地認識他那兩位親密的朋友。出於同樣的原因,他從不炫耀他過去的成就,也從不展示自己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