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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阿波羅和繆斯卡利俄佩的兒子、歐律狄刻的丈夫俄耳甫斯的肖像畫到此已繪製完成。有些地方還需要再添加幾筆,但就整體而言,這就是他,色雷斯的歌手,他的歌聲如此誘人,河水情願放慢流速,高山情願移動腳步,只為更好地聽他歌唱。一個男人竟如此愛戀他的妻子,當她突然離去,他便手持豎琴,歷經艱辛下到陰間,目的是將她領回,甚至在此事失敗後他仍繼續為她哭泣,對酒神的放浪女侍們的種種誘惑無動於衷。憤怒不已的她們殺了他,肢解了他的屍體並扔進大海。他的頭顱最終漂至萊斯博斯島,被安葬在那裡。他的豎琴漂得更遠,最終成了星座。

我們看到了他在神話中的生命歷程,這一歷程預期頗高,落點卻很低。縱觀整個故事,我們看到的他,是被用一支不加美化的冷靜筆觸描繪出來的:一個驚恐萬狀、固執己見的天才男人,孤獨地走在一條孤零零的、人跡罕至的路上,他所關注的無疑就是怎樣找到出口。如果沒有這段對他的哀慟的描寫,我們或許不太會相信他有愛的能力;我們或許都不會希望他獲得成功。

因為我們為何要同情他呢?不像他那樣出身高貴、也沒有他那份天賦的我們永遠擺脫不了自然的法則。對於我們來說,前往陰間的路就是一條單行道。我們大約能從他的故事裡學到什麼呢?知道一把豎琴能讓一個人走得更遠,勝過犁鏵或鐵錘和鐵砧?知道我們應該倣傚天才和英雄?知道大膽或許就是關鍵所在?因為如果不是這種毅然決然的大膽,那又是什麼促使他走上這次朝覲之旅的呢?這大膽自何而來呢?是阿波羅的遺傳基因嗎,還是卡利俄佩的?或是來自他的豎琴?這豎琴的聲音,更不用說它的回聲,能比這個人本身走得更遠。或者,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一定能返回的信念只是過度閱讀左右交替起首書寫法的一個副產品?或者,這種大膽也許就源自希臘人的一個本能意識,即愛情其實是條單行道,哀慟即這條路的延續?在書寫法出現之前的文化中,人們很容易產生這種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