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悲傷與理智 > >

讓我們返回隱在的神經官能症和童年的精神創傷,返回治療和倫理學。我二十四歲時愛上一位姑娘,愛得很深。她年紀比我稍大一些,過了一段時間,我覺得情況有些不大對勁。我感覺我上當了,她甚至有可能背叛了我。當然,結果表明我的感覺是對的,但這是後來的事情。起先我只是產生了懷疑,一天晚上,我決定跟蹤她。我躲在她家馬路對面的一個門洞裡,在那兒等了約一個小時,等她走出她家那個光線很暗的門洞,我便跟著她走過好幾個街區。我情緒激動,但卻是一種陌生的激動。與此同時我也隱約感到一種厭倦,因為我或多或少知道我會等來什麼樣的發現。每走一步,每做出一個規避動作,我的激動便會增加一分,而厭倦感則恆定不變。當她拐彎朝河邊走去時,我的激動達到頂峰,就在此時我停下腳步,拐進了附近一家咖啡店。後來,我把我的中斷跟蹤歸咎於我的懶惰,同時咒罵自己,尤其當我站在這段風流韻事的結局投下的光束中(或者更確切地說是陰影中)——我就像是亞克托安,為自己那些後見之明的獵狗所追咬[10]。事實上,真相更少天真,更為有趣。真相是,我當時停下腳步,是因為我看清了我的激動之本質。這便是一位獵人在追捕其獵物時所感覺到的那種歡樂。換句話說,就是某種返祖的、原始的感受。這種意識與倫理學、顧慮、禁忌等諸如此類的東西毫不相干。把那位姑娘當成獵物,這對我而言並非一個問題。可我恰好不願當獵人。這或許是一個氣質問題?或許是。這個世界如若被劃分為四種人類氣質,或至少被濃縮為四個以人類氣質為基礎建立的政黨,它或許會變成一個更好的地方。不過我認為,一個人拒絕變成獵人的願望,一個人意識並掌控狩獵衝動的能力,均與某種更為本質的東西相關,而不僅僅關涉氣質、教養、社會價值、後天獲得的智慧、宗教信仰或個人的榮辱觀。這關涉一個人的進化程度、整個人類的進化以及人類已經抵達並再也無法後退的進化階段。人們反感間諜,與其說因為間諜處於進化階梯的低端,莫如說由於背叛在迫使你沿著這個階梯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