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悲傷與理智 > 十三 >

十三

儘管必須服從性別,但還是讓我們記住,陰性的「第二自我」並不是繆斯。無論肉體的結合能向詩人提供怎樣的唯我論深度,沒有一個詩人會將自己的聲音誤認為回聲,將內在誤認為外在。愛情的前提就是其對象的自治,最好在伸手可及的距離內。對於那種能確定一個人的聲音傳播範圍的回聲來說,也是這樣的。那個展覽會上展出的那些人——那些女人,還有一些男人——本身並非繆斯,卻是繆斯們出色的替身,她們佔據著現實生活的這一側面,分享著那些上了年紀的女人們的語言。她們曾是(或最終成了)另一些人的妻子;她們曾是戲劇演員或舞蹈演員、教師、離婚者和護士;她們具有社會身份,因此是可以被定義的,而繆斯的主要特徵,請允許我重複一遍,就是她的難以被定義。她們或是神經質的或是恬靜的,或是放蕩的或是嚴謹的,或是虔誠的或是諷世的,或是穿戴非常講究的或是邋遢的,或是修養很深的或是識字不多的。她們中的一些人並不怎麼關心詩歌,她們更願意擁抱的也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粗俗男人,而非一個熱烈的仰慕者。此外,她們生活的時代雖然大致相同,但生活的地點卻不相同,她們說著不同的語言,相互之間也不認識。簡而言之,沒有任何東西能將她們連接在一起,只有一點,即她們在特定時刻的所言或所為啟動了語言的機器,這語言的機器滾動著,在紙上留下了「最佳語詞的最佳排列」[15]。她們不是繆斯,因為是她們讓繆斯、即那位上了年紀的女人開口說了話。

我認為,在畫廊的網中被捕獲之後,詩人天堂中的這些鳥兒至少能獲得一個恰當的身份,如果不是一枚實在的指環的話。像她們的歌者一樣,這些禽鳥的大多數如今已經離去,她們有罪的秘密、凱旋的時刻、豐富的行頭、持續的抑鬱和奇特的愛好也都隨之而去。留下來的是一首歌,這歌依賴於鳥兒的飛翔能力,同樣也依賴於歌者的說話能力,但卻比兩者都活得更久——同理,它也會比它的讀者活得更久,至少在閱讀的時刻,那些讀者是在分享那首歌的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