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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美得寒酸

我一直想找一段文字去形容「唯美派」導演楊凡的《桃色》,結果終於在衛慧的新著《我的禪》裡找到了。依然自戀到令人作嘔的她,半虛構半寫實地談自己的一大苦惱,是在一個日本人和一個西方人的猛烈追求下不知如何選擇是好。那兩人都很有錢,都長得好看,而且都很會做愛。面對如此少見的人間苦難,衛慧說:「我終於哭了。我的臉藏在Chanel帽子與Armani大太陽鏡下,被淚水侵蝕著,支離破碎。」慈悲的天啊!請可憐這女人,就給她第三個男人吧。

衛慧這段話的重點還不是夾在兩個猛男之間的痛楚,而是耀眼又突兀的那兩個名字:Chanel和Armani。這兩個牌子在此到底有什麼作用?它們說明了什麼?又形容了什麼呢?根據寫作入門ABC,寫一個人物要用上他穿戴什麼牌子的衣飾,喝什麼牌子的酒,而非形容他吃穿的內容形貌的話,就是一種文字語彙的貧乏。用牌子去描述人物,起到的作用只是口味的表面宣揚。在自傳體的作品裡用名牌裝飾自己,作用就是宣傳自己的口味。

所謂的「唯美電影」,往往很容易就會淪為導演展示出眾口味的雜貨堆,因為導演為了營造那份「美」,常常使盡吃奶的力,狂搖鏡頭,把自己心目中最美妙的音樂、設計和演員堆在底片上。看這樣的電影,我只有一個感覺,那就是「寒酸」。比方一個暴發戶,把能戴的珠寶都堆到身上了。又如一個被逼吃素吃了三年的餓漢,整治了一整桌的大魚大肉,擺只烤乳豬大剌剌地在桌中。

楊凡的《桃色》叫人倒足胃口。

楊凡的《桃色》,我許多朋友看了大叫過癮,說它夠異色,二男三女在同性與異性之間,受虐與被虐之間,偷窺與被窺視之間穿插來回。我只覺得這都只是炮製可餐秀色的借口,兩個新晉俊男和包括章小惠在內的三名肉感女子撫來摸去,大露其肉。《桃色》有很華麗且頹廢的美術設計,懷舊的黑膠唱盤放出的綺麗老歌,但這一切就和那無章法堆砌有餘的運鏡方法和剪接一樣,湊在一起卻沒有呼吸的空間,重複拖沓卻又沒有節奏,顯得精壯肥大。最可怕的還是演員演戲的方法。例如吳嘉龍飾演的角色彷彿只為挑起色慾而存在,邋遢的時候總是性感地低著頭(就算有賊從後敲昏了他也很有可能),連拿警更表*的動作都像愛撫,活脫脫一根會走路的性器官。

難怪戲院電影院裡觀眾笑聲不止,所有很美的很華貴很有品位的東西都被放進《桃色》裡了,於是寒酸得叫人忍俊不禁,一如衛慧。


* 香港警察夜間在街頭巡視,需要定時定點在一本通常掛在固定燈柱上的本子打勾簽字,以示該班次巡視工作完成。這種本子就叫做「警更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