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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徹的葬禮

張徹的葬禮在二二年七月七日舉行,早一天的下午三點半已設堂守靈。

我三點正到達,以為還沒人。姜大衛和李修賢已經在殯儀館打點一切。他們已為葬禮奔跑多日,實在難得。

「明天還是要你走一趟了,」大衛說。數天前他來電話,說本來由張徹的一群契仔扶靈,最後還是決定留給一些德高望重的人。

老是老了,但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變成了德高望重。對大衛的請求,我說:「和張導演是老同事了,應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如果你找到更適當的人,就讓他們去扶靈。總之一句話:我願意但我不爭。」

大衛忙著其他安排,留下李修賢招呼我。他說:「原來買的是一個西洋式的棺材,但是裝不進去。只有臨時從大陸買了一副中國式的。」

原來張徹腰彎,去世之後萎縮得更厲害,變成個「V」字形。最後化妝也得坐著化。

翌日上午十時三十分大殮,我九點鐘到達。吳宇森和王羽比我早到,大家閒聊了一會兒。

拜祭的人陸續來。遇到一群當過張徹的工作人員,都是幾十年沒見過面的。導演同行如洪金寶、許鞍華、王晶、陳果、谷德昭也來不少,最難能可貴的一位步伐蹣跚的性格演員叫李壽祺。他在張徹戲中出現多次,從來沒有人記得他。李壽祺本人也有八九十了吧。

葬禮開始是由張徹的大弟子王羽說他的生平。王羽站在麥克風後面,以大俠風範大聲念出。

接著是黃岳泰。他代表了香港電影導演會、編劇家學會、製作行政人員協會、專業攝影師學會、剪輯學會、演藝人協會、動作特技演員公會、美術學會和燈光協會,又念出悼文,也是歌頌張徹生平。

又一隊由黃摒中代表的什麼什麼協會上去講幾句話,更是重複。

第四名演講的是姜大衛,我心裡想別再講什麼生平事跡了,大家已經知道。

豈知姜大衛一上去即泣不成聲。

最後,他忍淚說導演生前說過,他並沒有收過什麼契仔。我們這一群也沒當面叫過他,現在我代表其他人在靈前叫一聲「契爺」。

說完大衛領導了鄭雷、陳觀泰、李修賢、鄭康業、戚冠軍、羅莽、梁家仁、陸劍明、葉天行、錢小豪、郭進和王哲民跪地叩頭。場面動人。

張徹沒有子女,家屬由他太太梁麗嫦一人答謝,來得寂靜。但有這一大批契仔站在她的身後,非常壯觀。

契仔之中沒出現的有羅烈、午馬、狄龍、王鍾和陳星,但名單上有他們的名字。還有一個契仔,用黑色框框框住,那就是傅聲了。

去世的人已談得太多,還是講講這一群契仔的近況:王羽在台灣,生活優哉游哉,偶爾做做生意。羅烈和午馬都住在深圳,很難得地拍拍電影和電視。陳觀泰也在大陸發展。吳宇森去了好萊塢,大家都知道。鄭雷也許各位不記得,他最先出現在張徹的戲裡,練了一身的肌肉,時常破肚身亡。他現在已經退休,六十幾歲人身體還那麼健壯。姜大衛拍拍電視片集,愈演愈老到。狄龍還是有時客串電影,他人在大陸,趕不到,派了兒子譚俊彥前來拜祭。鄭康業是騎師出身,個子矮小,曾和葉德嫻結過婚。兩人住在邵氏宿舍裡,葉德嫻當年看來師奶一名,想不到離婚之後在影壇和歌壇創另一番事業。至於鄭康業本人曾經移民到美國一陣子,現在回來在澳門馬會當指導。陳星我就打聽不到他在幹什麼。戚冠軍來自台灣,我也沒機會和他交談,聽王羽說他開過餐廳。另一位台灣來的郭進,目前是無線電視的武術指導,代替了唐佳的位置。梁家仁的印象是雄赳赳的大個子硬漢,本人個性溫和。我們在澳洲一起拍戲時成為談得來的朋友。他現在也拍拍電視,最近還出現在一個廣告裡。和梁家仁一起出道的王龍威就不知下落了。陸劍明後來當了導演,拍了很多部戲。葉天行對電影的熱誠未減,錢小豪也偶爾拍拍。

契仔之中最有心、最孝順、為張徹做最多事的是李修賢,但是張徹生前對他最不疼愛。李修賢在影壇中有今天的地位張徹沒有幫過忙,都是他自己建立的。

已經到了送走張徹的時刻,靈柩由王羽、吳宇森、楚原、許冠文、馬逢圖、石琪、黃霑和我推向靈車。

大堂的中央寫著「影藝宗師」四個大字。兩旁的一副對聯是:「高山傳天籟,獨臂樹雄風。」

「高山」指張徹寫的《高山青》這首大家都會唱的歌,「獨臂」當然是說他的成名作《獨臂刀》了。

「對得不錯,是誰寫的?」我問。

大家都指著黃霑。怪不得,他的詞寫得那麼好,對這對子沒有問題。

「沒人肯寫,只有由我來了。」黃霑說,「對完我打電話給倪匡問他的意見。」

「他怎麼說?」我問。

黃霑說:「他大笑四聲,說對得妙。改天我死了,也由你來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