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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直播的壓力當然很大,因為觀眾們因痛苦而選擇拒絕寬容……

剛開始每日直播時,心理上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壓力主要來自於這種痛苦與未知,然而隨著直播繼續以及觀眾們期望值提高,壓力增大且變複雜了。這時的壓力,絕不僅僅是日復一日體力上的要求,以及情況不明並且隨時會有意外的直播要求,而且還有來自精神上的壓力。地震發生後的十來天裡,人們的痛苦,轉化為對電視直播的強烈關注,這種關注之中,含有一種因痛苦而產生的絕不寬容的情緒。

按理說,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更何況是充滿變數而又前所未有的大地震直播,再加上有很多年輕的記者缺乏直播經驗。但是口誤或容易引起誤解的話語往往使記者在局部時間裡,成為被攻擊的對象,甚至是猛烈攻擊的對象。比如直播剛開始不久,一位年輕的女記者就迅速成為被攻擊的靶子和人肉搜索的對象,其中一個理由,是她回賓館做連線報道,人們無法容忍。但其實,在當時的災區,通信極不穩定,尤其手機連線很不靠譜,一般都要求記者去找固定電話進行連線直播。然而觀眾不管這些,再加上記者缺乏經驗,並沒有交代此中原因,於是直播結束後,她被「千夫所指」,之後,辛辛苦苦的她,只能在輿論的壓力下從屏幕上離開,專注於鏡頭外的工作。想想看,她只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姑娘,記得當時張羽和我都替並不認識的她解釋了一下原因,也因此招來罵聲一片。

類似這樣的事情多了,更加重了參與報道的記者與主持人們的心理壓力,任何一個小小的疏忽與口誤,都可能立即被定性為沒有同情心或者不是有愛之人。面對這種壓力,你無法抱怨觀眾,或許觀眾也是通過這種放大敏感度擴大苛刻度的方式,表達著自己對災區的深度關切。雖然,這苛刻有些過分,但必須理解,必須面對。

到了三天全國哀悼日的時候,這種壓力更達到了極致,每個人都繃緊了弦兒,生怕說錯話,表錯情。不過,我那個時候安慰緊張的同事:「別擔心,相信自己的內心情感,這是真的存在。相由心生,心裡有真情,臉上的表情與語言表達一定是對的……」

我是這樣對別人說的,也是這樣做的,不怕出錯才會不出錯少出錯,越怕出錯反而越出錯,這已經是直播中的金科玉律。大地震的直播,同樣如此。

到了直播的後期,氣氛依然是壓抑的,然而悲傷中的四川人,已經率先展現出自己特有的樂觀主義的悲壯感,一個又一個順口溜及相關的場景,都在向我們展現著四川人的這一面。

當初美國「9·11」之後,沒隔多少日子,在一片悲情之中,紐約市長朱利亞尼說過這樣一句話:當我們身邊出現第一個再次講起笑話的人,那一刻,這個城市就將慢慢地再度站起。

在四川災區,這樣感人的「笑話」其實沒幾天就開始以手機短信的形式流傳,其中有一個很經典。由於當時有很多外國救援隊參與救援,一位大娘在被俄羅斯救援隊救出之後,看著金髮碧眼的洋人,說了一句:龜兒子,這地震好凶啊,都把我震到了國外!

聽到這個有待證實但真實反映四川人性格的故事後,我決定,在直播中把它講出去。在哀悼日過去兩天後,我真的這樣做了,包括「龜兒子」這三個字,也在直播中說了出去。講述這個情節,是為了向英雄的四川人致敬,他們在災難面前不僅有悲情,還有忍受、擔當與一種讓人驚訝的樂觀。

人們似乎都讀懂了這個笑話以及我講述這個笑話的用意和敬意,幾乎沒有人罵我,反而第二天很多網絡都放大並轉載了這個笑話段落。顯然,大家不約而同,也開始選擇更多元地展現災區性格的豐富性,並不因敏感或壓力巨大而只是選擇悲情。

生命與生機,在慢慢地復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