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蘇小墓之虛偽

昔袁隨園有「錢塘蘇小是鄉親」印章。蘇小艷名，傳播人口，而游春之侶，涉足六橋三竺間者，輒喜就其香塚，酹酒憑弔。予曩年作西湖之行，亦嘗一訪蘇小墓之遺跡。按蘇小小，錢塘名妓，俊麗工詩，其姊盼奴為太學生趙不敏所眷，不敏命弟娶小小。蘇小死，未曾瘞葬於湖濱，所謂蘇小墓者，乃後之好事者故意裝點之耳。考之《湖壖雜記》云：杯酒自澆蘇小墓，可知妾是意中人。小青寄意之言也。遊人至孤山者，必問小青，問小青者，必及蘇小，孰知二美之墓，俱在子虛烏有之間。白門一友求其跡，悵不可得，予曰：詠巫山者，謂「朝雲暮雨連天暗，神女知來第幾峰。」泛洞庭者，謂「日落長沙秋色遠，不知何處吊湘君。」引人入勝，正在縹渺之際。予於二美，亦當作如是觀，必欲求之何！又《春渚紀聞》云：司馬仲才初在洛下，晝寢夢一美姝，牽帷而歌曰：「妾本錢塘江上住，花落花開，不管流年度。燕子銜將春色去，紗窗幾陣黃梅雨。」仲才愛其詞，因詢曲名，雲是《黃金縷》，且曰：後日相見於錢塘江上。及仲才以東坡先生薦，應制舉中等，遂以錢塘幕官，其廨捨後，蘇小墓在焉。時秦少游為錢塘尉，為續其詞後云：「斜插群梳雲半吐，檀板輕籠，唱徹《黃金縷》。夢斷彩雲無覓處，夜涼明月生春渚。」不逾年而仲才得疾。所乘畫水輿艤泊河塘，舵工遽見仲才攜一麗人登舟，即前聲喏。繼而火起舟尾，連忙走報，家人已慟哭矣。觀此，則蘇小墓不在湖濱明矣。或曰：南齊別有名妓蘇小小，樂府有《蘇小小歌》。西湖之蘇小墓，乃南齊之蘇小小，非宋之蘇小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