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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報人史量才的機關密室

《申報》創刊於一八七二年,直至一九四九年休刊,歷時七十七載,無怪人們要在《申報》二字上加一「老」字,稱為《老申報》了。當時該報的老報人很多,先有陳景韓、張蘊和,後有史量才。史的往事,談的人很多,但還有沒談到的,不妨補談一些。

史量才

偶訪錢須彌老人。他和史量才是很熟稔的,他告訴我,史量才主持《申報》時,住居滬西哈同路(現名銅仁路,解放後,一度為市教育局辦公處),華屋若干間,美奐美輪,高爽軒暢,有草坪,有假山,奇木佳石,拱揖映帶,極游娛宴饗之樂。須彌當然常去,為入幕之賓。有一次,午前去訪史,這時沒有其他賓客,量才留他午膳,說:「這兒有一個所在,您從未到過,我們就去那兒進餐吧!」那時,不知怎麼一下子座後的兩面大著衣鏡,忽地自動移開,其中具有一門,摳衣進入一密室,真如武陵漁父到了桃花源,為之訝異不置。那密室陳設精雅,沙發上鋪著極名貴的海龍軟墊,四壁書畫,都是一時名流吳昌碩、吳湖帆、趙叔孺等的作品。且有多寶櫥二具,什麼商彝周鼎,秦磚漢瓦,以及古俑玉佛、瓷盎晶章,陸離光怪,為之目眩神迷。既而餚核紛呈,無不充腸適口。須彌問他:「設此何用?」他說:「滬上匪氛太熾,這是用以逃避綁票的。」須彌尚覺這兒有進口沒有出路,未免美中不足。他連說:「有,有。」即領須彌至後間,在牆邊一按,頓現一僅能容身的小洞,說:「萬一急難,那就不能不鑽一下狗洞了。」說得兩人都笑了起來。

大亨一詞出現於清末的上海,是上海方言中專指稱霸一方的幫會頭目或達官巨富。然而「大亨」一詞,並不是中國的「土產」。十九世紀中葉,英國人約翰·亨生(John A Hanson)發明了一種在車後駕駛的雙輪小馬車,並以自己的名字為此馬車命名,「亨生」幾經改良,成為豪華私人馬車。1880年後進入上海,被稱為「亨斯美馬車」。華人中第一個擁有「亨斯美」的人是《申報》老闆史量才,還是花費了數十萬兩之高價從一個德國人手中買來的。於是上海人就將擁有這種馬車的人稱為大亨。後來引伸開來又把稱雄一方者叫做大亨,並一直沿用到了今天。

史量才死於一九三四年十一月十三日。死前他患著胃病,根據醫生的勸導,須好好地休養。他就赴杭州西湖療養,可是他不耐寂寞,且上海事情急待辦理的很多,小住了一個時期,即欲返滬。他自己有新型的汽車,就和他的兒子詠賡,和兒子的同學鄧祖詢,一同乘著汽車,從公路開往上海。詎意開到海寧附近翁家埠大閘口,忽有暴徒攔路開槍,史氏和鄧祖詢及司機黃錦才被擊斃,詠賡肄業之江大學,是一位體育運動員,行動矯疾,竟未遭殃,館方得訊,已在夜半。十四日報上,一定要載著這項新聞和啟事,這卻不易措詞,成為一個難問題。在館方深知史氏的被刺,有兩個原因,一是《申報》社論,曾有一篇《剿匪與造匪》,不滿蔣政府而加以尖銳的譏諷。二是史氏曾以中南銀行代表名義,出席南京經濟會議,會議主持者要他認購巨額債券,史氏當場拒絕,並把情況揭載報端,因此觸忤了蔣政府。蔣便不擇手段,下此毒手。凡這情況,在蔣政府統治下是不能發表的,發表了那就影響今後報紙的發行。但又不能諱莫如深,完全不提,這就大費斟酌了。這時編輯人員大都回家,只有少數負責的留在館內,奈無人肯勉為其難而毅然執筆。經過商討,認為唯一的辦法,就是請趙叔雍來。可是趙已回到南陽路惜陰堂的公館,便打電話去請他立刻來館,豈知趙不在家,和錢須彌一同外出。館方一再打電話到錢家,錢家也不知道到哪兒去,無從找尋。實則趙喜冶遊,開了旅館房間,請錢招一交際花來作伴。錢固老於花叢,當然門徑熟悉,一招便到。趙偎依甚樂,錢即返家。家人告訴他《申報》館來了很多電話,急找叔雍。錢立刻趕到旅館,時叔雍已入睡,敲門催起,趙驅車赴館,排字房工人等待發稿,急於星火。明天報上居然揭載史量才被刺消息,如帷燈匣劍,隱約其辭,即出於叔雍的手筆。史的兒子詠賡,現正擔任《申報史》的編撰,這段往事,大約在《申報史》上佔著一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