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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正邪一體化、冰火五重天:夏雪宜

插敘:《碧血劍》

遙想當年我在大學當黃蓉的時候,有一次跟一個同學爭論《碧血劍》裡到底有沒有一把劍叫做「碧血劍」。我一口咬定說沒有,他一口咬定說有,還說袁崇煥用的那把劍就是「碧血劍」!最後我們打了一場曠世奇賭,發動幾個哥們兒把《碧血劍》前前後後翻了3遍,一個字一個字地找,最終證明是我贏鳥,那廝把TVB的電視劇跟小說混起來鳥!哇哈哈哈……

於是免費吃了一個禮拜的校外小飯館「外婆紅燒肉」白送一盒大米飯……意猶未盡ing……感激《碧血劍》ing……

—其實我上中學的時候就研究過這個問題鳥(陰謀得逞獰笑狀)!

那時候真覺得很奇怪,《碧血劍》裡明明沒有「碧血劍」,到底為什麼要叫《碧血劍》?

我曾經聽有施主說金蛇劍其實就是碧血劍!

貧尼萬不贊同!

金庸自己專門說過:《碧血劍》的主角首先是袁崇煥,其次才是夏雪宜!怎麼可能把二號男主角的武器當做書名??!!一號男主角不罷演才怪啊!

後來,過了若干年,有一次無意中看到一個詞兒「碧血丹心」—咦,貧尼一向以為只有「鐵血丹心」,沒想到還有「碧血丹心」?!不是說只有大頭蒼蠅的血才是綠的嗎?

然後回家毅然翻遍所有字典、打遍所有電話(那個時候普通家庭還木有電腦、寬帶和百度……),終於明白,原來「碧血」的意思是個故事:周朝有一個大臣,被同僚政治報復,含冤而死,死了三年以後他的血變成了一塊一塊的碧玉—發大財鳥!額……反正就是形容忠烈的。

好了,這下明白了,原來《碧血劍》的名字是大寫意:「碧血」顯然是說袁崇煥一片丹心、忠貞報國;「劍」嘛,可能是金蛇劍,這樣兩大男主角全在書名字上了,劇組一派祥和氣氛!不過也有可能「劍」也是大寫意,泛指江湖,畢竟是個武俠故事……

心中謎團終於解開,心滿意足上床睡覺,只有我媽媽在門口大罵:「你要是把這心思用到功課上的話,你早就不是李汀而是李四光、李時珍啦!」的聲音,伴著我甜甜睡去鳥……

話說,《碧血劍》雖然故事比較木有意思,但是開創了金庸武俠的兩個新的寫作模式:

(1)創造性地使用了「插敘」和倒敘的手法。

碧血劍故事開始的時候,袁崇煥和夏雪宜早都已經死翹翹了,他們的故事都是不斷通過後人之口斷斷續續講述出來的。

恰好袁崇煥本來是個真實人物,而夏雪宜卻是個虛構人物。於是配上這種「插來插去」的講故事方法,虛虛實實、亂中有序,文學性藝術性創新性到內傷!

果然啊果然,只有大師級的人物才有魄力「插敘」個不停,九淺一深、帶球千里遲遲不射、層次節奏角度無不刁鑽詭異……大師啊,真是大師的手筆!貧尼心中十分佩服!向自己致敬!

(2)創造性地塑造了一個亦正亦邪的角色夏雪宜。

事情是這樣的:

想當年,老金本是一個小球,又是新ID,無人知曉。

他看梁羽生在武俠論壇混得呼風喚雨、左擁右抱,心中十分羨慕+嫉妒,於是模仿他的風格發了個帖子叫做《書劍恩仇錄》。

為了迎合論壇的色狼和憤青,還在帖子裡面寫了個千古混血大美女香香公主作為女主角,以及一個中規中矩的傳統正人君子陳家洛作為男主角。

沒想到市場的反應如此奇怪,大家罵聲一片,除了沙發說了句「SF」(註:沙發,即每個帖子的第一個回帖人)、板凳說了句「板凳」(註:既每個帖子的第二個回帖人)以外,後面的跟帖都說「LZ(註:樓主,即發帖人)是SB」!

老金氣得發狂,帶著對武俠論壇的滿腹仇恨,連吐痰帶吐血地又寫了一個帖子叫做《碧血劍》,裡面塑造了一個狂熱的復仇主義分子夏雪宜,藉機來發洩自己心中的怒火。

沒想到此貼大受歡迎,大家都喜歡亦正亦邪的男配角夏雪宜,不喜歡老實巴交平頭正腦的男主角袁承志。除了沙發說了個「SF」、板凳說了句「板凳」以外,後面的跟帖都說「LZ油菜花」!

還有一大票臉小胸大的絕色MM專程從八卦和時尚論壇趕來,對著夏雪宜和老金髮花癡,說一些類似於「偶粉稀飯你」(註:網絡用語,即「我很喜歡你」)之類雲山霧罩不知所云的話……

老金也就順水推舟,出來頂著一張胖臉哼哼哈哈地說,其實夏雪宜才是男主角,袁承志只是一條引線……

萬眾齊呼英明!

老金心中大振,找到了市場的死穴,又發一帖叫做《倚天屠龍記》,除了又一個老實巴交平頭正腦的男主角張無忌以外,還加寫了更加令人髮指的兩個邪人兒男配角—楊逍和謝遜!一個是高層管理人員強姦犯,另一個是盲人噪音殺人狂!

其實也就是把已經走紅的夏雪宜拆成兩個人來寫:

把夏雪宜極端復仇主義分子的那一面,發展成為金毛獅王謝遜,並且把謝遜那種複雜、矛盾、痛苦的心態寫得絲絲入扣,比夏雪宜更加細緻動人;又把夏雪宜始於脅迫終於真情的愛情故事,發展成為楊逍和紀曉芙的故事,並且把劫持人質事件升級成為強姦事件,成為該劇的一大看點,各大網站的八卦版塊都在討論紀曉芙到底有沒有露點……

大家更喜歡!

……

可想而知,金庸這個ID從此紅了,取代了梁羽生在武俠論壇的霸主地位,開始當版主封別人帖子了,並且對另一個新ID—古龍開始冷嘲熱諷……

老金最後自己圖省事,乾脆直接把男主角塑造成邪人兒算了,於是發了最後一帖—《鹿鼎記》,寫了一個市井流氓無賴小混混韋小寶—此人以其娶了7個老婆卻不用伺候一個丈母娘的神奇事跡,成為天下所有男性追捧羨慕崇拜的神……

唉,沒辦法,大家就是不喜歡正人君子,就是喜歡亦正亦邪的浪子、毒藥、古惑仔、機車男、游吟歌手、天涯刀客、口臭女孩、北緯周公子、酷酷的法拉利、妹妹背著洋娃娃、「娘,孩兒是受!」「天吶,樓主在吃屎!」(註:以上皆為天涯社區知名ID)…… 不服不行啊!

本次插敘完!

夏雪宜從名字開始就非常地糾結!

夏天本來是沒有雪的,6月若是飛雪那是有重大冤案。不僅「夏」「雪」偏偏還「宜」,帶著一種對人生恩仇是非的豁達態度—可惜,夏雪宜顯然沒有做到。

「雪」和「夏」放在一起,還另有一種詭異的感覺。

我覺得這個名字很像紫色。紫色是一種最詭異的顏色,由一個極暖的顏色—紅,和一個極冷的顏色—藍,調和而成,所以一直是神秘和矛盾的象徵。

夏雪宜的名字就是「夏」和「雪」糾纏在一起,跟他忽明忽暗、亦正亦邪的個性非常吻合。猶如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冰火五重天,咳咳……

夏雪宜一生都遊走在正邪邊緣—

他一家老小被溫家害死,只有他一個幼子僥倖逃出,本來是受人同情的善的一方;但是他隨後進行了慘無人道的復仇計劃,幾十條溫姓人命和強姦事件,手段毒辣,不惜殃及無辜,又立刻站到了遭人痛恨的惡的一方。

他對何紅藥騙色騙情騙五毒教三大至寶,可以說是卑鄙自私到了極致,本來是無情的一方;但是他遇到溫儀以後深情厚意、此生不變,甚至付出生命的代價,又成了癡情的一方。

一個人能這樣忽善忽惡、忽好忽壞,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就是他根本不在乎什麼善惡對錯,只是按照自己的內心所向來行事。這也許就是夏雪宜的魅力所在。

夏雪宜和溫儀的愛情,感動了多少人?也許並不比著名的楊過和小龍女少。如果說楊過和小龍女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眷侶,那夏雪宜和溫儀就是落在凡間的苦命鴛鴦。

夏雪宜和溫儀待在山洞裡的時候,夏雪宜從來沒有強逼過溫儀,而是給以溫儀充分的自由和時間來慢慢接受自己。這一點是楊逍沒法比的。

夏雪宜出場之時何其恐怖乖張,但此時又是何等溫情脈脈—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甚至愉快地唱山歌給溫儀聽,還拿自己母親留下的繡品給溫儀看,又從山下買了很多小雞雞、小鴨鴨、小龜龜來逗溫儀開心……這是真正沉浸在愛情和幸福中的人才會有的舉動。這一段二人世界的時光,美好恩愛、充滿質樸的家庭氣息,令人嚮往……

夏雪宜做事從來不守規矩,但是為了溫儀卻願意按照世俗的禮教從頭做起—他放棄了血海深仇,竟然去溫家提親……從此愛情和人生的悲劇拉開大幕,後面的事情我也不忍心說了。

夏雪宜這個角色為什麼這麼受歡迎?貧尼認為主要有3個原因:

(1)他雖然稱不上一個好人,但是從來沒有裝過B。這一點跟歐陽鋒很像。

歐陽鋒就是壞得光明磊落!

其實那時候江湖上誰不想要《九陰真經》?黃藥師不想嗎?周伯通不想嗎?洪七公不想嗎?郭靖不想嗎?……

但是大家都一副「很是不想」的樣子,只有歐陽鋒一個人拉下臉來、擼起袖子、撒丫子開始明搶的!

你說我毒,我就毒給你看;你說我壞,我就壞給你看—這是需要膽識的!我看王重陽、郭靖之流就沒有這份氣魄。這就是歐陽鋒的魅力。

夏雪宜也是一樣,自己就是要報仇,什麼都敢幹,什麼都不怕,誰他媽管你說老子心理健康不健康、內心寬容不寬容、手段正經不正經……

相比起來,你看看張無忌,你看看袁承志,貧尼真想替他們去殺人!

(2)夏雪宜雖然最後失敗,但是從來沒有服過軟認過慫。這一點跟歐陽鋒也很像。

夏雪誤喝毒粥也好,被挑斷手腳筋骨也好,被捆起來鞭笞也好……但是只要一息尚存,就是鐵骨錚錚的一條硬漢。

他打定主意不說出溫儀的下落,何紅藥把他打得皮開肉綻也沒用。溫家五老更是卑鄙小人+腦殘白癡,夏雪宜武功盡失,幾乎是個廢人,還能逃了,可見此人意志力有多強大。

(3)夏雪宜肆意妄為、不受約束。

夏雪宜心裡有恨說殺人就殺人、心裡有愛說罷休就罷休;遇到喜歡的姑娘就擄走、姑娘不答應就跟她死磕、答應了就跟她XXOO;遇到不喜歡的姑娘一句好話都沒有,就是不喜歡,管你什麼毀容什麼痛苦的,老子又不是紅十字會的;即使已經身中劇毒,只要一聽說不是愛人故意為之,仍然可以開心地「跳了起來」,其他一切得失全然不顧……

反觀我們的人生,我們有沒有這樣痛快地生活過一天?

我們討厭的上級,要忍,因為丫給我們發薪水;

我們喜歡吃香的喝辣的,要忍,不然會長胖了顯得沒有派頭;

我們喜歡藍天白雲青山綠水,要忍,因為我們沒有假期去旅遊,再說飛機票實在太貴;

我們喜歡的姑娘,也要忍,因為我們房子不大、貸款沒還、還沒有裝修,姑娘一定看不起我們,還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我們每天面無表情地穿過街道和人群,走進地鐵、然後再走出來,我們跟每一個人說著一模一樣的客套話,遇到男人叫老總遇到女人叫美女,今天天氣啦啦啦……

昨天跟今天一樣,今天跟明天一樣,我們把想做的每一件事情埋在心裡,等著它們慢慢被忘掉。

時間劃過日子,我們甚至可以聽到皮膚長出皺紋的聲音……然後,把它也忘記掉。

我們多久沒有把腳伸到規矩以外晾一晾了?

我們多久沒有說過一句肆無忌憚的話了?

多久沒有吃過一口不健康但是很美味的東西?

多久沒有把自己的表情從心裡翻出來掛在臉上?

多久沒有敢叫那些自己很討厭的人快他媽去死吧?

……

我希望自己可以做歐陽峰,可以做夏雪宜,可以做黃藥師……或者就做一天田伯光,做一天南海鱷神……

唉,算了,都是他媽的做夢,還是回去做我們的張無忌、玄慈、王重陽吧……

這大概就是我們會喜歡夏雪宜的原因吧。

插敘:何紅藥

何紅藥這個名字裡的「紅藥」,我以前一直以為是「紅藥水」的意思—難怪人家確實是製藥行業的。

後來在初中語文必讀課本裡,有幸讀到:「……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竟然是一首反戰詩!仗打起來鳥,也沒有MM在橋邊吹簫……咳咳……弄月了,到處冷冷清清。只有念橋邊紅色的芍葯花還在開放,不知道為了誰?不知道在等誰……

這麼淒慘哀怨的調子,還姓了一個追問不休的「何」?!唉,難怪何紅藥命運如此多舛—名字就沒起好,開局不利,只能怪爹娘起名字時腦袋秀逗了。

你看人家任我行、向問天、老不死等等,會吃虧嗎?還有「大臉撐在小胸上」,真是好名字,喜氣洋洋,福氣多多,注定今生ET(註:外星人,以頭大身子小脖子細著稱),大家氣象!

老金沒少塑造何紅藥這種角色,秦紅棉、李莫愁、王阿蘿……都是如此這般:愛情執著、性格剛烈、做事偏激、愛恨糾纏,害人害己。

不過秦紅棉、李莫愁、王阿蘿之類的,好歹只是喪失一段感情,身體也還健康,容貌也還嬌美,手裡也還有錢,還可以意氣風發地去偷情、殺人、報仇、剁人手腳養茶花……內心雖然扭曲,日子還算能過下去。

何紅藥付出的代價就太大了。被罰萬蛇吞噬、毀容、掃地出門、眾叛親離……幾乎失去了一切,整個人生都被毀了!

夏雪宜此生最大的污點莫過於此—你不喜歡一個女人,就不要去招惹她—可夏雪宜去招惹了!

就算你去招惹了,那也不要跟物質攪在一起。你丫一夜情也就罷了,從床上爬起來褲子一穿拍屁股走人,還把人家的錢包手機LV包包順了……太噁心了吧?—夏雪宜把人家五毒教三大至寶順了!

就算你圖的是東西,也該給人家留條活路,好歹給人留個從賓館出來的打車錢吧?—夏雪宜把人家一個人留在五毒教受盡折磨,自己倒是打車而去銷聲匿跡了!

唉,夏雪宜啊,這事兒真是太不地道鳥,難怪以後遭了那麼大報應!

但是!話說回來,夏雪宜對何紅藥的傷害,到此也就結束了,後面一切其他傷害都是何紅藥自己給自己的!

有的女施主啊,就是喜歡這樣,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確切地說,是用男人一時的錯誤懲罰自己一輩子,不知道在想什麼?!

難道改正錯誤比堅持錯誤更難嗎?!

其實何紅藥應該好好分析一下,夏雪宜為什麼不喜歡自己?光會揮鞭子有個屁用!

像夏雪宜這樣身世悲苦的人,幼年親眼目睹家門被血洗的恐怖經歷,會對他一生都有很大影響,根本無法擺脫。比如,夏雪宜的姐姐拚命反抗凌辱,最後慘死在暴徒刀下,這個血腥的細節會在後面十幾年的仇恨中不斷被強化。

所以,一方面,夏雪宜認定報復仇人的最好方法就是強姦其女眷;但另一方面,也會認定,一個女性最美好的品質,就是「不被強姦」,換言之,夏雪宜是很看重女性守節的態度的。

—夏雪宜行為前衛,貞操觀倒是很老派。

所以,溫儀最觸動夏雪宜內心的時刻,就是她寧願玉碎的那一撞,從而收穫了夏雪宜一生的愛情。而何紅藥在她隨隨便便和夏雪宜婚前同居的時候,也就奠定了夏雪宜潛意識裡的不屑—不要說愛她了,夏雪宜甚至從來沒有尊重過她。死前最後一刻還跟她玩心眼,算準她要來當奪寶奇兵,於是乎古墓魅影,又是毒藥又是炸藥,「親手」殺了她……

總之,夏雪宜BT,何紅藥SB,兩人死而同穴,可以下輩子接著糾纏。

本次插敘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