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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不太願意談論過去

竇文濤:廣美,你這個台灣人對民國人物有什麼印象?

孟廣美:我要尋找這方面的資料,最好的來源是我父親。他是河南人,先去了海南島,後來到台灣。但奇怪的是,我父親對以前那些事絕口不提,很多事我都是後來看書才知道的。我曾讓他教我說河南話,他說我現在講的就是河南話啊——根本瞎掰嘛,他講的是台灣式普通話,可他告訴我是河南話。

竇文濤:這是為什麼?

陳丹青:也許大家都不太願意談論過去。我爺爺是黃埔軍校的,參加過北伐戰爭,但是我到台灣想問他的時候,他都不講。

竇文濤:我有一次採訪白先勇先生,想讓他講講他父親白崇禧,他也不講,頂多講講那時候的生活習慣——比如宋美齡的吃、穿,但不講那些歷史風雲。

孟廣美:所以我看《建黨偉業》非常感動,心裡發出感觸:世事無絕對,以前書上教我們要分辨黑白是非,但實際上沒有絕對的事情。

竇文濤:那當然。說到民國面孔,我老是找不著合適的詞兒,民國人的長相是不是跟今天的人有點兒不一樣——

陳丹青:這是一個集體性的精神密碼,也是生理密碼。一個階段,尤其是改朝換代或戰爭頻發的時代,會塑造一群人,這群人會體現那個時代的精神。

竇文濤:我就覺得看那時候照片上的人,怎麼一個個都那麼氣宇軒昂呢!不管是秋瑾還是蔣介石,包括周恩來——

陳丹青:這裡還有個技術問題,那時候照片都是黑白的,而且拍照要到照相館,是很鄭重的一件事。

孟廣美:有儀式感的一件事。

陳丹青:對,跟今天嘻嘻哈哈隨便拍照不一樣。那時候的人被凝聚在一張具有高度儀式感的黑白照片裡,經過歲月的淘洗就顯得很端莊、很有精神頭兒。而且那是個前現代社會,無論上等人、下等人都被教育要「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不像現代社會主張的所謂自由,穿上一條牛仔褲就上街了。

孟廣美:那時候的人不會裝模做樣。

陳丹青:但另一面,他又要有點兒裝模做樣。那時候所有人拍照,其實都是一個表情模式,你仔細看,精神頭兒雖然好,但表情幾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