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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加索是我情人

陳丹青:我在拜羅伊特意外發現了一位非常重要的女性——瑪利亞·達古爾特伯爵夫人,她的肖像至今掛在李斯特故居裡。照今天的話說,她是一位具有女權意識的人。當年愛上李斯特的時候,她已經嫁做人婦,兩人就私奔到瑞士,一起生活了十年。她為李斯特生了三個孩子,後來發現李斯特是一個自我中心主義者,一直有無數女人追求,跟他不可能有未來,就斷然離開了他。

竇文濤:那時候,已經生了仨孩子?

陳丹青:對!李斯特不能容忍女人主動離開他,從來只有他先走開的,哪兒有女人走開的!所以,瑪利亞·達古爾特伯爵夫人有點兒像弗朗索瓦——畢加索的眾多情人中唯一自己走掉的。她走掉之後,還用假名寫了一本書,說了一些她和李斯特之間的家庭生活隱私,知道底細的都能對上號,搞得李斯特非常窘,很不高興。

瑪利亞·達古爾特伯爵夫人活了九十多歲才過世。她生前對哲學感興趣,寫過關於哲學的書,可是那時候女人是不可以署名出版哲學著作的,她就化名男人出了一本。

瑪利亞·達古爾特伯爵夫人肖像畫

李斯特肖像畫

「卓越」二字可以形容「情人」嗎?二十三歲那年,這位伯爵夫人愛上李斯特,私奔瑞士,為他生養了三個孩子,其中兩個夭折了。有如20世紀的弗朗索瓦是唯一主動離開畢加索的情人,十年後,達古爾特告別李斯特,回到原諒她的伯爵身邊。

……

高貴的側影。一見之下,伯爵夫人在我想像中彷彿永遠側面。這位勇敢的情人雅好哲學,親自撰述,在她的世紀,哲學與女性無緣,於是化名男子,出版著作。由她的影響敦促,李斯特開始寫音樂評論。分手後,她又以小說《麗內達》的化名角色敘述私奔家庭的十年,據說李斯特頗窘,然而無可奈何。

——陳丹青《德意志狂想曲》

竇文濤:談到畢加索,今天很多女權主義者都說畢加索太不是東西了!他是那種典型的自我中心主義者,他離開女人可以,女人離開他,不行!他收服女人有絕招——讓她生孩子,生了孩子就拴住她了!這是一種什麼樣的人性呢?

陳丹青:男權社會一路下來,這種情況各個國家都有。但是19世紀到20世紀這一百年間,出現了一些女性主義先驅,她們用自己的故事告訴你,在一個開明的文化中,女人可以有不一樣的活法。瑪利亞·達古爾特伯爵夫人就是走在前面的人,她很有勇氣,離開李斯特之後,又回到伯爵那兒,伯爵也原諒了她,兩個人一起終老。

竇文濤:(驚訝狀)啊?又回到伯爵身邊了?!

陳丹青:當然啊,魯迅講娜拉走後會怎樣,還是會回來的嘛1。畢加索還有一個情人,他畫《哭泣的女人》的時候,以這情人為模特兒。她是一個南斯拉夫裔的攝影家,被畢加索拋棄以後很痛苦,晚年還有點兒像羅丹的那個情人一樣,有點兒精神病2。但她說過的一句話很有意思,她說,我不是畢加索的情人,畢加索是我的情人。這是非常重要的觀念。

竇文濤:我愛,我選,我握有主動權。

陳丹青:問題是,是不是每個女人都能這麼想。

竇文濤:廣美,你丈夫是你丈夫,還是你是他的女人(笑)?

孟廣美:我們是夫妻啊。我好高興我沒有生活在那個年代。

竇文濤:那年代不錯啊,可以私奔,跟別人生了仨孩子,後悔了還能回來,哥還要你(齊笑)!

畢加索一生擁有眾多情人。對他而言,俘獲一個新情人,就是一個新模特兒,就會出現一種新的繪畫創作手段。1935年,二十九歲的攝影師朵拉·瑪爾在巴黎一家咖啡館裡邂逅了五十五歲的畢加索。當時,朵拉戴了一副繡著玫瑰花的黑絲手套,手裡把玩一把小刀,不慎割破皮膚,流出血來。繪畫大師在旁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很快就俘獲了這個女人的心。

畢加索利用朵拉的面孔創作了一系列精彩肖像。與此同時,他的另一個情人泰萊絲也與朵拉如對手般交替呈現在畫布上。情敵相見,分外眼紅,激烈爭吵。畢加索在旁作壁上觀,埋頭畫畫。他承認,兩個女人他都愛,一愛其溫柔,一愛其聰明。

爭鬥持續幾年,朵拉尊嚴喪盡,痛苦萬分。1943年,六十二歲的畢加索又邂逅了一個新情人——二十一歲的美人弗朗索瓦,朵拉不得不接受被拋棄的命運。她一度出現精神問題,必須在療養院接受電擊治療。晚年,她獨自隱居在法國南部一所畢加索贈與的房子裡,直到1997年九十歲逝世。畢加索送她的所有油畫、雕塑、素描或紙片,甚至一片餐巾紙上隨意塗抹的速寫,她都畢生珍藏,從未出售。

孟廣美:我應該沒有私奔的勇氣,而私奔完之後更沒有勇氣回去。你想啊,當初你離開他,表示你一定不愛他了,既然不愛他,為什麼還要回去?如果只是為了飯碗,我覺得是對自己的一種貶低。

竇文濤:哦,你是這麼理解這個問題的。不存在人生路途兜兜轉轉,回心轉意,破鏡重圓?

孟廣美:你跟另外一個男人生活了十年,還生了仨孩子,你說你還愛著前夫?

竇文濤:你看,你這個胸懷還是比不上人家歐洲伯爵夫人(齊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