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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兒記

結婚之前,我有六種關於育兒的理論;現在我有六個孩子,一個理論也沒了。

——英國詩人約翰·威爾莫特(John Wilmot)

籌款

美國公立學校上學不要錢,但經常發動籌款(fundraiser)。這種籌款,小孩子自己也可以發起,比如有個小孩很厲害,自己批發一批拖鞋,在家裝飾些花朵啊什麼的,然後轉手去賣,居然能把華盛頓之行的所有路費湊齊。每一屆學生中都有一些牛孩子,還有的在家烤巧克力蛋糕去賣,居然也能把去某個地方的旅費全部湊齊。

更多的籌款,是學校經過某個組織,集中讓小孩子去賣各種東西,比如聖誕節的裝飾、甜點等等。很多東西賣得很貴,比如一種麵包,賣十五塊錢一個,銷售利潤通常會有幾成進入學校賬戶。這種籌款我覺得很煩。公立學校你已經有我房產稅的錢在支撐了,幹嗎還要籌款?私立學校就更不應該了,你已經收費這麼貴了。這事讓一些待祖國如暖男的人知道,還不罵死!

當然,有些情況下,這種籌款是專款專用,比如畢業班去旅遊的所需費用。倒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問題是籌款太多,使得生活無比複雜起來。學生們參加的課外活動項目,比如足球隊、音樂班、跆拳道館,也都有籌款活動。下半年,快靠近聖誕節的時候,各種籌款活動多如牛毛,加在一起,讓人不堪重負。我天天收到各種各樣的籌款來信,有的來自兒童醫院,有的試圖幫助兔唇兒童,有的針對乳腺癌患者,有的旨在幫助犧牲警察的遺孀,還有附近生態農場眾籌,都是善事,但太多了畢竟有些應接不暇。有些是同事發起,有的還真狠,把自己關監獄一天,讓大家「保釋」他出來,所謂「保釋金」當然是用作善款。這些活動,不參與也不大好,這是美式應酬,美式人情。

小孩這邊的籌款,最後跟傳銷一樣,不過是殺熟。小孩子賣來賣去,產品都賣給了鄰居和爸爸媽媽的同事。比如我們單位,前幾天隔壁同事的女兒跑來,拿來一本銷售宣傳冊讓我買東西,我不喜歡太甜的甜點,於是買了一個十五塊錢的湯料。幾個星期後,我訂的貨來了,湯料是用來做新奧爾良的什麼Cajun食品的,材料我全沒有。我也不知道這湯料到底怎麼做,於是我突發奇想,煮了一鍋粉絲,然後把湯料全倒了進去——後來我反思我的創意時,想起來這一定是受泡方便麵的啟發。孩子們吃起粉絲來,很納悶,這種味道很別緻,問我做的是什麼,我說是「新奧爾良麻辣燙」。這新奧爾良麻辣燙後來我自己連吃了兩天。

這還算好的,很多家長表示,她們出於面子在熟人孩子那裡買的什麼fruit cupcake,很多都常年待在冰箱冷藏櫃裡。很多這些東西又貴又不好。我自己冰箱裡還有一包麵包、兩大包餅乾原材料,全是各種各樣籌款活動中出於人情買的。

最近,我們兩個小孩參加的少兒合唱團,給我發了兩大塑料袋的爆米花,一共三十小包,讓我們孩子去賣。我頭痛得不得了,跟同事抱怨,說搞這些愚蠢的籌款到底幹什麼?除了折磨孩子和家長,到底能達到什麼目的?

不少家長響應我的話,說她們對籌款深惡痛絕之。但是也有人非常善良,願意幫我們一把,讓我帶辦公室來。賣我新奧爾良麻辣燙底料的孩子的媽媽,買下了五包。又有一位老師,買了十包,好,這下只剩十五包了。我有一個同事說我應該積極看待銷售的問題。他是小城獅子會的輪值主席,也曾是一個成功的銷售人員。他說這種事情可以培養小孩的溝通、銷售等多方面技能。

回家後,我讓孩子們自己挨家挨戶去賣。我兒子說讓他去賣東西,他寧願去彈鋼琴。

女兒說這種籌款太愚蠢。我問她到底什麼籌款方法不愚蠢。她說大家可以做飯請人來吃,然後賣票。她最近在學生會當差,和其他同學正在討論籌款的問題。幾個初中生的辦法是什麼產品都不賣。學校規定學生必須穿校服上學,老師不可以穿牛仔褲上班,否則便是違反規定。我女兒和班上同學的想法是跟校方商量一下,看能否花錢豁免,這就好比宗教改革前天主教廷賣「贖罪券」一樣。她們賣的是概念,不是具體的產品。我在想,當年搞垮金融體系的人,也是這麼想的。恐怕這幫小孩還沒有意識到,如果連具體產品都不敢去銷售,銷售概念恐怕更為困難。

但是孩子們越是抗拒,我越是發覺有讓他們去鍛煉下的必要。我們同事說的還是有一定道理的,世界上任何事情,本質上說都是銷售,只不過有的人銷售的是產品,有的人銷售的是理念。有的人向陌生的顧客銷售廚房產品,有的人向老闆銷售對項目經營的思路。這種技能,不是說有些人可以有,一些人可以沒有。連我們這些寫文章的人,也得做銷售,得找到合適的報紙雜誌,得向編輯銷售。《新概念英語》第二冊上面有一篇文章,說連乞丐都是銷售者,他銷售的是尊嚴。

所以我想,作為一種體驗,我得讓孩子們去嘗試。

下午女兒還沒回來,我兒子自己開始去賣了。他拉上鄰居家的小朋友海頓,帶著他們的銷售助理亦即我們的小狗,一起去賣。兩小子賣了五包,然後興高采烈地回來了,成就感使他完全忘記了他先前的抗拒。

女兒回家之後,我們三個人一起去上門推銷。兒子說他已經賣了五包,現在輪到姐姐去敲門、說話了。

不過我發覺女孩子臉皮很薄,被人拒絕一次,立刻就打退堂鼓,當然嘴上並不認輸,而是怪我天都快黑了帶他們出來賣東西,責怪小區這些聯體房的人可能沒錢,等等。而兒子鍥而不捨,被拒絕後也沒受多大打擊,因為他事先聽我講過,銷售任何東西,肯定都有人買有人不買,不買,不一定說明你有什麼問題,你不能往心裡去。女兒逆反心理比較強,我說的她也不聽,所以沒有多少防備,稍微有人拒絕一下就吃不消。但是她後來可能自己也意識到了放棄不好,又鼓起勇氣去嘗試了,這讓我非常感動。兩個孩子都嘗試了,都盡了力,天色已晚,於是我們鳴金收兵,我買下了沒賣出去的幾小包爆米花。

最後我發現,這種銷售確實很鍛煉小孩的心理素質,偶爾參加,能讓孩子得到一些鍛煉。只是我也覺得其作用也可能被高估,假如這類活動太多,背離了初衷,甚至本末倒置,也是罪過。

美式孝心

星期五晚上去聽了一場名叫「甜點和歌聲」(Dessert with a song)的演出。來聽演出的每家帶個甜點,南瓜餅、蘋果餡餅、巧克力蛋糕、燕麥餅乾、乾酪蛋糕、糖衣蘋果……一長溜擺在幾張拼起來的桌子上,桌子中間又拐了個彎,一路伸向門口。可以一進門就吃,一路拿到對面牆邊。要是都嘗一遍,估計現場就會得糖尿病。

大家吃著甜點,聽著歌。組織者傑蕊教的是聲樂,學生從六歲到八十六歲不等。這次演出的便是傑蕊的學生,還有她組織的「歌唱姐妹會」(Sisters in songs)。演出包括《歌劇院魅影》和《音樂之聲》中的傳統曲目,也包括一些讚美詩。

傑蕊和她的學生常去「不大聽到歌聲」的地方演出,如養老院。可能是這個緣故,第一支歌曲是音樂劇《芬妮》(Fanny)中的《對爸媽好點》。我沒想到,這打頭一支歌,居然是我女兒演唱的。我家丫頭,平時嘴巴也夠緊的,從沒當我面唱過這歌。我看著節目單,心想丫頭多孝順啊,給爸爸一個驚喜,用歌聲抒發她對於父母的熱愛,我差點熱淚盈眶了。

但是她一唱,我差點跳了起來。

歌詞大意是(我按照音節翻譯,以便大家也可演唱):

善待/你爸你媽/儘管/他們不配/要記住/成年階段/也自有一番/苦煩

Be kind/To your parents/Though they/Don』t deserve it/Remember/They』re grown ups/A difficult stag/Of life

每一天/歷經風浪/或把紛爭擔當/叫他們/神經兮兮、亢奮/又迷惘

They』re apt/To be nervous/And overexcited/Confused/From the daily storm/And strife

可別見怪/也莫遺忘/ 如今/的爸媽/從前/也做過小孩/和你一樣

Just keep in mind/Though it sounds odd/I know/Those parents/Once were/Children long ago/Incredible

耐心點/對待爸媽/多些善解體諒/別管/他們曾經的/荒唐

So treat them/With patience/And kind understanding/In spite/Of the foolish things/They do

以後/一覺醒來/你們/也會熬成爸媽

Some day/You may wake up/And fin/You』re a parent too

總之,孝心大放送是完蛋了,這歌作為豆瓣「父母皆禍害」小組的組歌還差不多。這些歌曲要是去老人院獻演,老人會是什麼反應呢?我看到這次演出現場,觀眾多半樂呵呵的。老人抿著嘴,和老伴對視一笑,末了起勁鼓掌。

美國家庭關係相對輕鬆,相互開涮的情形不少見。中國孝心的內涵是犧牲、奉獻,這些是好品德。不過,美德美德,最好是贈人玫瑰,手有餘香。老強調我把玫瑰給了你,把刺留給自己,就太沉重。失去了相互欣賞、取悅和愛,德就不是美德。若道德綁架,那簡直就是難看的醜德了。歌中唱的「善待父母」,寓莊於諧,不失愛意。

同樣,也有不少美國父母拿子女開玩笑。丫頭剛出生的時候,我們還在上海,西雅圖同學特意給我買了一本笑星、教育家比爾·考斯比(Bill Cosby)的《為人父》(Fatherhood),整本書拿自己的兒女打趣。考斯比嫌這樣不過癮,開始數落考斯比太太,說權力導致腐敗,考太權傾一時,屬腐敗分子。受他影響,我現在一直叫我老婆「腐敗分子」。

咱中國人好面子,家庭關係是敏感話題,通常不與外人道。不過記住,有矛盾和衝突,說明我們是鮮活的人。敢拿出來自嘲或者打趣,一笑了之,實為豁達自信。就怕說不得碰不得,非要跟人強顏歡笑「秀」恩愛「秀」成功——外頭一張皮張得很大很風光,裡頭鉚足了勁在死撐,沒準撐著撐著就崩了。

寫詩

每年高考的作文題,常看到的限制,一為字數,二為詩歌體裁。為什麼什麼體裁都可以用,唯獨詩歌不行呢?或許這麼做有操作上的苦衷,但畢竟高考是一指揮棒,這麼一限制,中小學詩歌寫作的教學化為烏有。

在美國中小學,詩歌教學就是正常教學的一部分。詩歌主觀性強,發揮餘地大。如何教呢?我看他們的教法和宋人填詞差不多,亦即限定格律和韻腳,讓學生在一定規則之內去寫。這種模板(template)類似我們說的詞牌。

我女兒作業中的一種「詞牌」,應為我們說的詠物詩,一共五行:第一行是一個名詞,第二行為兩個描述該名詞性質的形容詞,第三行為三個描述動作的動詞進行時,第四行複寫動作,但用的是一般現在時,最後一行是單一名詞。還有別的「詞牌」,是作抒情詩。

或許大家覺得這樣寫詩太機械。不過沒有規矩難成方圓。再者,對於中小學生來說,這種格式就如同腳手架一樣,讓孩子們敢於踩著上去建設。由於格式固定,這寫詩的作業一開始看是一種文字遊戲,但是發揮的空間還是很大的,不知不覺就讓孩子過渡到創意寫作了。「詩」這個字很是嚇人,有的孩子可能句子都寫不全,更別說寫詩。鑒於有些學生對詩望而生畏,老師囑咐家長參與修改,並簽字確認。這個作業要求,讓我想起了韓寒代筆的風波來。從教育上說,假如我們不去追求天才這種傳說而去強調後天培育,假如我們鼓勵家長參與孩子的學習,或許關於韓寒的爭辯都不存在。

信息時代有消費生產者(produsumer)一說,指網民既消費又生產的特性。借用這個說法的話,美國這種詩歌教學也是「消費」與「生產」並重的做法。老師佈置的閱讀作業,就包括詩歌閱讀。閱讀之後,學生還要拿出自己的習作。多讀一些寫起來更有感覺,多寫一點能幫人更好地讀。我們上中小學時常聽老師提起「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吟詩也會吟」,但實際上,是消費古人成品為主,產量幾近於無。我回想了一下,我讀書時候,從來沒有一個老師教我們寫詩。

可我們過去是詩歌的國度,中國古詩曾經滋養了龐德這樣的詩人。日本的文化輸出就比我們成功得多。記得孩子上五年級的時候,作業之一就是寫俳句。這種分三行、分別為五七五個音節的日本短詩格式引進之後,在美國也頗風行。

最近幾年,俄克拉荷馬大學設立了一個紐曼青年詩人獎,所用格式是中國五言絕句。該獎要求學生用二十個單音節英文單詞寫,分四行,每行五個詞,韻腳為aaba。此獎可能是想把五言絕句推廣開來,值得肯定。由於格式固定,而且明說是針對學校學生,我也讓兩個孩子當玩遊戲一樣去寫。雖然用中文標準去看可能稚嫩,但畢竟是漢詩英作,讀來別有趣味。

這是我女兒寫的黑熊釣魚詩:

Bear Fishing

(By Faith Fang)

Pale moon grey clouds night

Cool breeze stars shine bright

Clear stream fish leaps hig

Black paws splash dim light

我兒子一直想讓我給他買只寵物豬,結果把豬寫進了詩裡:

A Pet Pig

(By Frank Fang)

Rolls in warm fresh mud

Rises, eats a rose bud

Walks to big brown pen

Falls down with a thud

代父從文

上午上班時,突然有人打來電話,問我是不是某某的父親。我心一沉,不知是不是她生病了。這幾天學校病毒傳播很厲害,上個星期,兒子發燒咳嗽,上吐下瀉,剛剛才好。

結果是一場虛驚加一個驚喜。原來是一家機構,通知我女兒得了一個競賽作文獎。對方說是五六年級組的第二名。我問是不是俄克拉荷馬州的什麼比賽,對方說,不,比賽面向全國,有二十多個州的學生發來參賽的稿件,評委隱去姓名,集中評獎,各年齡段分別選出三名學生。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女兒花了很多錢學音樂,寫作方面,除了偶爾寫寫日記,沒見她額外花功夫,卻意外得了個獎。

幾周前,她寫了一篇關於反對欺負人的文章,說是作業,也是她英文老師組織參加的一次競賽,還要我們家長簽字,同意學校讓其參賽。文章寫的是一個小孩子Timmy受大孩子欺負,「我」看到了,卻不敢制止。「我」去告訴了Timmy的姐姐Sally。Sally跑上前,當場止住了欺凌。

女兒愛書如命,尤其愛看小說。她媽媽有時候怕她近視加重,看書時甚至勸阻。她把廁所的一個櫃子,變作秘密藏書處,經常躲裡面半天不出來,在裡頭看書。小說看得多,對細節描寫有所訓練。文中小男孩被姐姐Sally拖走後,還一直跟在她後面嘰裡咕嚕。Sally經常發呆在想東西,「我」過去打招呼的時候,要用手在其面前晃動一下。這些細節形象生動。

那位通知的老師後來給我發來郵件,說十二月初頒獎,頒獎是在州司法大樓,頒獎人是大法官泰勒(Steven Taylor)。從其信件中我也發現,這是俄克拉荷馬大爆炸紀念館舉辦的年度競賽。今年比賽的主題是:「〔遇到不公現象〕說出來,採取正確行動,發揮影響,讓你的聲音被人聽見!」(Speak out, do the right thing & make a difference! Let your voice be heard!)這個可能有點囉唆,意譯為: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頒獎典禮上我們作為父母也被邀請過去。她還會得到七十五塊錢的獎金。我說我再出二十五塊錢,湊個一百塊。

在美國,很多教會牧師在一個地方做了幾年之後,話題就開始重複,於是換個教會再講。我寫專欄也有段日子了,有時候思維枯絕。人家花木蘭代父從軍,我家閨女為何不能代父從文?

只可惜中文學校一周只上一次課,照此進度,到本世紀中葉才能實現這個宏大目標了。大家還只能安分守己,各爬各的格子。

隱私

前幾天我女兒鄭重地告訴我,不要在我的文章裡寫她。她的中文讀寫方面受到的訓練有限,看不懂我寫的東西。我好奇她是怎麼知道的。

原來,靜雅思聽公司曾經把我的一些文章錄製成了音頻,我回去的時候,靜雅思聽專門給我製作了一些「珍藏版非賣品」的CD,給了我好幾張。我送了一張給我老婆。這些音頻的朗讀者很專業,普通話和我不是一個級別的,所以我想能不能通過這種優美的聲音,改變一下我在家庭內部的形象。

為什麼需要這樣,這個問題說來話長。前不久看到一本書上介紹,婚姻裡有四大殺手,第一是defensiveness,亦即自我防衛意識太強,痛點太多,說不得講不得;二是stonewalling,亦即說了白說,對方根本不理睬;三是criticism,亦即左挑鼻子右挑眼;最後是輕視contempt。套用我們武林的話來說,前面兩個問題是過度防衛問題,分別是鐵布衫和金鐘罩,雖少受打擊卻也讓你貼身不得,無從親近;後面兩個則是攻擊問題,如利箭穿革,千斤壓頂。

專家發現,這些問題前面三個都好解決,最怕是輕視,輕視是發自內心的,有了這種輕視,什麼別的問題都可能產生。如果你不在「靈魂深處鬧革命」,發自內心地尊重自己的配偶,別的花招都不管用。但輕視卻也是最容易犯的毛病。熟悉的人反倒最容易輕視我們,正所謂「熟悉生蔑視」(Familiarity breeds contempt)。不要說我們這些小民,就是先知也是這苦命:「沒有先知在自己家鄉被人悅納的。」(《路加福音》4:24)

所以那CD,我本意是讓號稱不看本人文章的某人聽聽,多一些尊重,少一些這種先知現象。不料有心栽花花不開,倒給女兒聽到了。平時看我博客,她還看不懂,但是這CD一放,她全聽懂了,很不高興,問我為什麼寫她?說這是她的生活,她的隱私,我無權去寫。這個思維很「美國」,但是恐怕也有一定普遍性。

孩子日漸長大,自主權意識越來越強,他們漸漸不需要我們再去代言或者說話。我們覺得很值得讚揚的事情,他們或許會覺得難堪。這也不是逆反,只不過是從孩童到成人的一種正常過渡,他們是越來越需要做獨立的自己而已。所謂成長,不過是脫離他人的界定,尋找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定位、自己的角色的一個過程。以後我會少寫他們,或者是徵得他們的同意後我再寫。

我遇到的,也是所有家長都會遇到的問題。現在大家可以把孩子成長的一點一滴,隨手發到微博微信上,分享無處不在。不要怪我們做父母的多神經,實際的情況是,我們面對成長,內心被調取出來的生命,滿得收納不住,不由自主地噴湧而出了。

女兒剛剛出生的時候,世界上還沒有網絡2.0,只有網頁和電子郵件。記得我還寫了小文章,用很土的辦法,用電子郵件發給同事朋友,強迫他們拜讀。後來有了博客我如魚得水,寫了很多孩子成長和我作為一個父親困惑的事,越寫越多,最終開始寫專欄寫書了。是我的孩子造就了我。他們給我的饋贈遠遠多過我為他們的付出。事實上大部分家庭都是這樣,別說什麼養兒育女恩重如山之類的怪話,如果你不把兒女當負擔。真實的情況是,孩子給我們的人生增加了活力,讓我們再活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