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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在一篇小說中,我寫道:

午後,這是暖昧的時刻,陽光因為受到雲層的阻礙,而無法朗照大地、湖泊和水溝,這使我們無法通過地上的水看見自己的肖像;它連接著正午和夜晚,既是一種敞開,又是一種收斂。不消說,我很想把這個時代的寫作稱為午後的寫作。

加繆曾經描述過地中海的陽光,並提出了正午的思想。他還說:「如果說古希臘人製造了絕望與悲劇的觀念,那總是通過美製造的。這是最崇高的悲劇,而不像現代精神那樣從醜惡與平庸出發製造絕望。」

波德萊爾和福樓拜將醜惡和日常生活的平庸引進了文本。喬伊斯的布盧姆,不吃羊腰子胃口就吊不起來。庸常的生活中,丑和平庸是孿生子,但簡樸的美以及希望照樣存在。現代小說大都是從丑(惡)與平庸出發製造絕望的,這是事實。但否定的概念也由此給出,從否定出發,寫丑和平庸,「製造絕望」是寫作的又一條誡命。其實加繆本人就是寫丑和平庸的大師。也就是說,他的思想和寫作之間有一道縫隙。奇跡也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那道縫隙在潛在的否定力量的穿透下,被美所照亮,「崇高的悲劇」由此誕生在從古希臘人那裡沿襲下來的譜系之中。

悲觀與虛無,極權與暴力,在午後的陽光下,不僅僅是反對的對象,也是一種分析的對象。一旦分析起來,就可以發現成人精神世界中充滿著更複雜、更多維的東西。午後的寫作也由此區別於正午的寫作。在幽昧的日常生活中,面對丑和平庸,寫作者的精神素質會受到根本的衡量,寫作者嚴格的自我訓練在此顯示出了必要和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