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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洱|從知識分子到農民(3)

李洱的《石榴樹上結櫻桃》也已經拍成了電影,但除了拿版權費,剩下的事他一概不參與。

從知識分子到農民

李洱思考了七八年時間,又花了三年時間寫作,2001年,完成長篇小說《花腔》。《花腔》獲得了2002年度「二十一世紀鼎鈞雙年文學獎」,「華語圖書傳媒大獎文學類圖書獎」。樸宰雨說:「《花腔》完全區別於此前公式化臉譜化作品,可以看成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國當代文學的最重要的收穫。」

德文翻譯夏黛麗看到了《花腔》。在沒有找到出版社的情況下,她願意自己付版稅給李洱,買下德文版權。由於牽涉太多的中國現代歷史和傳統文化知識,《花腔》的翻譯非常艱難。這時,李洱出版了《石榴樹上結櫻桃》,夏黛麗決定先翻譯這本書。

2007年4月,《石榴樹上結櫻桃》在德國DTV出版社出版。DTV出版社又稱「口袋書出版社」,是德國最著名的出版社之一。至今,德文版《石榴樹上結櫻桃》已經賣出了一萬本。

德國出版社專門為李洱在德國辦了系列朗誦會,請了曾在法斯賓德電影中飾演女主角的演員做德文朗讀。在所有李洱認為中國讀者會笑、會有表情的地方,德國人都有對應表情。「那天下著雨,各地來了很多學者、教授,他們全都看完了《石榴樹上結櫻桃》,討論到很晚很晚,我嗓子都啞了。」

會後又舉行了簽名售書,現場賣了兩百多本。兩個月裡,首印的四千冊全部賣完,後來又加印了四次。因為這本書,據說李洱已經為德國駐華大使館內上至大使下至普通工作人員所熟悉。李洱不知道這本書為何如此受歡迎,他從翻譯那裡得到的解釋是:「他們非常驚訝中國鄉村已經深深捲入全球化進程了。」

有人調侃說,《石榴樹上結櫻桃》裡寫的農民,至少是上過中專的。至於為什麼題材從知識分子突然轉向農民,有人說,知識分子和農民其實是一根籐上的兩個苦瓜。還有人猜度,這與李洱的農民出身有關:他於1966年生於河南濟源的一個村子裡,這個村曾經非常有名,唐朝時韓愈、白居易都來過這裡,並留下了大量詩作——有李洱老家馬桶邊的一本詩集為證。

顛倒話

吳虹飛:即便是寫農村題材的時候,你也是一個特別典型的知識分子,一個有些狡黠的知識分子。在《石榴樹上結櫻桃》裡,你寫的繁花和小紅,都挺可愛、挺好笑的,你認為可以用善惡來評判這些人物嗎?

李洱:我關心人物的性格,要大於關心人物的道德。這可能是小說家的職業病。我內心當然有善惡標準,但不會要求讀者認同我的標準。有些朋友開玩笑,說你寫的農民不像農民,起碼是從中專出來的。哈,小看農民嘍。農民的生存智慧不得了,他們也吸收了各種文化的致幻劑。一個自作聰明的知識分子,跟農民打交道的時候,農民能把你賣了。不是經常有報道嗎,哪個女大學生被農民賣到了什麼地方,洞房花燭夜才迷登過來,摸過來的原來不是「同桌的你」。

吳虹飛:你以知識分子的視角寫農民,寫《石榴樹上結櫻桃》的過程困難嗎?

李洱:有各種各樣的寫作方式,其中一種是一瀉千里,潑墨似的,我是另一種。為了表達各種各樣的價值觀念,我需要比較深入地瞭解各種各樣的觀念,知道我寫的每一句話是什麼意思,把各種各樣的觀念鑲嵌起來,要斟酌,這樣就變得很困難。

我理解的加繆的小說就是這樣的,它經過經驗的反省,每句話都表達一種被審視過的生活,而非像生活本身那樣。我可能還沒有達到這樣的高度,但是我的習慣已經變成這樣的了。

吳虹飛:那些顛倒話是你自己編的嗎?還是聽來的?我覺得很有趣。

李洱:顛倒話,話顛倒,石榴樹上結櫻桃,東西大路南北走,出門碰見人咬狗。民間流傳很廣的。前面兩句類似於音樂中的過門。一種有趣的矛盾修辭。但我不知道,在我們的修辭學體系裡,它是不是被列為一種辭格。不過,小說中大部分顛倒話是我順口編出來的,風助火勢,有一天竟然寫了幾百行,寫得口乾舌燥,扁桃體發炎,但最後用到小說裡只是一小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