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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東西時疏忽、馬虎的人,從一開始就以此方式承認了他本人並不認為自己的思想真有多大的價值。這是因為只有當我們確信自己的思想包含真理,並且非常重要的時候,我們才會有所需要的熱情,以不懈的毅力、一絲不苟地運用最清楚、最優美和最有力的語句,把這些思想表達出來,正如放置聖物或者無價的藝術珍品時,我們會選用銀製或者金製的器具一樣。所以,古老作家的思想在其文字中存活了數千年,並因此緣故被冠以「經典」這一榮譽頭銜。這些古老作家普遍都是細緻、認真地寫作。柏拉圖《理想國》的序言寫了七次,每次都作出了大幅改動。而德國人在寫作以及衣著方面卻以其疏忽、馬虎有別於其他國家的人。而這兩種草率、邋遢都源自同一民族性的根源。但是,正如衣冠不整暴露出了並不尊重自己周圍的人群,同樣,草率、馬虎、拙劣的文字,表明了作者並不尊重他的讀者。拒絕閱讀這樣的文章就是讀者對作者合情合理的懲罰。尤其可笑的是,某些批評家以草率、純粹為賺取稿費的文字批評別人的著作。這種情形就好像坐在法官席上的人穿著的是睡衣和拖鞋。相比之下,英國的《愛丁堡評論》和法國的《知識分子雜誌》中的文字卻是多麼認真、嚴謹!正如與一個衣著邋遢、骯髒的人搭話之前我會猶豫一番,同樣,一旦發現作者寫得疏忽、大意,我就會隨手把書放下。

直至一百年前左右,學者們都是以拉丁文撰寫文章,在德國尤其是這樣。在運用這一文字時,哪怕出現一個錯誤在當時也是一件令人汗顏的事情。大多數人都盡力寫出優雅、精緻的拉丁文,不少人還成功地做到了這一點。現在,在擺脫了這一鐐銬,可以用自己的母語舒適、方便地寫作的時候,人們以為他們會熱切地寫出至少是精確的和盡可能優美的文字。在法國、英國和意大利,情況的確就是這樣,但在德國卻是相反的情形!在德國,人們就像那些被支付了金錢的下人一樣,匆忙、勤快地胡亂塗抹一氣,從自己還沒漱乾淨的嘴裡冒出的詞語直接就形諸筆墨,既不講究文體,也沒有邏輯可言。在該用完成時和過去完成時的時候,都用了未完成時;該用第二格的時候,卻用了第六格;永遠用介詞「fur」代替所有介詞——而這一用法六次裡面有五次是用錯的。一句話,所有我在上文提到過的文體毛病,他們無一倖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