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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邊書

讀大學那時候想得到很多東西。比如食堂裡的鹽煎肉,週六舞廳裡碰見某個漂亮女生,或者高等物理考試的60分,通過英語四級考試。不過回想當年,那些東西對我的吸引力並不大於一塊木板。

我說的木板並非普通木板,進過大學的人估計都能明白我說的是什麼玩意。木板寬不過30厘米左右,長度以恰好可以擱在單人床的兩頭為準。別看它粗陋,它的用途卻是極為廣泛的。在女生寢室裡,它可能是梳妝台,也可能是照片陳列區。而在男生寢室,它可能是炫耀自己名牌球鞋的最佳展台,也可能什麼也不是,只是隨意堆放衣物和臭襪子的地方。當然木板的主要用途是書架,書是大家的主要陳列物。這樣的木板不是每一個學生都有的,它的由來誰也說不清,它的去向也沒有人道得明。它如此珍貴,又如此罕見,於是它在集體生活中似乎具備了一種其他物品無法替代的特質,成為一種私人財產和個人權利的模糊象徵。某個同學的床上有這樣一塊木板,他(她)在寢室中的地位不會太低。

我剋扣自己的飯菜,不知道用了多少紅梅香煙去賄賂高年級的同學,只為了得到一塊木板。臨到那位同學畢業我也沒有拿到手:另一個更願意下注的競爭對手如願以償,他送給主人一把紅棉吉他!主人見我垂頭喪氣,把一個小收音機給了我。但這也不能彌補我的巨大缺憾。我是多麼想把我買的那一套精裝版的《懺悔錄》和《約翰·克利斯多夫》擺上那塊木板啊。

儘管我一輩子可能都和那塊木板無緣,躺在床上從枕邊隨時拿到自己想看的書仍然是一件愜意的事情。我不像有的人只是到了晚上,才從書架上精心選出一本書來,以便能夠讀上開篇的幾行就迅速入睡。也不像另一些人,拿起書就忘記了時間,一直讀書到天亮。我會饒有興趣地讀,然後饒有興趣地鑽進被窩,琢磨書裡書外的內容大概半個小時,最後心滿意足地進入夢鄉。自古以來,枕邊讀書都是一件風雅的事情。我身邊的不少朋友也有此古風。清少納言的《枕草子》是枕邊必備的,《閒情偶寄》或者《圍爐夜話》也當得枕邊佳品。而我是一個多少有點飢不擇食而且邋邋遢遢的人,不少書被我從書房帶到客廳,又從客廳帶進臥室,最後在我的床邊堆積成山。此刻,我枕邊胡亂地放著幾本書,分別是朱學勤的《道德理想國的覆滅》、安妮·弗朗索瓦的《閒話讀書》、拉明·賈漢貝格魯的《伯林談話錄》、桑塔耶納的《英倫獨語》和《伊麗莎白·畢肖普詩選》,還有幾本圍棋書,是籐澤秀行的。本來想就此表揚自己一番,可它們之間如此互不關聯,連我自己也很難從中找出聯繫來。與朋友相比,我實在是一個性情急躁,用心不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