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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行為藝術是件體力活

以前只知道搞行為藝術要費些體力,費些身體,累些的還簡單,搞得凶的還要付出身體代價,卻沒想到看行為藝術也是件體力活。

K畫廊這兩天在搞行為藝術展。全名叫「八方(蜀京陝湘渝港澳台)行為藝術交流展」。第一個作品,是一個外籍長相的女子坐在地上,一隻一隻地剪著紙蝴蝶,周圍圍了一圈蠟燭,據介紹,這個作品的名字叫作《不要怕結局》,將用6個小時來完成作品。我估摸了一下這架勢,多半是這女藝術家剪出一筐紙蝴蝶後,最後把它們點火燒掉。

接著第二個作品就開始了,這個作品移出了畫廊,到了旁邊一個正在裝修的店裡。只見那屋樑上掛了個黑色的大塑料袋。一個背上長著黑翅膀的人就走了出來。這人形象很逗,黑黑的,頭上還戴了個黑色的尖頂帽。難怪這作品叫作《烏鴉日記·頂》呢,他那尖頂帽大約就是模仿烏鴉的喙吧。他在大塑料袋下面不停地起跳,試圖用尖帽子去頂穿那個塑料袋。這種空中掛著的大塑料最讓我警惕,我以前也看過一些空中掛著塑料袋的行為藝術,多半里面是一兜水,等會就淋得大家一身。我換了個遠點的角度,繼續觀看,提防著到時飛瀉而下的水。那人個子矮小,塑料袋又掛得太高,他蹦啊蹦啊,終於頂到塑料袋,塑料袋被扎穿,紅色的粉末瀉了下來。他爭取跳得更高,更多地頂到塑料袋,紅色的粉塵飛飛揚揚,灑下來,落到這個黑色的「烏鴉」上,效果還很好看。說實話,這吊個塑料袋的形式是很不新穎的,但這人那麼努力地蹦啊蹦,頂啊頂,倒突然讓人覺得了生命的盲目。雖然這可能完全不是藝術家想表現的意思。

接下來的作品叫作《永遠的蘭亭》。藝術家坐在那裡,刻了方章,章上面是「永遠的蘭亭」的英文。刻完了便拿起來,像收藏印那樣,戳了好多在一幅「蘭亭集序」的拓片上。做完了,觀眾們轉去看一個女藝術家的表演,她正在一大堆夜壺裡,以身體動作表演女人和夜壺的關係,夜壺在這裡,明顯成了某種象徵。就在這時,我還能聽得見上一位藝術家正在向幾個人解釋他的想法,他說,他想以這種英文收藏印鑒的方式,表達文化交流的困難……他一直在解釋,我覺得這很不妥,行為藝術最後要靠解釋的話,那不如去寫字了。寫字更明確,還不費體力。

後來有個作品,叫作《壹圓錢》,藝術家用一元的硬幣,支著上下牙,站著不動。很快,由於自然的生理原因,他的口水就不停歇地往下流了。那樣子看著實在讓人痛苦,我看了一會兒,覺得很受不了,就轉到另一個區域去,一直等到那邊觀眾發出掌聲,知道作品完結了,我再走過來,就看到藝術家胸前濕印裡,還有絲絲血跡。我心裡不由得一陣慶幸,幸虧躲過了這個作品的後半部分。

再往後的這個作品,叫作《2007年某月某日深夜的一聲嚎叫》。藝術家拎著一堆東西出來,西裝全套,牛奶麵包,膠紙剪刀。他脫下休閒裝之後,用膠紙貼住眼睛,然後蹲下來,摸索到腳下的切片麵包,摸索著撕開包裝,把麵包團成一團,大口地嚥著麵包,當然這是完全吞不下去的,麵包噎住他,他整個表情都扭曲了。我站在觀眾群裡,手上正端了杯水,一下子,他那個近在咫尺的痛苦表情也搞得我非常痛苦,恨不能把水遞給他。接著,他又摸索到牛奶,由於眼睛不能看見,開罐也非常不順,終於摸索到剪子,扎開牛奶盒,把牛奶倒進嘴裡,終於,慢慢地把堵在嘴裡的麵包嚥了下去,然後用牛奶從頭上倒下去,洗了個牛奶淋浴,忽然他一聲長嚎,然後揭開蒙住眼睛的膠布,用毛巾把全身的牛奶擦乾,穿上西裝打上領帶,變成了個「白領」。

碰到電視台採訪,主持人問我:「這些行為藝術講了什麼?」

我說,我認為行為藝術是一種感受性的,觀眾感受到的東西未必是藝術家表達的初衷,觀眾有可能在其中感受到完全不同的東西。它有可能刺激你,也有可能觸發你的某種想法。不好用語言直接解釋。就像好的音樂,也不能直接用語言來說,這是表現了什麼什麼……

我看見主持人和攝影師都一臉的失望,我知道,他們是想聽到觀眾說:「搞不懂啊他們在搞什麼!」這樣,回去做才好做節目。

但這些作品給我的強刺激的確讓我累不堪言,站著看了這麼久,覺得雙腳麻木,兩腿酸痛。後面還有好幾個作品,我下了下決心,離開了畫廊。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逐漸平復,變得輕鬆起來,看了看表,原來才看了兩個小時,我卻誤以為已經五六個小時了。想必是被這些作品強烈刺激,身心俱疲,觀眾和藝術家一樣,都在消耗能量。

回到家中,看到網上直播的後面的幾個作品,更是認為我提前離開的正確。那後面有的作品新意不大談得上,但的確更為刺激人的神經。第二天還有其他作品,我咬咬牙,忍住,不去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