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餓著了的幽默神經

如果我要看《讀書》雜誌,就會把前兩頁連著翻過去。因為我怕看見丁聰的漫畫。跟丁聰一撥的有一大群漫畫家,老一代漫畫家。他們如果看見此說,肯定會認為我一定是他們筆下諷刺的人——因為他們是以畫筆為武器的,我怕他們的漫畫,肯定是被他們刺中了。

我記得我的童年就是在他們的刀光劍影中度過的。那時看的一份報紙叫《諷刺與幽默》,其實看不見幽默,只有諷刺。而且諷刺還很簡單化。我現在還記得那時華君武有幅漫畫是諷刺當時市場銷售要搞搭配,就畫了一個老頭買豆腐也要搭白菜。好在那些老先生多數都偃旗息鼓,頤養天年去了。只剩下丁聰。

如果按我的標準,丁老先生的漫畫算不得漫畫,他不過是給畫下面的文字配了幅插圖罷了。文字如是借古諷今的故事,丁聰就多半畫個縣令;如果是憶苦思甜的題材,畫面多半就有穿破衣的瘦子和穿皮襖的胖子。但這也罷了,我尤其受不了的是丁老先生畫面的難看。別人的漫畫講究的是誇張而簡潔,求神似,而丁聰的畫卻是另一種誇張,人物畫得極其複雜醜陋,為了突出這種複雜,丁聰還要給他的每個人物穿上條紋衣服。這讓我聯想到《老殘遊記》裡描寫一幅畫,說那牡丹的每一根經脈都清清楚楚,像是用真花瓣貼成的。其實一想都明白,這種局部求真的畫,不要說神似,整體來看,形都不似。

在丁老先生老一代的漫畫家的教化下,我們一代人成長了起來。學會了諷刺,卻不知何為幽默,以為漫畫就是要一部分人看了跳起來,另一部分人感到解氣。如果按照他們的邏輯,把問題嚴重化才叫幽默,也可以說,這是敗壞了我們的品味,教大家仇恨。

但問題顯然沒這麼嚴重。正是丁老先生們餓著了我們的幽默神經,所以當那些輕鬆的、機智的,讓人恍然大悟、會心一笑的漫畫一進入我們的視野,就讓我們喜歡上了。這其實是丁老先生們的功勞。

所以,從此我不看《讀書》,看《天涯》。因為《天涯》封二上是我喜歡的趙汀陽的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