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隨性隨緣 > 文學誰當家 >

文學誰當家

做了一回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至今弄不清作家協會機關門朝何向;早幾年已被選上河南省作協副主席,連同選舉會和往後無數次工作例會,竟一次也沒有參與。說老實話,我不是個像樣的會員,更不是稱職的主席。張宇在一篇文章中說:「就我的記憶,他(指我)似乎一次也沒有來過(參加省作協理事會議),起初還通知一下,後來知道通知也不來,就習慣了。假如有一天他突然來了,說不定我們反而不習慣呢。」一位年輕作家驚訝:「二月河好清高喔!」

這件事我認真想了想。清高肯定不是的,我還沒有自矜到在象牙塔裡擺譜兒的派兒,在精神貴族群裡玩深沉的那般「裝大」。自大嗎?也似乎不是,就我知道的大腕作家,那文學水準、創作之豐之美,心裡是很佩服的,我不會在他們跟前「賣大」。怯生嗎?也有點……然而也不是。

給自己反覆診斷原因,假如運用形象思維,居然想出一個頗不雅的俗語叫「後娘懷裡不撒嬌」。再想,還有個專用詞,叫文學隊伍裡的「單干戶」。

誠然,只要是作家,大致都是單干。兩個人合寫一部作品的也有,也就是「一沾即離」,終生合作的除了夫妻作家(其實夫妻也未必每本書都合作),我還沒有聽見過這事。這話我也以為是的。但如今我的創齡已有17年,不算太短了,仍舊不通此徑。我這才感悟到,老喬的前半句是鋪墊,「起小在一處」才是真正的原因。

你是初學寫作者,在報紙或什麼刊物上發表了一個「豆腐塊」抑或「火柴盒」。作家協會發現了「創作苗子」立刻予以關注,組織筆會給你學習觀摩,召開創作懇談會給你分析作品,舉辦學習班召你深造,參觀、遊覽隔三差五地聚在一處交流,你寫到一定程度,作協又聯繫出版社幫忙「出集子」、「出書」,談話與創作共行,成就共事業齊飛。從「苗子」起就是娘呵護照顧出來的,這麼著「起小」到如今,哪還有個「不好」的!

我呢?我「起小」在部隊當兵,他們玩「火柴盒」時我在挖煤、扛麻包……他們宴喜筆會時,也許我在《紅樓夢》裡神遊,在無邊無際的歷史資料中苦折騰……作家協會是作家的娘家。我也是這樣認為,只是我的是後娘而已。後娘也是好的,一樣關懷照應,冬送炭夏贈冰,只有一條,你不能在她懷裡隨便撒嬌。當然,這只是個比方,也許作協看我是親兒子。這完全是我的問題,是我自設的心理障礙。老喬典運在世時,我們相處得好,一同到鄭州幾次。他住的房間每天高朋滿座,來的人無論生熟,幾句話便「進人」狀態,插科打諢,談笑風生。我的呢,也有,但極少,來的也只是為了禮貌和我客氣幾句。握個手道個哈哈,就到老喬房裡「說段子」去了。我常坐在他們旁邊默默地聽,也跟著笑一笑,但我的感覺是個旁聽者,是個不受排斥的「外人」。和老喬談這件事,他不經意說了句話:「我和他們相處時間長了,幾乎起小就一處。」

等到《康熙大帝》出到兩本,喬介紹我人省作協時,我已是41歲的人了。我不是苗子由作協培養起來的,而是地裡突然躥出瘋長的一棵怪苗,或者一家子中突然闖門而入進來的一個漢子,對老太太講:「我要申請加入……」

這麼看,能水乳交融得嗎?其實我早該領悟到這一層的;我每到北京,抓起電話,頭一個便打到馮其庸家,再打便是張慶善(紅學會長)——不由自主地便找「娘家」,和慶善們一處也是笑語喧嘩,但一到作家協會(其實我也就去過一次)立刻便嚴肅莊重起來,便……「那個」起來。這其實是「歷史」緣分的結果。

這事不算「事」,這事不是我的責任,也不是作協的什麼毛病,是交往史在作怪。我想還是「隨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