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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問太大

吃的學問太大,我做不了。

所以我常常瞎吃。

剛到北京,愛去一些蘇州少見或者沒有的飯店吃飯。(蘇州人的飲食極其保守和偏見,甚至可說裝腔作勢。上帝保佑!使我有能力離開蘇州,口福不淺)

我去白魁(一家百年清真老店)吃飯,那天晚上,天寒地凍,頭如宿鳥,我想出出汗、壯壯陽,據說羊尾勁大,順手就點炸羊尾。

服務員端上來,我說我沒要點心,我要的是炸羊尾。服務員說,這就是炸羊尾。羊尾我沒吃過,以我吃過的牛尾推想,牛尾有骨頭有肉,羊尾也是尾,難道它由雞蛋清、白糖、豆沙餡和澱粉構成?

唉,炸是炸了,但與羊尾沒關係,是麵食?是甜食?基本上是麵食。基本上是甜食。反正不見骨頭與肉。

後來我得到炸羊尾秘籍,如獲至寶,原料是雞蛋三個,澱粉和豆沙,調料是糖,做法,如下:

1.雞蛋取出蛋清,打發。什麼叫打發呢?豎起一支筷子,蛋清裡能站立不倒。也不是那麼好打發的。也不是那麼好打發的,除了蛋清,還有乏味的來客。

2.在打發的蛋清裡加入澱粉和糖,繼續攪勻。澱粉多少?糖多少?那時直覺會告訴你。好的點心,好的菜餚,一出手,都來自點心師和廚師直覺。這與寫詩差不多。詩人與點心師與廚師是一條戰壕裡的戰友。一條戰壕裡的戰友,這話好久沒人說了。

3.豆沙搓成條,揪成一個個的小圓球,備用。

4.起油鍋,油至四、五成熱,用湯勺把打發的蛋清下鍋。秘籍上說,要讓蛋清成為白白一團,還卷捲翹翹的,好似綿羊尾巴。綿羊尾巴,這比喻太好了。那天我瞅著蛋清在鍋裡成形,就是找不到比喻,著急啊!綿羊尾巴,太好啦,真是惟妙惟肖。這也是炸羊尾的來歷。炸羊尾這食品名字,原來是個比喻。

5.把豆沙放進綿羊尾巴。

6.再在綿羊尾巴上補些蛋清,為了蓋住豆沙。於是在油鍋裡繼續炸,炸得等在外面的食客一點也看不出像羊尾,就可收工。

炸羊尾的另一種做法:油倒入鍋中燒到五成熱後,關掉火口,用筷子夾住豆沙球,蘸上蛋清糊,逐個放入鍋內,再打開火口,待到豆沙外面掛的蛋清糊炸得金黃,撈出瀝油,裝盤。這個難度大些。

炸羊尾的美,短暫如塞北花,只有自己動手的人才摘到:在油至四、五成熱,打發的蛋清下鍋的那一刻。

有的人說炸羊尾為什麼叫炸羊尾?不知道吧,它是用羊尾巴油炸。說羊尾巴時,那個人把「尾」發出「矣」音,這是在江湖上跑過的。也是一說。

炸羊尾儘管已很甜,吃的時候還是要繼續蘸綿白糖,趁熱蘸,趁熱吃,太好吃了。吃出一嘴甜味,也吃出一嘴熱氣。

我把炸羊尾當作菜餚,不料它是點心;有一次,我把它似蜜當作點心,不料它是菜餚。

它似蜜,我後來才知道它是北京傳統的清真名菜,一上桌,色紅汁亮,形似新杏脯。因為食之香甜如蜜,所以叫它似蜜。

它似蜜:炒羊裡脊肉片。

這名字也太像點心了,好像與蜜三刀是一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