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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飯和炒飯

好久沒吃菜飯。

菜飯,菜和飯一起煮,既是菜,又是飯,一舉兩得。

以前,我愛吃鹹肉菜飯,吃的時候,再拌一坨脂油,看著脂油在熱氣騰騰的菜飯裡融化,好像明晃晃池塘映照出周圍的假山石和綠樹。

手藝好的燒出菜飯,菜葉自始至終碧綠。而鹹肉嫩紅,盛在金邊碗裡,真個是春色滿園。

我小時候只有吃菜飯,才吃得下滿滿一碗。

菜飯的菜,是青菜,菜葉連帶著菜幫子,切成一條條一縷縷。

有時用萵苣葉燒菜飯,燒出的菜飯有股子怪味,我覺得像桑葉味道,不愛吃,我又不是蠶。

我小時候養蠶,知道桑葉味道。蠶越來越多,胃口也越來越大,沒那麼多桑葉,我就喂萵苣葉,剛開始它們會吃,吃了幾口就堅決不吃。我覺得奇怪,萵苣葉味道很像桑葉,能吃桑葉,為什麼就吃不得萵苣葉?

我最近覺得油麥菜味道也像桑葉,生吃還行——拌些麻醬,很香嫩,香是麻醬之香,嫩是油麥菜之嫩,而炒熟了吃,越吃越像在吃桑葉,一不小心就要吐出絲來,當代的絲綢之路從飯桌開始?駱駝呀,馬呀,驢呀,騾呀,畜牲全有了。

油麥菜炒熟了吃,不管清炒,還是豆豉稜魚,油麥菜都有桑葉味道。前幾年我買到假冒貢菜的萵苣干,也是這味道。我不愛吃帶有桑葉味道的植物,農桑之心,不與蠶爭食。我是古代詩人。

菜飯冷了,就不好吃,把它泡粥,但並不叫它菜粥。菜粥是另外一種東西,以後再說。

那時候(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沒錢,卻把生活過得像生活,即使燒菜飯,也如此認真,實在不浮躁。我不懷舊,我記得的是認真和不浮躁心境。亂世之中,中國人還能有認真和不浮躁心境(看看我祖母和姑祖母),回憶起來,大為感動。這種感動是感官色彩的。

現在菜飯百花爭艷,不僅僅青菜飯或鹹肉青菜飯或萵苣葉菜飯這幾種了。有鹹魚菜飯,有臘肉菜飯,有香腸菜飯,有烤鴨菜飯,有風鵝菜飯。還有,還有鮑魚菜飯,我沒吃過,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新疆手抓飯,也是菜飯一種。有位錫伯族詩人,他燒過幾次手抓飯,好吃,記得飯裡有胡蘿蔔、葡萄乾。羊肉和洋蔥當然更是少不了的。有位拍紀錄片的朋友,從小在新疆長大,他幾次說,來吃抓飯。他把手抓飯說成抓飯。但他每次請客,都在館子裡,所以我至今不知道他在抓飯方面的真才實學。

菜和大米在共同時間段燜熟的,是菜飯。

大米飯先燒好了,吃的時候再和菜一起炒,是炒飯。

炒飯中最有名的,是揚州炒飯吧,米飯雞蛋一台戲,並且還有了新姓名(雞蛋是「金」,米飯是「銀」),也就是「金包銀」和「銀包金」。「金包銀」即雞蛋裹住米飯,「銀包金」即米飯雞蛋各有打算。「銀包金」其實是「銀鑲金」。

不管揚州炒飯,還是其他什麼炒飯,用來作炒飯的米飯一定要隔夜,俗稱「隔夜飯」。因為「隔夜飯」米粒耿直,炒的時候才能炒香、炒松。

貴州辣椒炒飯,我不是上火的話,可以天天吃一碗。我改良過的辣椒炒飯,香在辣先。

我還能炒五味炒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