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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玻璃屋子裡的人

要做翻譯工作,就得一年到頭查詞典。總之,不將詞典當作終生密友的話,這份工作就別想做好。哪怕是認識的單詞,為慎重起見也要翻翻詞典。所以,就會在詞典裡有些新發現。

本來沒打算做什麼翻譯,所以這種事情無所謂?說來也是。不過沒關係,您就姑且聽聽得了。

我從前就喜歡記誦詞典裡的例句和諺語,一看到這類東西,就隨手記在手邊的紙片上。比如:

Those who live in glass houses shouldn』t throw stones.

住在玻璃屋子裡的人不能亂扔石頭。就是在責怪和非難別人之前,最好先審視一下自己有沒有短處的意思。針對別人的失誤口出狂言,而自己以前也有類似的過失,這種事一旦敗露,可就顏面掃地了。結局就是「哼!憑你這副德行還要說我」。

在野黨時代信口開河大話連篇,可選舉獲勝當上首相後,揭開蓋子一看……這種情況也有過呢。政治家原本是靠這個混飯吃的,姑且隨他去,但神經正常的人可能從此就一蹶不振了,因此還是謹慎行事為好。

話題還是回到翻譯上去。閱讀別人的譯作時,該說是職業病吧,我會留意誤譯。別人的缺點要比自己的缺點顯得更刺目。其中大半是與情節展開無礙的細微錯誤,但偶爾也讓人覺得:「這好像不大妙吧。」

在一部已經成為長銷書的美國小說裡,有個總是嘎崩嘎崩地嚼胃藥的調酒師,作為挺重要的角色登場。這是一個被胃功能虛弱困擾、有點神經質的人。然而在譯作裡,卻變成了他總是在嚼雪茄。雪茄和胃藥可是有天壤之別喲。咬著雪茄幹活的調酒師也不現實呀。但迄今為止,閱讀這本小說的日本讀者腦海裡,(肯定)都烙上了那位調酒師男子漢氣概十足地咬著雪茄的光景。

假如出現了事關主要故事情節的重大誤譯,我會悄悄告訴編輯,但不會大聲說出來。因為沒有不犯錯誤的翻譯家(就像沒有從不彈錯的鋼琴家),我自己當然也絕非與誤譯無緣。也就是說,作為住在玻璃屋子裡的人,我小心翼翼地留神不要亂扔石頭。發現了他人的錯誤,我只是悄悄地自戒:「我也得小心啊。」儘管如此,可還是會出錯。

只是——這並非托詞——世上還有比誤譯性質更惡劣的東西。那就是文字拙劣的翻譯和味同嚼蠟的譯文。與之相比,胃藥和雪茄的差異之類的……還是不成嗎?好尷尬呀。

本周的村上 十二月啦。在季節轉換之前得聽一遍聖誕唱片,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