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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基夫的菠蘿

每當看到菠蘿,我就會想起一位美國畫家——喬治婭·奧基夫。這倒不是因為她畫過這種水果,恰恰相反,是因為她一幅也不曾畫過。

奧基夫一九三八年在夏威夷住過大約三個月,招待她的是因生產菠蘿罐頭馳名天下的都樂食品公司。該公司提議由他們承擔全部費用,邀請她來夏威夷,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而她只需要為他們畫一幅菠蘿,用作廣告。實在是個慷慨大方的提案。

奧基夫半是為了療愈婚變的傷痛,接受了這個提議,乘客輪來到夏威夷,周遊列島,瘋狂地作畫。映入眼簾的一切都是新鮮事物,她的創作欲被激發出來。各種植物勾起了她的興趣。顛茄、木槿、雞蛋花、姜草、蓮花……許多美麗的畫作誕生在此次逗留期間。然而,她唯獨沒有畫菠蘿。

這是為什麼呢?您大概會這麼想。就連我也這麼想。不就是菠蘿嘛,三下五除二畫上一幅不就萬事大吉了。儘管我不太清楚技術問題,但那肯定不是難畫的東西。況且又不是什麼不情之請,比如「拜託您畫一幅半夜裡大烏賊和大章魚在四疊半的房間裡扭作一團的畫」。

然而她最終連一幅菠蘿也沒畫,就義無反顧地回去了。藝術家嘛,該說是多愁善感呢還是情緒多變,很難相處。好像還可以用另一種說法——不過是毫無責任感而已。

對都樂食品公司來說,這下可臉面全無了。於是往她在紐約的家寄去大批關於菠蘿的書,請她畫菠蘿。事情既然做到這個地步,也就沒有辦法可想了。奧基夫便極不情願地畫了幅菠蘿寄到夏威夷。然而畫的卻不是都樂公司期待的果實,而是惹人憐愛的菠蘿花蕾。還一併寄去了一幅描繪薑花的畫。兩幅都是美麗的畫作,卻都不適合用作罐頭廣告。

不知是何緣故,她好像異常討厭畫菠蘿。不過這兩幅畫如今大概價值連城,都樂公司肯定也不費吹灰之力便收回了招待她的經費。得失盈虧這東西,如果不用長遠的眼光去看,就搞不明白。

讀了這樣的故事,連我這種人也想有一回這種大膽的舉動。不過,可能是與生俱來的性格使然,我做不出來。倘若是我,只怕前腳剛到夏威夷,後腳就畫好一幅菠蘿,完成了任務,然後再去做自己喜歡的事。

奧基夫則不然:「哼,我只按照自己想畫的方式去畫自己想畫的東西。菠蘿?算什麼東西呀!」她能以這樣的態度特立獨行。我既羨慕她,(雖然事不關己)又為她擔憂:只怕不容易啊。

人的性格這東西,大概無法出於邏輯的緣故反覆無常。我一邊吃著菠蘿當零食,一邊幽幽地想。

本周的村上 寫著「當心扒手」的招牌上,不知是誰用馬克筆將「扒」字塗掉了。真是閒得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