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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ffice Hour

我曾經供職於波士頓郊外的塔夫斯大學,在那裡講授日本文學課。美國的大學有種叫「Office Hour」的制度,每週一次。在這段時間裡,學生可以自由地拜訪老師,隨意暢談。不同國籍的學生在Office Hour期間來到我的辦公室,喝著咖啡啃著甜甜圈,海闊天空地閒聊。

一天,一位女生跑來說:「請您幫忙看看我寫的小說。」我回答「行呀」,便看了。我一般不做這種麻煩事,可因為是Office Hour,差不多的事也只得慷慨允諾。儘管是用英文寫的,好在並不長,也不是詹姆斯·喬伊斯那般講究的文體,很容易讀。她是為Creative Writing(創意寫作專業課)的作業而寫的。

作品從整體上來說,雖然難說是佳作,但也有幾處出色的地方。用於說明的部分稍嫌冗長,但其他內容很生動。這樣的作品容易評論,我可以說「這個地方寫得很好,這地方不好,所以這裡這麼修改就行啦」。但如果整體上很平均,看起來「還算湊合」的話,那可就讓人犯難了,因為無法提出忠告。

聽我這麼評價之後,她露出困惑的表情,說:「可是,村上先生,我們班的老師說的完全相反。」

就是說關於她的作品,我讚美的部分,恰恰被那位女教師批評;而我批評的部分,反倒被女教師讚美。她這麼一說,我便尷尬了。我又不能批評她的導師,於是含糊其詞地矇混過關了事。後來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我在這裡想說的是,創作就是這麼回事。這固然是個極端的例子,不過什麼算好什麼算壞,因為場合不同對手不同,可能會相差萬里。基本沒有不可動搖的價值基準之類的東西。也就是說,由於師從不同的人,小說的寫法可能會完全不一樣。可怕啊。

不過,其實也沒那麼可怕。因為歸根結底,人只能把與自己身材相符的東西穿在身上。不合體的東西即使勉強穿上身,用不了多久也自然會掉下來。因此將不合適的東西強加於人,或許也可以稱為出色的教育。但要為此支付高額的學費,可就有點讓人受不了啦。

我有時覺得搞搞Office Hour也不錯。晚秋的午後,坐在大學狹小的研究室裡,喝著紙杯中淡淡的咖啡,等待著誰來跟我聊天。偶爾這樣也挺好的。

不過,有句話說來好像有點任性:最好別把您寫的小說帶來。

本周的村上 鄧肯甜甜圈店退出日本,已經過去了漫長的歲月。這是國家性的悲劇。